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第一百三十一章 白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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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

“早在我下手害娘娘的时候，我就已经必死无疑了。青烨，你想想，我犯了那么大的罪，如果娘娘不是真心疼惜我，我怎么还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青烨，人要知足。娘娘待我的好，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你虽然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但是我知道，你对我是有情意的。只是和你对娘娘的情意不同。原本我想着，能在你身边，一同侍候娘娘，这样过日子也不错。可惜，天不遂人愿。我终究是求不到这些。”千灵说到这里，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她转过身去，默默地抹着眼泪。

杨琼的手抬起来，原本想落在千灵的肩上安慰她，却抬了好久都落不下去。她不知道自己这算什么，难道是对千灵的临死安慰？她觉得自己很无能，要面前这个柔弱女子护着。

千灵抹干了眼泪，又露出那种淡淡的微笑。她将桌子上的小木匣子拿给杨琼看。“这里是你之前受伤时太医院给的药，上面都有标签贴着。你若是看不懂，就去问问医女芳菲。她是个很好的人，对你的身体也了解。你多次受伤，身子已经不如从前了。日后千万记得珍惜，否则……娘娘会伤心的。”

“你呢？是不是也会伤心？”杨琼看着那个小木匣子，眼泪又流了下来。只是这一次，她懒得再遮掩。

千灵含着泪笑道：“等你到了黄泉，只怕我已经转世投胎。青烨，我死以后，就不会再为你伤心。如果真有来世，但愿你我不要相见。我只求三餐温饱，父母疼爱，兄妹和睦。再不致骨肉分离，天人永隔。”

“好！”杨琼的胸口被什么东西憋得生疼。她大声道：“若有来世，你我便黄泉陌路，相逢不识！”

千灵看着杨琼的眼泪连串的落下，终究是看不下去了。她背后身去，杨琼只看得见她的肩膀耸动，想来也是哭得很凶。

两个人各自默默垂泪，哭了良久，都擦干了眼泪。杨琼虽然不想说，但是又怕错过，抱憾终生。“千灵，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千灵笑了笑。“好好照顾你自己，这是我唯一的心愿。”

“不要我照顾你妹妹吗？”

千灵歪着头看她。看她的眼中没有任何的算计，这才道：“青烨，我虽然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但是我不会告诉你我妹妹在哪里的。但愿我死之后，没有人知道她是谁。也不会再有人用她做条件来威胁人了。”

“你不担心她？”

千灵摇摇头。“每个人的路都要自己独自走下去。她是个好孩子，会平安的。”

杨琼听了也只能点头。也许千灵是对的，任何人都不知道她妹妹的下落，这才是最安全的。杨琼突然又想到一件事，问道：“你背后的主子不是知道你妹妹的下落？如果她对你妹妹不利呢？”

千灵的眸色出现了罕见的阴狠。“这件事我也已经处理好了。她们不会伤害我妹妹。”

杨琼很想知道千灵是怎么处理的，但是她也知道，这话是不能问的。

千灵道：“忘了跟你说，我姓周，我叫周月荷。”

杨琼的心里翻覆了几下。最终还是开口道：“千灵，有件事我要跟你说。这是我的秘密，事关生死。”

千灵看着她，很是不解。

“我叫杨琼。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不知道怎么来到这里，变成了青烨。”

“你的意思是……你原本生活在另一个地方？”千灵有些理解不了。

杨琼道：“是另一个空间。”想了想，觉得这话还是难懂。她又解释道：“就是说，这个世上并没有我的存在。我是从另一个世上过来的。”

千灵仔细理解，问道：“神仙？”

杨琼扶额。“不是神仙，只是个凡人。和你一样的凡人，但是却又不太一样。我们那个世界里，没有皇上，没有皇宫，也没有娘娘。大家都是平等的人。”

听了杨琼的解释，千灵还是似懂非懂。她读的书有限，无法像康妃那样迅速接受这种奇怪的事。

“娘娘知道吗？”

杨琼点头。“你是第二个知道的人。”

千灵笑了。“能知道你的秘密，可见我在你心里是与旁人不同的。青烨，不，杨琼，保护好这个秘密，如你说的，这事关生死，一旦被别人知道，你会被认为是妖怪，会被杀掉的。”

“我知道。”

