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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衍沿着潮湿幽深的暗道疾步行走着,带着水汽的阴风顺着伤口钻进血肉里,让他浑身发痛,但谢衍却丝毫没有放慢脚步。

他不知道李徽明劫走苏怜后会做出什么事情。

尤其是在他接连兵败后,恐怕会做出些玉石俱焚的举动。

谢衍在黑暗中闭了闭眼,不敢去想苏怜会发生什么危险。

他似乎可以看到她脸色苍白、奄奄一息的模样,一想到这里,他就剜心钻骨的疼痛。

他深吸一口气,按住心口,压下五脏六腑里翻搅着的疼痛,聚精会神地留意周围的动静,朝着暗道的出口狂奔。

在推开那扇玄铁的门之前,谢衍屏息许久,附耳贴紧舢板,确定此处空无一人后,才缓缓掀开了暗道的门。

现在已经是初春,那处的灌木丛已经从半人高长到了接近七尺,几乎可以完全掩盖住谢衍的身型。

他藏身在那片繁茂的黄杨丛里,目光如炬地盯着不远处来来往往巡逻的卫兵。

李徽明退守回荆州后,便将自己剩余的全部兵力移到荆州城里,再加之城中早早地就开始囤粮,保守估计他可以守城半年还有余。

谢衍和四皇子都被李徽明在徐州的强烈攻势迷惑了眼睛。

谢衍本以为宁王轻易不会撤退,所以他才安心地带着卫队沿官道回京。

按照他的估计,李徽明若是在徐州同朝廷的军队斡旋,至少要再拖上半个月才会撤回荆州。

却没想到,他的顽抗只是障眼法,他早早地就打算好了弃车保帅。

放掉其余三城,只守荆州。

故而,谢衍以为宁王还在千里之外鏖战时,李徽明已经兵临荆州。

他用计将自己调离,然后再出其不意地劫走苏怜。

其实李徽明本可以直接率军将他们包围,但他偏偏用了暗度陈仓的计谋。

不为别的,只为诛心。

他想让谢衍后悔愧疚,因为自己的失误而丢掉自己心爱的女人,那会让谢衍痛不欲生,百蚁噬心。

更明显,他做到了。

谢衍觉得自己现在就如同行尸走肉,无穷无尽的懊悔浪潮般地将他包围。他恨自己当初的大意,他竟然留下苏怜一个人,自己带侍卫策马去追击。

若是他那时候小心谨慎一点,或许苏怜也不会陷入绝境。

他还记得自己将周律带回来时,看到的地狱修罗般的场景。

黄土地上弥漫着烟尘,满地的血迹残肢,暗卫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而尸体中围着那架马车,车顶被砍裂,帷裳上鲜血浸透。

那一刻谢衍甚至都失去了伸手的力气。

当他颤若抖糠地掀开车帘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时,窒息般的心痛才停顿下来,但旋即又陷入了无尽的恐慌之中。

他当即便明白了,这是李徽明在捣鬼。

而苏怜最有可能被他带到的地方,就是荆州城内。

几个人马不停蹄地一路朝着荆州的方向狂奔,沿途与李徽明留下的亲兵厮杀了三次,终于是硬撑到了落霞山的那处暗道出口。

思绪回到现在,谢衍深吸一口气,微微侧头,用牙咬住手臂上的绷带,另一只手按住结扣,将止血的布勒得更紧。

若是一直滴血,滴落在地上可能会暴露自己的行踪。

所以就算再痛,谢衍也只能忍着。

他蹲在草丛中观察许久,最后终于寻到一个机会。

远处的侍卫开始列队,似乎要轮值守城,几个替班的侍卫还没打起精神,依然沉浸在闲聊里,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脸上带着笑继续窃窃私语着,全然没有注意到城墙边闪出了一个人影。

谢衍极快的从草丛中钻出来,压低身子敏捷地翻了个跟头,移动到另一侧的马厩里。

但就算他躲过了守城的士兵,安然无恙地进入城内,他还是没办法救出苏怜。

谢衍不知道李徽明将她藏在了哪儿,若是挨家挨户地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所以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先找到李徽明,再跟着他的马车寻找到他的栖身之地。

苏怜很有可能就被安置在他暂住的地方。

李徽明的踪迹是有迹可循的。

他就算再琢磨不透,谢衍也知道,有一个地方他一定会去,那就是周府。

他和周则狼狈为奸,少不得要同他共同商量对策,所以自己只要日日在周府附近守着,想必就可以找到他的踪迹。

谢衍逐渐放缓呼吸,调整着身体内的运气,让乱成一团麻的心平复下来。

他需要清醒地思考,该如何从重重守卫中挣脱出,潜伏到周府的附近。

转眼间,他心里勾勒出了一个最安全的路线。从城西的位置,可以从药堂后侧的那一条小径绕道周府所处的康平巷。

周府一侧是一户盐商——张平的府邸,谢衍认识他,他曾经接受过谢衍提供的解药,也曾为他拿到过荆州城里军用开支的账簿。

想来应该是可以信任的。

谢衍可以暂时安顿在他家的府邸里,时刻注意周府的动静,一旦发现李徽明现身,他便立刻跟过去。

他将计划在心中斟酌一番,确定后便即刻行动起来。

他放轻脚步,施展轻功,一路上身轻如燕,不出一盏茶的时间,便来到了那户盐商的府邸边。

所幸一路上无人发觉,谢衍顺利地翻过青瓦高墙,摸索到了宅子里书房的位置。

那个梳着山羊胡的商户正坐在桌案前对着账本,忽闻窗边一阵异响,他还以为是家里小厮干活不利索,刚想要走过去呵斥几句,然而推开窗子,却看到了一张苍白的面孔。

虽然虚弱憔悴,但依然气势凌厉,带着上位者的威压。

这个人…

好像是谢大人。

他曾经在宴席上见到过一次,是朝廷派来的监察使。怎么如今却是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落魄模样…

