21、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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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童雨忽然怕了，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没有开灯的房间，淡黄的烛光照着沈梦凝苍白的半边脸颊，嘴唇因为红酒的滋润有些异样的鲜红，看上去诡秘且阴暗。

“我和方霁礼是在大学的时候认识的。”

沈梦凝从小就是一个聪明过人的优等生，高中时期就发表了震惊商圈的文章。但和努力读书的优等生乔雪梅不同，沈梦凝对老师而言，可以说是爱恨交加的一人。

18岁的沈梦凝初入大学，就已经成为全校男生梦寐以求的女神。但她对他们全都不屑一顾。一直到在学生会遇到了方霁礼。

“方霁礼是大我两届的学长，也是当年的学生会主席。他与其他人对我的态度截然相反，可以说他的态度甚至有些冷漠。大概因为人都是犯贱的吧，尤其是总是活在被追捧的世界中的人，总会对与众不同的那一人，产生独特的兴趣。我也不例外，更何况，你也见到了，他的外在与气质，看上去都是那么优秀。”

“呸，没看到。”陆童雨看着沈梦凝又喝进了半杯酒，“看到了也没觉得。”

“我现在看了也没觉得，当年可能瞎了吧。”沈梦凝苍白的脸颊上因为微醺而泛红，她继续缓缓的说，“和我一起瞎的，还有他现在的老婆，付芳。”

付芳是她和乔雪梅的大学同学。很不巧的，她和付芳同时喜欢上了方霁礼。趾高气昂的付芳和意气风发的沈梦凝，两人谁也不愿退步，当年，她们二女争一男的新闻已经传遍了学校里面的每一个寝室。她们当着方霁礼的面在学校操场大打出手，在教室里面互泼饮料，但方霁礼从不出手相劝，每次都只是站在一旁无动于衷。

最后，沈梦凝赢了。一如每一次考试，她都可以比付芳高分一样，她赢得了方霁礼。当方霁礼牵着她的手在操场上散步的时候，她像是一只展翅的孔雀。她的骄傲无人能比。

她好像，从出生到现在，从未输过。

再后来，她怀上了方霁礼的孩子。

那一年，她20岁，读大三。是国内最知名财经杂志的特邀写手、多家知名企业花重金聘请的投资顾问。方霁礼23岁，大学毕业，正在创业。

方霁礼知道这个消息后，并没有沈梦凝想象中感觉到喜悦，相反，他冷漠的对她说，走，去把孩子打掉。

沈梦凝不肯，然后方霁礼第一次打了她。他指着她的鼻子对她说，你要不就自己去把它打掉，要不，我就帮你打掉。

但她执意要生下那个孩子。那是她的孩子。

她的决定没有得到任何人的祝福。包括她最好的朋友乔雪梅，包括过去支持她所有决定的沈玉芬。

乔雪梅说，你要和方霁礼在一起，生下这个孩子，你的一生就毁了。

沈玉芬说，孩子你可以生，我可以帮你养，但方霁礼，我不准你嫁给他。

沈梦凝说，方霁礼，我要嫁给你。

那时候方霁礼正值创业期，内心有一副宏图的他对沈梦凝说，付芳可以给我50万的创业基金，你能给我什么？一个拖累的婴儿？

沈梦凝说，付芳给你的钱，是她爸的。我也有50万，是我自己赚的。你和我在一起，我的钱就都是你的了。而且，我可以帮你一起创业。一个是拿人手短会被人称之为吃软饭的你，一个是夫妻共同白手起家共同创业的你，你自己选择要当哪个你。

方霁礼很聪明，他选择了后者。

他们两当天就去领了证。在没有得到任何人祝福的情况下。

但他们的创业并不顺利，方霁礼个性太冲动，不顾及后果，也听不进沈梦凝的建议。很多次，当他的想法与沈梦凝的建议背道而驰时，他为了他所谓的男人尊严，盲目的进行不合理投资，然后，输的一塌糊涂。