一夜的时间总是太短暂。当天际泛起了鱼肚白，杨琼的手不自觉又握紧了。

千灵走过来将她的拳头打开。平静地说：“这是我的命，逃不开的。你不用觉得难过，死对我来说并不痛苦。你只要想到我是解脱了，就该替我高兴的。”

杨琼一把将千灵抱进怀里，颤声道：“怎么可能高兴？你要死了，我如何高兴得起来？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我，你不会向娘娘认罪，也不会为我顶罪！”

千灵窝在杨琼怀里，拼命汲取着温暖。她知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原来，一个女人的怀抱也可以让人如此的安心。

“事有两面。你只要看到好的那一面，就不会太痛苦了。”

杨琼已经说不出话了。她自认不是一个脆弱之人，如果千灵只是救了她，喜欢她，她不至于这般难以自控。可是千灵的眼中心里，满满的都是她一个人。这般的无怨无悔，一人一生可能遇到一次？这样的女子，怎能让人不心疼？

虽然不舍得，千灵最后还是狠心推开了杨琼。她道：“我要去沐浴更衣了。免得圣旨来的时候，让娘娘为难。”说完，也不等杨琼的反应，就跑出门去。

传旨的太监是跟着康妃一同从凤慈宫回来的。后面的小太监手里捧着托盘，明黄锦帕下是三尺白绫。

千灵跪听了皇上的口谕。接下三尺白绫。她起身走到康妃面前再次跪倒在地。“奴婢多谢娘娘提拔照拂，更要谢谢娘娘最后的成全。娘娘，宫中凶险，您要保重。奴婢叩首拜别。”说完，恭恭敬敬地给康妃磕了三个头。

康妃的手紧抓着帕子，对于这个丫头，她是怜惜看重的，否则也不会为了她多番破例。

可是宫规律法，皆是难违。

康妃点点头。“你是个聪明人。本宫不需要多嘱咐你什么了。去吧。”

“是。”千灵回头看着正殿里的元香，如娟，皆是红了眼眶。“千灵多谢你们平日的照顾，大家姐妹一场，聚散无常，不必伤心。”

如娟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元香一边轻轻拍着如娟的后背，一边对着千灵点点头，话却是说不出来了。

杨琼并没有在正殿里面。千灵拿着白绫回到自己的房间。到门口时看见杨琼就坐在回廊下。杨琼看见千灵手里的白绫，脸色变得惨白。

千灵道：“预料之中的，你怎么还这样？”

“只要你答应，就算拼了一死，我也会带你出去。”

千灵听了摇摇头。“我已经对不起娘娘，对不起你们，万不能一错再错。杨琼，人活着，不能只想着自己。今日我若同意，即便能够和你一同逃出生天，我还是那个你看重的千灵吗？”

杨琼不再多说什么了。她拉着千灵的手，低声道：“今生就是今生了。咱们说好的，来生黄泉陌路，相逢不识。我欠你的，终究是还不上了。”

千灵感觉到杨琼的手指冰冷，完全没有了平日的热度。“杨琼，我给你绣的那些东西，不管用不用得上，你别给扔了。”顿了顿，千灵叹道：“杨琼，保重！”

千灵撇开了杨琼，推门进入房间，随后将房门关上。

杨琼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没有动。她听到千灵推门进屋，关门。她听到椅子被搬动的声音，椅子倒地的声音。

眼泪汹涌流出。面前的景物完全被泪水模糊了，看不真切。杨琼用手捂住自己的嘴，捂得太用力了，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可是唯有这样，她才能让自己不哭出声音来。

她记起千灵的体贴，千灵的啰嗦，千灵对她的照顾，千灵的心灵手巧……一幕幕回放在脑海里的，是千灵平和淡然的样子，是千灵心疼焦急的样子，是千灵灯下绣花的样子……

这世间纵有姹紫嫣红，我却独爱雨打溪风。

太监来验看尸体的时候，杨琼依旧这么站着。她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是眼泪已经打湿了衣襟。

太监看了看她，见她的表情实在吓人，便低声道：“青烨女官，您请节哀。”

杨琼这才回过神，她后退了几步，让开道路。太监命手下的小太监去验看。小太监推开房门，见房梁上垂下一根白绫，千灵已经断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