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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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枢大人太多礼了。”蓝堂英垂着头从楼梯阴影中走出来，看到玖兰枢的瞬间下意识把手背到身后，掌心紧紧攥着那颗玻璃测量球。天际弦月半泊在云海中，穹顶高耸，水晶吊灯并没有点亮。玖兰枢姿势不变，声音温润如初：“你在这个房间中想要搜索什么呢。”

金发少年湛蓝眼眸瞬间睁大，随即垂首低声说道：“我想知道，枢大人到底要做什么。”

“劝你不要随便把自己牵扯进来。”玖兰枢侧眸：“这样就足够了。”

“您不打算告诉我吗？”蓝堂英暗暗攥紧双拳，语气有些失控。玖兰枢背部靠在栏杆上，双臂交叠：“你是指什么？”

“关于枢大人的父母，玖兰夫妇为什么会自杀呢，难道说……跟这有什么关联吗？”蓝堂英扬起头问出心中疑惑，他还记得拥有栗色长发的女子眼神温柔，而同样栗发红眸的男子柔和如一缕春风。

那是无论在何时出现都会被称赞为天作之合的纯血种，然而却出人意料的快速消亡。

而被指责为凶手的，正是一夜间失去双亲护持的玖兰枢。大概是因为他太冷静，在贵族们都想要看到纯血少年悲伤失控的眼泪时，他却有着不符合年纪的寡言和沉稳。

不会悲伤的人最为可怕，因为不了解泪水背后的痛苦，所以无所畏惧，尤为强大。

“不是自杀，是被谋杀的。”玖兰枢不动声色的说出蓝堂英想要的答案，蓝堂英不可置信睁大眼眸：“居然杀害了您身为纯血种的双亲……到底是谁？！”

玖兰枢却没有了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少年语声温和：“目前只能告诉你这些，你没必要为此牵扯进来。”

“我只是想为您出力。”蓝堂英有些激动的上前一步。玖兰枢抬手扶住额头，重复道：“我说过了，只告诉你这些。”

“抱歉，我失礼了。”蓝堂英低声说道：“但还请记在心上，我愿意为您效劳。即使为此付出生命，也毫无顾惜。”

少年微施一礼，转身离去，玖兰枢默默看着金发少年离开的背影，忽然出声：“蓝堂。”

“在期盼中降生的生命不该随意说出结束的话。我以为你首先会认为杀死我父母的人是我，可是你没有这样想。”他转过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衬衣越发显出背影清瘦：“说真的，我很高兴。”

蓝堂英喉中突然一哽，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恰当。他俯下身，虔诚行礼。等他再抬起头时，就看到少年背影逐渐消失在长廊中。

枢大人……

——

一条拓麻拎着行李袋站在一条家别墅内走廊上，看着穿着木屐的侍从躬身将和室的隔扇无声拉开，像是徐徐展开的扇面，素净的白色仿佛也有着层次之美。而一条麻远背对着金发少年，隔着书桌，背影冷硬。

“终于知道回来了啊。”一条麻远转身看着自己的孙子，没有常人相见时的亲昵熟稔。一条拓麻注意到，一条麻远今天穿着一身正装，浅紫色的领巾带着严谨与肃穆。

“您突如其来的召唤让我感到很困扰，祖父大人。”一条拓麻把行李袋交到左手，轻声抱怨道。他已经做好了面对一条麻远不悦的准备，可事实出乎他的意料。

一条麻远推开座椅站起身来：“你应该知道身为元老院管理者的一条家所背负的任务是什么吧？我对你抱有期望，并且一直这样教育。”

“祖父大人，我……”

“那么，有位大人想带你去拜访一下，因此才特地把你叫过来陪同。”随着男人的话语落下，一条拓麻若有所感，转头看去，原来在他身后不远的位置，竹帘垂落，遮住小小隔间。

在一条拓麻的注视下，竹帘被慢慢卷起，一条拓麻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隔间主人的真实面目，而是纤细白皙的小腿，穿着浅青色和服的美丽少女浓黑的长发垂落，嘴唇轻轻翕动目光惊恐。