张平向来是明哲保身的,平日里生怕摊上麻烦,尤其是血光之灾。但他又想到谢衍曾经送来的两大匣子解药,让他日日咳血的毛病得以痊愈…

实话说,他心中实在感激。

他站在原地踌躇了许久,还是决定施以援手,他屏着呼吸,悄悄问道,

“谢大人…不知你今日拜访…所为何事?”

谢衍眸色深沉,没有和他假模假样地推诿,直接开门见山道,

“我在你这里暂住几日,你只要帮我寻个厢房,再找些伤药便可,其余无需费心。”

张平被他冷峻的气势压得说不出话来,当即唤来了小厮,让他帮谢衍安排厢房。

缩头缩脑的小厮看了眼这个满身是血的男人,吓得抖了抖,不过还是低眉敛首地朝他道:

“大人,请随我来。”

谢衍转身随他离去,但刚刚迈开一步,他的身型忽地顿住,他转过头看着那个目瞪口呆的张平,压低了嗓子道,

“我有办法给你解药让你生,自然也有办法让你灭…今日之事,还望你不要透露出去半个字。”

张平哪里敢惹这个修罗般的活阎王,更何况他还指着谢衍的解药续命呢。

他忙不迭地点头,就差点要拍胸脯保证了。

谢衍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才随着那个小厮走出了书房外的游廊。

他在府邸里绕了半晌,最后选了处与周府只有一墙之隔的厢房。若是仔细去听,似乎还能听到周府侍卫之间的谈话声。

谢衍迈步走进屋子,放下了手中的佩剑。小厮唤来府里的丫鬟送来药箱子,里面都是些常用的伤药。

他挥退下人,解开身上浸满血污的绷带,随意在伤口上撒了些松香与黄蜡粉用来止血,再草草地拿起干净的纱布包好。

后背的伤口实在难以处理,谢衍便背过身去,对着面铜镜,用烧红的小刀细细地刮掉伤口周围的腐肉。

伤口太久不处理已经发炎红肿,谢衍觉得自己身上一片灼热,若是再不刮肉去毒,恐怕就要化脓腐烂。

他伸手拿过身边一坛白酒,直接顺着肩头倒在背上,针扎的疼痛蔓延到全身,谢衍却觉得痛苦让自己烧得迷糊的头脑更加清醒。

再也耽搁不得了。

他必须分秒必争。

他随意地套上身小厮送过来的外袍,青色的麻布,倒是不太显眼。谢衍束好腰带,又将佩剑紧紧绑在腰间后,才跨门而出。

他压低身子伏在围墙的一侧,竖起耳朵仔细留意那边的动静。

或许是上天垂怜,他只听了不一会儿,便抓到了他朝思暮想要得到的消息。

只听一个粗嘎的带着晋北口音的声音响起,

“今日我给你带来两坛上好的桂花酒,你去替我在书房当值吧。”

“为何?”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那个粗嗓子有些谄媚道,

“今日宁王要来书房和大人议事,你知道,我当初是在宁王跟前办砸了差事,才被赶出京城,到荆州城当差…”

“我怕今日不小心再见到宁王…”

“你知道的,他阴晴不定,最近又极易发怒,我怕再惹了他不快…到时候你兄弟我的脑袋都要保不住了。”

墙的另一侧,谢衍眼中的簇火被倏地点燃,他本以为还要耐心等些时日才能等到宁王出现,却没想到今日就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又凝神听了半晌,终于从只言片语里得到了李徽明前来的时间。

午时三刻。

谢衍咬了咬后牙,压迫住涤荡在胸口中猛烈的冲动,悄无声息地绕道周府的后门,等待着李徽明的出现。

果然,时间几乎是一分不差,谢衍看到远处的箱子里缓缓地行驶来了辆红木马车。

马车停住,里面的人掀开帘子下车,踩在匍匐的小厮背上,格外气势凌人。

一双眸子比以往更暗了些,像是能吸进去所有阳光,他的面色青白,双眉紧锁,显然是最近怒火郁结。

李徽明警惕地环顾四周后,领着几个暗卫从府里的角门进去,留下马车站在原地,等着他家主子议完事回府。

那马夫有些笨拙地松了松马的辔头,从身侧的袋子里掏出把干草喂着马,嘴里还哼着小曲。

观其神色,辨其步伐,实在不像是个练家子。

谢衍心中稍定,抓紧时机飞身而上,手里寒光一闪,利剑已然搭在了那个小厮的脖颈上,只差一寸就能让他断气。

他压低嗓子,用无比狠戾的声音威胁道,

“你家主子的府邸在何处,带我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改笔名啦!因为我最开始是瞎起的,觉得不太特别…所以后面找编编换了一个新的!大家不要忘记了我!!!么么么!!!感谢在2020-07-0100:22:05~2020-07-0323:55: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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