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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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一直沉湎在甜美的梦中不愿醒来，玖兰枢安静站在虚空中，身后是莫名的吸引力召唤着他去往应该去的世界。但他固执的驻足停留原地，连自己也说不清楚这样的停留到底是为了什么。

葬礼举行在一个雨天，来参加葬礼的人并不多，玖兰枢天生与那些同学疏离，舒华自从两年半前在精神病院后，也和以往朋友断了联系。只有班主任和教导主任还记得这个全优的三好学生，前来吊唁。

白岫换上了西装，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他抿着唇，借着三鞠躬的机会小声说：“阿华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舒宴的。”

他没有说其他哀悼的话，但表情认真严肃。玖兰枢忽然就感到一点温暖，那是足以令人珍视的感情。

最终来的人又都纷纷离去，大理石墓碑前只留下了一个人。那个人穿着黑色的细纱裙子，撑着一把黑伞站在原地没有动。雨水飘飘洒洒被风斜吹坠落，落到她纤细的小腿上，墨色长发拂过面颊，衬托的少女肤色苍白。

短短几天时间，舒宴快速消瘦下去，唇瓣有些干裂，颇是显出几分弱不胜衣的感觉。

玖兰枢伸出手去，想要如同以往一般将少女的发别到耳后，手指触碰到少女面颊时毫无阻碍的穿了过去。他微微一愕，随即想到自己如今只是魂魄状态。无法再如以往那般触碰到少女了。

所以只能安静看着舒宴默默站立很久，最终迈步向刻有舒华名字的墓碑前走去。她一直站在斜侧方，玖兰枢也只注视着她。墓碑是季然定做的，上面的照片也是属于曾经舒华的。如今风雨交加，几滴雨水打到舒华开朗的笑脸上，慢慢滴落。

舒宴抿着唇没有说话，她将伞遮在墓碑上，缓缓伸出手指将照片上的水滴擦干净。她的动作很慢也很仔细，与其说是擦干净，不如说是临摹少年的五官。

玖兰枢安静站在少女身后，看着舒宴的动作，心中浮现出几缕酸涩。他站在上风口的位置，尽管身为灵魂，但潜意识中仍然选择不动声色的替少女遮挡寒风。

对舒宴而言，她所看到的，究竟是自己还是舒华呢？这个问题如鲠在喉，但玖兰枢已经失去问出口的机会。身后的吸引力越发加大，只要他想，立刻就能回到原本的世界。但他选择抗拒，大概是……执着的想找出一个答案。

不知过了多久，舒宴轻轻松开手。她取过放在旁边的手包，手包并不大，看起来小巧精致。她拉开拉链，里面空空荡荡，居然也只装了一张照片。玖兰枢再看清楚那张照片之后心中猛然一动，像是最柔软的地方被人洒下一把细沙。

那是海滩上对着漫天流星，少女举起手机靠近少年，少女笑意盈盈，而玖兰枢温柔凝视。舒宴不知何时洗出来存放好，现在她弯身将这张照片放在墓碑下方。

大概是怕被雨水打湿，少女毫不犹豫的将黑伞留下来遮盖其上，于是不管是舒华亦或是玖兰枢的照片都干爽如初。而舒宴站在风雨中裙裾摇曳，像是乍然盛放在纯白墓碑间的一朵黑色蔷薇。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因为所有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最终她静默片刻，转身离开。她步伐凝滞，但的确在不断向前。并没有回头看哪怕一眼。细长的肩带被凸起的肩胛骨微微撑起，背部颤抖的厉害，但除了玖兰枢，再无一人会知晓少女此刻悲伤的模样。

——

仿佛一切又回到了正轨，舒宴按时的上下学，玖兰枢的逝世仿佛没有给少女带来多大的影响。唯一的不同是舒宴身边少了玖兰枢的陪伴，晚自习后少女背着书包走出校门，会下意识看向路灯下，随即若无其事的转身。

她独自挤公交车，人群拥挤中再也没人挡在她身前。周六周日的时候舒宴会把脏衣服拿出来清洗，她去玖兰枢的卧室中，将那些即使洗干净也不会再有人穿的衣服一件件取出来，晾干后再按照颜色排列好。

她仍旧只占据书桌的一半，另一半书桌空空荡荡，对面的座椅再不会有人坐。雨夜的时候她会惊呼着猛然坐起身来，独自摁亮壁灯沉默。时钟一点点转动，少女安静的垂着眼眸。最终站起身来推开卧室门，向着对面走去。

那是玖兰枢的房间，舒宴每周都会认真打扫。可平常从来不会进入，但现在不同了，少女抱着枕头蹭过去，推开门的时候房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像极一声叹息。玖兰枢跟在少女身后，看着少女迟疑片刻，最终缓缓坐在了玖兰枢的床边。

一切都维持在玖兰枢旅行前的模样，被子被叠的整整齐齐，床单铺的没有一丝褶皱。舒宴拉开被子躺上去，眼睛睁得大大的，默默出神。她死死的把枕头抱在怀中，用力到指节青白也不肯放松。

尽管只是魂魄状态也仍旧可以感受到那份心痛，玖兰枢轻轻坐在少女身侧，抬手抚摸舒宴的侧脸，声音轻柔的唤着舒宴的名字：“阿宴，别怕，我在这里。”

他倾身抱住毫无所觉的少女，动作温柔细致。从远处看去，虚无的少年眷恋的吻落在少女唇畔，那并非一个甜蜜爱恋的吻。这个吻参杂着咸涩的泪水和生死决别，很多年之后玖兰枢仍旧记得这个无望深沉的夜，仿佛太阳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度升起一样。

可是啊，即使太阳不再升起也没关系，你是属于夜之君王，而我将陪你在黑暗中并肩同行。

远远的有风吹拂而来，眼前的场景在飞速转换。他跌落在飓风中心不断下沉，眼前的画面流转而过。有寂静月色中始祖踏过荒凉路途，枯枝上乌鸦嘶哑鸣叫；有他去黑主灰阎家中看望优姬，女孩脸上欣喜的笑；也有栗发少女追逐着银发少年跑出月之寮的身影……

最终一切都变成春日暖阳，桃树绽放一树灼灼妖娆，少女安静的把头埋入他的怀中。场景静谧美好的让人不忍打扰。

“阿宴，我会找到你。”带着誓言般果决的话语从少年唇畔溢出，像是接受了回归的事实，少年毫不犹豫的闭上眼，任凭灵魂加速坠落，直到……再次拥有实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