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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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1

钥匙插入锁孔，扭转。

大门打开，门内一片漆黑，看不见任何光亮。

和泉柯也站在黑暗的玄关处，眼睛微微眯起，瞳孔骤缩。他伸手拦下欲要按下墙上电灯开关的太宰治，在对方投射过来的不解眼神中，将食指竖起贴在唇前。

柯也用眼神示意太宰治先不要轻举妄动，他将身子弯起，如同夜晚潜行的猫咪贴着墙壁行走，在玄关与客厅连接处站定。狂啸而起的冰棱毫无征兆地凝结而出，猛地向前掷去。石灰的崩塌声在黑暗中响起，柯也猛地向后一侧扭头，手指恰好夹住了半空中袭来的刀片。

灯光突然乍亮，刺得两人瞳孔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柯也沉着一张脸，指间夹着的刀片反射出他眼底的寒光。他拉着太宰治的手腕大步走近客厅，气势十足地坐在沙发上，冷眼盯着对面的男人。

黑发男人半点都没有身为客人的自觉，反而悠闲自在地端坐在沙发中央，一副以主人自居的模样。他温和地笑着，身后插在墙壁上的冰棱使得墙壁崩塌掉了外面雪白的石灰，露出内部的褐红。

“依旧这么无礼啊，维柯。”

男人的语调宛如舒缓的溪流，潺潺环绕着山谷，如墨的眼瞳深沉幽邃，像是一潭深不可测的古泉，眼尾微微上扬，却不会给人任何女气之感，反而与他周身环绕的文雅气质相得益彰。

“无礼？”

柯也重复了一遍，刻意咬字加重了几分力道，像是要把它狠狠嚼碎一般，他双手环抱，唇边不再有那伪装的标准微笑，而是将嘴角下拉几分，下颌稍稍抬起，用一种类似俯视的姿态注视着对方。

“要论无礼，未经允许擅自闯入他人屋子，才是真正的无礼吧。”

“我可是你的哥哥哦，拥有抚养者身份的我，当然有着能进入弟弟房子的权利。对吧，维柯？”

带着笑意的话语宛若清风徐来，却偏偏煽动起和泉柯也内心的火苗，使其愈发猛烈地燃烧，眉宇间皱起深深的波痕，仿佛口里含了冰霜般，连吐出的话语都带着寒风呼啸：“你没有资格以那个词语自居，我们仅有的也不过是血缘上一触就碎的脆弱联系，仅止于此。”

“伊恩，滚出去，我不欢迎你。”

唇瓣抿成了一条直线，和泉柯也环抱着的双手猛地按在桌面上，指尖逐渐蔓延开一层浅薄的冰霜。深蓝色的眼瞳中似有风暴来袭，掀起的巨浪甚至要盖过天空。

有着相同发色的男人却不慌不忙地提起茶壶，细腻洁白的陶瓷在灯光下泛着水样的柔光，从壶嘴流出的淡褐色的茶水不急不缓地流入透明的玻璃杯中。他将两杯还冒着袅袅白烟的茶推了过去，完全忽视了对面男子发射而来的如同刀子一般的眼神。

“过于急躁会拉低你的理智，维柯。”

和泉柯也注视了对方一会，还是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口腔中温热的茶水夹携着一丝清新的凉意缓慢地蔓延开来，暂时地压下了内心的躁动。他挑起眉梢，突然伸手从旁边的太宰治手中抢过对方还未来得及喝过的另一杯茶，将自己抿了一口的茶杯递了过去。

“交换。”

和泉柯也言简意赅道，太宰治注视着那只修长的手指端着杯子送到他眼前，脸上显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鸢色的眼眸倒映着玻璃杯沿处那印下的一圈水迹，突然弯起了眼，眼瞳中微光闪烁，接过了对方的茶杯。

对面的黑发男人端着自己的杯子笑吟吟地看着眼前两人的互动，茶杯在他的手里旋转了一圈，轻抿一口茶水，浅笑：“不必如此，维柯。”

”我还不至于用这样的阴计。”

“谁知道呢？”

和泉柯也面无表情地开口：“伊恩，他只是我的同居者，不需要你大费周章，我和你的事情不要扯上其他人。”

手指在桌面下方不留痕迹地抓住太宰治的手臂，双眼却直视前方，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避开了太宰治投射过来的视线。

“维柯对我还真是不信任啊。”

“不请自来的入侵者，何来信任可言？”

柯也反问道，冷笑一声，显而易见的嘲讽视线审视般地投射在对方身上。伊恩只是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茶水，温和地微笑着说：“维柯，不介意让我和你的同居人单独聊聊吧？”