而栗发少年结实清瘦的手臂揽住少女的纤腰，无视少女的挣扎埋首于她脖颈间。两颗獠牙刺入血脉，贪婪吸食其中的温热。

一条拓麻的眼眸不可置信的睁大，似乎感受到金发少年的震惊。隔间主人松开手中少女，像是丢弃一件不被宠爱已经过时的玩偶那般随意。

“让您久等了，身体恢复的如何了，吾之君。”一条麻远左手扶胸单膝跪地，神情虔诚。隔间主人用手背拭去唇畔殷然血迹，带着几分饱食后的餍足：“还不错。”

他抬起头，对着呆怔在原地的一条拓麻挑衅般露出恶意的微笑，瑰丽的异色双眸中仿佛蕴藏着冰与火两个截然相反的世界。

“啊，一条副宿舍长。”

他如实说道，殊无故友重逢的喜色。

——

又开始下雪了。

漫无边际的银白坠落，将郁郁青青的松柏点缀上漂亮的雪色。室内温暖如春，壁炉内火光熊熊，橡木相框中挂着来自上个世纪的油画，看起来古典幽玄。书架占了满满一整面墙，左侧搭着木质梯子，近处摆放着欧式沙发，稚嫩的小男孩站在窗边踮着脚尖，双手看看能搭到窗台上。

“枢，不要太靠近窗边，天气还很冷。”那是只要听到就会觉得温柔的女声，小男孩闻声回过头来：“母亲大人。”

“枢什么时候开始用敬称了呢，听起来很生疏啊。”穿着白色长裙的女子捧着脸摇摇头，她的脸朦朦胧胧，隐在雾气中，可那头栗色长发和小男孩如出一辙，想来肯定是有血缘关系的。

“只是一个敬称而已，母亲大人。”小男孩声音平静，声线未脱稚嫩。似乎对这样软糯的声音有所不满，男孩暗红眼眸微微一暗：“您要注意休息。”

“枢开始学会关心母亲了啊，没关系的。”白裙女子弯起眼眸，隔着浓雾也能感受到那份温情和期许。可这样的景色并没有持续很久，眼前景色就开始分崩离析，有人在耳畔说着什么，大概已至弥留，断断续续的听不清楚。雪落下来就沾染了鲜红，最终淹没世界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舒宴手足无措的呆立片刻，这才想起来转身向前方跑去，可前方的路逐渐消失，少女惊慌的四处张望，却忽然想起什么一般恢复了淡定，任由血色逐渐淹没过她的脚踝，最终拖着她一起沉沦。

果然……又是梦……

——

“哗啦啦。”

舒宴打开水龙头，清澈冰凉的流水几乎瞬间溢满手心，少女低下头，感受着冰凉触上温热肌肤，她用力揉揉脸，将现实和梦境区分开来。

舒宴扯过一旁的毛巾擦干净脸上的水珠，看向镜中的自己。镜中少女眼眸乌黑，额发被水打的微湿，倒是精神不错。

“那是……枢小时候的样子吗？”舒宴偏偏头，却在即将陷入沉思的前一秒，被急促的敲门声惊断思绪。沈洛捂着肚子弯下腰，把卫生间的门敲的砰砰作响，呲牙咧嘴，说话时声音都带了颤音：“舒、舒小宴……你快点出来，我撑不住了……”

“我知道了。”舒宴无奈的摇摇头，推开卫生间门，沈洛穿着睡衣散乱着一头长发，三步两步火急火燎的抢占了卫生间。

还是这个性子啊。

新学期已经开始了一个星期，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优姬和锥生零仍旧是非常称职的风纪委员，守护校园的秩序和血族秘密。夜刈老师换下了米色及膝风衣，穿着黑色西装，严谨沧桑，五官硬朗，在很多女生花痴尖叫声中毫不留情的把考试成绩发下来，念出补考名单时毫不留情。沈洛还是会叼着饼干面包熬夜赶画稿，暴躁时候会在纸上乱涂乱画。而玖兰枢……