然后，付芳再次出现在了他们的生命中。

那一天，是方力虎的4岁生日。他缩在沈梦凝怀里，在午夜12点的时候迷迷糊糊的问，妈妈，爸爸为什么不来陪我过生日？沈梦凝看着手机里刚接手到的照片，说，爸爸在忙，小虎乖，先去睡，醒了爸爸就来了。

手机里的照片是付芳发的。那是她和方霁礼两人，裸着身体躺在床上的照片。

二十几年，她从没输过，而这一次，她告诉自己，她也不能输。

她开着车来到付芳家，是方霁礼开的门。方霁礼裸着上身，穿着睡裤，看着眼前的女人，甚至没有感到一丝惊讶的问，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们这对狗男女啊。沈梦凝说。

方霁礼说，沈梦凝，我们离婚吧。

沈梦凝问，为什么？

“你猜他回了什么？”沈梦凝突然转头，看着陆童雨问。

“不知道。”陆童雨说。

“他说，你只能给我50万，而付芳，可以给我5000万。”沈梦凝蓦的笑了，鲜红的嘴唇像一朵鲜血，在苍白的脸上绽放开来，“你知道吗，我那时候才突然顿悟，原来在他心中，我只值50万。”

“他说，过几天我会把离婚协议书给你送过去，然后就把门关了。关门的那一刹那，我听到了付芳的笑声从里面传来，那么刺耳。我最终还是输了，我所有的骄傲和自信，在那一刻土崩瓦解。”

“后来，我也不知道怎么上的车，怎么开的车，开去了哪。然后，怎么撞得车。我好像失忆了一般。等醒来的时候，乔竹云告诉我，我的腰椎12节严重受损，导致下半身完全性损伤，以后都可能没有机会再站起来了。”

“你知道吗，我那时候竟然还有点庆幸，我在想，我瘫痪了，那人，是不是会因为内疚，而重新和我在一起呢？”沈梦凝还在笑，这笑容让陆童雨毛骨悚然，“你说，我是不是个白痴啊？”

此刻城市里的车流已经减少，高耸的住宅楼内的灯光也变得微弱稀少，天空的繁星在此刻却显得更加耀眼。

“在我躺在床上的第三天，他来了，带着一份离婚协议书。他说，签了吧，付芳说下个月有个好日子，我们会正式结婚，小虎的抚养权归你，我不会和你争。他说的，好像把小虎给我，是他的恩赐一样。”

“我最后残存的唯一一点骄傲告诉我，如果我再赖着他，那么我连最后的尊严都没了。所以我签了，没有犹豫的。我的人生只输过一次，而这一次，就足以让我的一生都一败涂地。”

沈梦凝的故事说的很平淡，从她的声音里，甚至听不出情绪的起伏，仿佛她说的，只是她从某一本书上看到的故事，而且那个故事，甚至不曾打动过她。陆童雨想，让沈梦凝自己剥开自己的伤口，直视自己最深沉最黑暗的伤口，这难道就是自己想要的吗？

“小雨，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

“你并没有一败涂地，相反，我觉得你收获的比失去的更多。”陆童雨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成熟，眼里的光芒与她17岁的年龄并不相符，“你不过是失去了一个人渣，但你获得的，是一个永远会爱你的小虎，还有，我。你想想，如果没有那个人渣，小虎根本就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而我们也许也不会相遇，不是嘛？”

“对啊，我还有小虎，还遇到了你……”一瓶酒已经见底，沈梦凝喝完最后一口，在轮椅上晃悠着酒瓶迷迷糊糊的说，“小雨，还要……”

陆童雨起身，又去开了一瓶，准备为沈梦凝满上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在轮椅上睡着了。陆童雨轻轻的抱着她上了床，情不自禁的朝她紧皱的眉头上吻了下去。

“沈梦凝，我发誓，以后我绝不会再让你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