太宰治微微眯眼，对面的男人面色如常地任他打量，并且回了他一个和善的笑容。

身侧的黑发男子冷哼一声。

“介意？”

柯也将尾音猛地挑高，又骤然下降，“当然介意，你想和他聊什么，不能让我听见？那就给我出去！”

“何必如此呢，我不会做什么的。”

桌面下的手指被比他稍大一些的手掌反握住，和泉柯也偏过头，对上棕发男人的双眼。鸢色的眼眸中荡漾着柔波，太宰治抬手，轻轻拍了一下和泉柯也的肩膀。

和泉柯也皱了皱眉，站起身往卧室走去，落下一句简洁的话语：“最多五分钟。”

男人一直保持着温和的笑容看着有着和他相似面容的黑发男子走近卧室，门被大力地关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太宰治悄悄抬起手臂，看着上面掐出来的浅红色的印记，无奈地摇摇头。

“伊恩，维柯血缘上的哥哥。”

对面的男人开口做了个简介的自我介绍，太宰治抬起眉，开口：“太宰治，武装侦探社社员。”

“曾经的港口黑手党的高层，据称是最年轻的干部，闻名遐迩的‘双黑’之一，以及……”伊恩好整以待地将双腿交叠在一起，双手交叉放在下颌前，刻意停顿了一下，微笑着接下自己的话语。

“目前港黑首领继任的见证者，同样也是背叛者，对吧，太宰君。”

太宰治微微眯起眼，脸上的表情逐渐沉于阴影中，对方却置若罔闻般，依旧面色如常地温雅微笑着，手指拂过茶水，轻轻叩击杯壁，也击碎了水中人物的倒影。

“您想表达什么呢，柯也的兄长？”

“无需紧张，我只是出于一个兄长立场，对自己弟弟身边待着的人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好奇心罢了。”伊恩神态自若地又抿了一口茶水，声音温和舒缓，“薄荷茶，我自己泡的，还合太宰君的口味吗？”

太宰治垂眼，注视着握着的玻璃杯中轻微晃荡的起伏，一圈圈散开的涟漪像是被印在那双逐渐暗沉的鸢色眼瞳中，他不带一丝感情地弯了弯嘴角，没有说话。

对方的行为举止，神态表情都让太宰治有一种尤为厌烦的熟悉感，他突然理解了为什么柯也的恶言相向以及不带一丝委婉的厌恶，然而于情于理太宰治都不能像对待那个人一样对待对方。

空气中像是能拧出水一般的沉寂，伊恩又抿了一口茶。

他将目光从棕发男人打着卷的刘海一直向下，掠过深邃的眉眼，像是燕子拂过水波般轻飘飘地在对方高挺的鼻梁处打了个旋，而后慢悠悠地收起。

“我尤其喜欢薄荷茶的清凉的口感，但如果搭配上酸辣的辣酱，就会变成难以理解的奇怪味道。太宰君，多种迹象表明，你是一个数次自杀未遂者吧。”伊恩不急不缓地说道，一双墨色的眼瞳中看不见任何颜色，他端起茶杯，借着白雾袅袅，模糊了眼底的情绪。

“那么，你待在我的弟弟身边……你待在追逐生存的维柯身边，想要谋求什么呢？”

谋求什么……太宰治望着一圈圈扩散的茶水，看不见自己眼底的情绪。

想要破坏对方的生存的欲望却莫名转换为试图巩固对方的存活的念头，他推不动对方，也拉不回对方，不过扮演了一个故作亲热的旁观者，观望对方在世间的长袖善舞，以及那灿烂的笑容下方暗藏的冷淡嘲讽，并在恰当的时刻抬起手象征性地鼓掌。

双方从一开始就处于不对等的关系上，他无法探知对方的完整过去，对方同样也无法得知他的初时面貌。这样的倾斜的关系如同站在悬崖边岌岌可危的山石上，四周是暗沉乌云的天穹，稍不注意便摔得粉身碎骨，徒留一地尘土。

上帝偏爱光明，然而潜藏在阴影中的黑暗无时无刻都窥视着心灵的缝隙，悄无声息地溜进并在里面生根发芽，于是光耀晨星也可义无反顾地坠落为地狱魔王。

他没有爱人的能力，而对方拒绝了爱人的本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人类真是一种笨到无可救药的生物，明知无法得到却偏偏将自己的双眼蒙上，执着地向着永远也爬不到顶的山顶望去，试图看见臆想中的繁花似锦。

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连仅有几次的情绪变化也或多或少掺杂了虚假的表演，但却又偏偏看得如此透彻。他不知道能不能在这世界上再寻找到一个像这样无比贴近自己却保持着自己的独立性的人，但可以确定，目前为止，他不想放开对方。