仿佛只要想起这个名字，心情就会愉悦起来。就好像很多个夜晚那样，她牵着少年的手走过空无一人长长的回廊，喷泉水声泠泠，而她的步履轻快。

也许只有一点不同，趁着假期，女生宿舍被重新装修一番，舒宴和沈洛的宿舍被挪到三楼，宿舍内配备有浴室和卫生间。这也造成刚才那一幕。

“没事吧？感觉你的脸色很不好呢。需要我帮你向老师请假吗？”舒宴换好校服坐在书桌前等了半天，这才看见沈洛捂着肚子出来。沈洛有气无力的摆摆手：“没关系，可能是昨晚着凉了，肚子有点不舒服。”

何止是有点不舒服啊……

舒宴好心搀扶了沈洛一把，沈洛苦着脸对着贴在书桌旁的课程表扬了扬下巴：“今天数学课老师会讲补考的内容，必须亲自到场啊。”

否则她也不愿意去啊，她现在只想一直待在卫生间里。

舒宴想想沈洛数学试卷上的分数和老师几乎要喷火的眼神，同情的拍拍沈洛肩膀。好心提出建议：“或许你可以在老师点完名之后先回宿舍，我会帮你记下笔记和考试要点的。”

今天似乎注定有些不同寻常，在距离开课前几秒，舒宴和沈洛匆匆忙忙跑到阶梯教室中找到座位坐好，然而上课铃打响后，穿着套裙夹着教案的老师走进教室，却并没有如以往那般急着讲课。

“同学们，安静。今天班级转来一位新同学，以后会和大家一起度过两年半时光。”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让开位置：“请上前来做自我介绍吧。”

随着老师的退让，在她身后站立的少年终于露出真容，面对阶梯教室内接近六十多人的注视，他毫无拘谨，上前一步。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平静的开口，声音如潺潺春溪：

“大家好，今天起我就成为这里的学生了。因为某些原因，所以一直和哥哥分开居住，现在终于来到同一所学校。”

班级中那么多人，可他眸光虚无，里面隐约恨意和眷恋如火光烧灼，他看了半跪在座位旁的优姬一眼，最终落在那个空旷无人的座位上。

银发紫眸的少年缓缓弯起唇角，说出宿命般的话语：“我是锥生零的双胞胎兄弟，锥生一缕。接下来的日子，请多指教。”

锥生一缕……吗？

舒宴想起在蓝堂家别墅中跟随田村先生而来的黑衣少年，干净而沉默，但现在他鲜活起来，被厚重伪装覆盖。

可是，血族不是只能去往夜间部吗？难道……

舒宴不解的皱眉，打量银发少年片刻，随即便收回目光不再关注。她的注意力全在沈洛身上，沈洛捂着肚子趴在课桌上，整个人都不好了。

“啊？”本来因为头疼在寝室休息，又偷偷来到教室中的优姬因为震惊猛然站起身，老师头上顿时冒出鲜红的十字路口：“黑主同学，到了座位就赶快坐下！”

“嗨！”黑主优姬急忙答应，好在班主任并没有把目光过多停留在她身上，基于对十项全能的锥生零的好印象，班主任对锥生一缕很是照顾，叮嘱着班长：“班长在他熟悉这里前帮忙照顾他。”

莫名接到重任的班长手足无措的对锥生一缕挥挥手，模样颇像见到偶像的粉丝，热情的有些过分。黑主优姬看着银发少年从她身侧擦肩而过，他并没有多看她一眼，但黑主优姬却有一种强烈的直觉。

他是来复仇的。

他将对自己的双胞哥哥举起利刃，双生子的命运已经注定，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这个认知让栗发少女不寒而栗，她努力低下头减小存在感，却发现锥生一缕的脚步在她身边微微停顿：“零的审美一向很好。”

唇角微微上扬，笑意略带讥讽：“没想到居然会重视像你这样的家伙。”

他们是双生子啊，某种程度上总会心意相通。可他眷恋那捧凋落的樱花，他的哥哥却在深渊中为了守护纯白蔷薇苦苦挣扎。

“……(#‵′)”黑主优姬不满的在心里挥了挥拳头，若叶沙赖奇怪的看过来：“你们认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