“柯也非常讨厌你。”太宰治平静地开口，对方的目光瞬间与他交汇，唇边的笑容一如之前的温和。伊恩抬起手，面对着太宰治的目光审视，反而似乎对此有些苦恼地按了按太阳穴。

“维柯总是那么任性，我这个兄长也对此常常无计可施。不过，太宰君，你待在维柯身边……”

黑发男人的目光一霎那转变为锋利的尖刃，似乎要挖出对方眼底的隐秘，语调虽然温和却潜藏着幽暗的涡旋，“你对维柯的影响太大了，甚至已经超出了同伴的界限。”

他的笑容里潜藏着冷漠的戾气：“你会动摇维柯的生存。”

太宰治笑意盎然地举起手，指尖划过手臂上的印记，磁性的声音悠悠地响起：“动摇？伊恩君，如果没有理解错误，是你在威胁柯也的生存吧。”

他的声音骤然降低，显出一种阴沉的意味：“那不是你强加给他的吗？”

两人目光在半空中碰撞，激烈的交锋甚至能看见有微小的青蓝色火花迸出，太宰治缓慢地抬起唇角，注视着对面那双墨色眼瞳中闪现的冷冽杀意，一字一句，似是告白般的深情述说。

“我唯一谋求的，便是死亡。”

他笑的像是泛在海面上洁白而温柔的泡沫。

电光火石间，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冰刀朝着端坐在沙发上的男人飞去，男人的身影迅速化为弥散的金色光粒，冰刃穿过其中，插在墙壁上。而后粒子重新聚拢成人形，黑发男人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形象，温和地笑着。

“伊恩，现在立刻给我滚出去。”

眼底仿佛凭空点燃的炙热的火焰，在深蓝色的眸中熊熊燃烧，似乎连海洋都要燃烧殆尽的怒火充斥其间。和泉柯也张开手，掉落一地黑色的粉末，他注视着有着相似面容的男人，指间再度凝结出锋利的冰片。

“十个监听器，很有胆量嘛。我是发过誓不杀你，但依旧可以砍断你不安分的手呢。”

“伊恩，你过界了，这里是我的地盘，不欢迎你。”

和泉柯也冷笑着抬起指尖的冰片，周身环绕着的空气被他压低到极致，戾气在瞳中摇曳着，字句在舌尖轻盈地转了一圈，又被牙齿碾碎后一点点地吐出。

“还是说，你想要免费上单吗，我亲爱的兄长？”

黑发男人对自家弟弟的威胁置若罔闻，他朝着太宰治轻轻一笑，颔首：“我这个不可爱的弟弟就让太宰君多多担待了，有缘再会。”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

男人吟咏了一句诗文，温文尔雅地微笑着，伸手将桌面上的茶壶端起，而后男人的身体连带着他捧在手上的茶壶都化为了金灿灿的光粒，并迅速消散于空气中顺着气流飘出窗外而后无影无踪。

和泉柯也双手环抱，注视着对方直到完全消失后，走近站着的棕发男人身边，皱眉问道：“你们聊了什么？”

太宰治像是惊讶地反问道：“仅仅一堵墙的距离，柯也那么好的听力都没听到吗？”

和泉柯也紧皱着眉：“伊恩刚刚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屏蔽了你们的对话，这个该死的科技研究狂，刚刚不应该让你们单独相处的，之前我们被围攻就是他促使的，网络对他完全没有秘密。”

黑发男子突然回想起了刚刚对方吟诵的诗句以及投射过来的饱含深意的眼神，猛地向太宰治靠近，抓住对方的手，目光直接与那双鸢色眼瞳对视：“太宰君，你现在最好立刻回去横滨。”

“为什么？难道柯也讨厌我了吗……”

太宰治立马换上了哭兮兮的表情，像是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一样抱着黑发男子不放：“亏得人家特意跑来找你还受到了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损伤，柯也你怎么可以用完就丢呢？！”

他声情并茂地控诉着，和泉柯也嘴角一抽，指间的冰片威胁般地在那缠绕着绷带的脖颈比划着，成功收获一只眼含控诉但又迫于威胁不敢出声的乖巧哒宰后，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还在池袋有点事要解决，伊恩本身痴迷于科技研究，他能放下实验抽身来这里一定有什么目的，最有可能吸引他注意的就是异能者聚集的横滨。”

“我了解他，他也了解我。”

和泉柯也注视着太宰治的双眼，语调清朗：“几乎没有人可以在网络上赢过伊恩，我已经有一周没有接到梅子的催工电话了。”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柯也定定地注视着那双已经散去表面笑意的眼瞳。

太宰治沉默，而后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