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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书柜恢复原位的那一刹那,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暴怒:“人怎么会在审讯室消失!别和我说铜墙铁壁他还长着一对翅膀!”

“一个两个都是吃了屎的操蛋东西,我养着你们干什么!养条狗还会给我叫唤两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书房内想要溜出去的三人皆动作一顿。

一个木着脸尚且还气定神闲,其他两个相互对视了一眼,一种竞争对手的心态油然升起。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都不约而同奔向房内唯一一扇窗户。

“你挤我作什么。”周清妩扒着边沿,压低声音朝李元柏不满道。

李元柏瞧着两人之间足有十公分的间隙,默了一瞬,脸上挂着僵笑却仍旧极有风度道:“还是弟妹先行。”

“承让。”周清妩点点头,探了探外头的风头,朝阿竹招招手,“阿竹,你快过来。”

这波操作让李元柏始料未及,他眼睁睁地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翻窗落地,而自己却还在屋里。

一扇之隔,似乎还隔着人心啊。

他叹了口气,动作生疏地抬脚跨去。

忽然,面前伸出一只手,李元柏看着这双布着陈茧的手,心中欣慰,还是程兄弟好。

周清妩被阿竹抱下去后就去转角查探了。

书房后头不远处似乎也是一处院子,看上去静悄悄的,几人决定先往此方向去。

“两位如何打算?在下要先行一步了。”快到围墙了,李元柏询问道,既然证据已确凿,当是应该尽快处理了,以防生出变故。

“我们……”周清妩和阿竹相视一眼,心照不宣。

吃个这么大一个亏,当然要去报仇啊。

……

角落里。

“你到底会不会爬呀。”周清妩心虚地四处张望,看着围墙上爬一步滑一半的人着急道。

李元柏尴尬一笑,望着一旁放风的阿竹欲言又止。

阿竹转过头,周清妩认命地跑过去代替了他的位置。

李元柏跳下来,脚步趔趄了一下,他站稳,若无其事地掸了掸衣袍,“有劳程兄弟了。”

不一会儿,阿竹就回来了。

“送走了?”

“走了。”

“那我们快走罢。”她摇了摇手中被红纱衣包裹住的东西,笑得意味深长。

*

长欢院。

安公子直着夹板的手臂,在贵妃榻上卧在一美人怀里,嘴里嚼着美人送来的切块苹果。

“这果子吃起来忒没劲,水润比不上白玉葡萄,滋味比不上紫挂荔枝。”

“爷,这时段不比往日,您熬一熬,来年夏日又是珍果进府的日子。”

安公子不爱听这话,他转头含糊不清地问进来的小厮,“人还没找到呢?”

得到回答,他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你先下去吧。”

小厮低头哈腰退下。

“爷,这天燥得很,您消消气。”美人又送上一块苹果。

“十七啊,爷就是喜欢你懂事,看看我们这双小手哟,给爷喂得都累坏了吧。”另一只肥手忙不迭去摸这凝脂玉手,心想这从前卖豆腐的女人手就是不一样,嫩!

“他这样压着人家,人家姑娘没事吧?”屋顶,周清妩一言难尽地看着这一幕。

这重量,半个身子沉下去谁受得住。

阿竹闻言也想凑过去看,却被周清妩一把捂住眼睛。

“她都没好好穿衣裳,你不准看!”她在他耳边重重说了一句。

眼上的纤手柔软,耳廓湿热,周遭萦绕着她的香味,他心中一动,侧过头去轻触她的脸颊。

猝不及防被偷亲了个正着,周清妩捂着脸仰头,看着他嘴角的笑意,“你,你给我正经点,办事呢。”

好不容易等到美人出去了,她迫不及待掀开另一块瓦片,然后将红纱衣里逮来的小东西们对准肥猪全部倾撒了下去。

抖落最后一只虫后,她拍了拍手,表情玩味。

安公子脑中不停地轮换着两个女人,他挺着滚圆的肚腩想,到底该排谁“十八”才好呢?

突然,嘴唇上有些异样的瘙痒,他一掌拍下,捏着虫子的尸体看了眼,随手扔到地上。

“唉,总要是个先来后到,虽说爷先认识莲心,但论生米煮成熟饭的速度,还是该……”

说道一半,他脸上又爬上来两只。

他斗鸡眼看着鼻尖上的虫子,一个巴掌又拍了下去。

就在此刻,手背上和脖子上也传来了瘙痒的感觉。

“来人,来人!”他撑着滚圆的身体,坐起来拍着衣服上的小虫。

“你们是怎么打扫的!爷的卧房怎会有那么多虫!”

“爷,这好像是蚂蚁,许是您掉落的吃食残渣引来的……”

“蚂蚁!有那么大的蚂蚁吗!”他依着原先的习惯举起了那只夹着板的手,随后意识到手折了,遂换了只手给小厮头顶拍了一掌。

“蠢货,还不收拾去!”呵斥了一声后,他渐渐觉得身上有些不对劲。

灼热,痛,痒。

他尝试着摸着肿胀的嘴唇,却“啊——”地一声痛叫着坐倒在了地上。

而这种难以忍受的灼痛感仿佛说好了一样,一并出现在他脸上、手上和脖子上,折磨得他惨叫连连。

青蚂蚁,又称青腰虫,毒虫,生长在潮湿环境,常见于夏季,其体内藏有毒液,本身并不会蜇人,但是打死后毒液接触到的皮肤会立即产生剧烈灼痛,同时皮肤的起巨型水疱以及溃烂。

周清妩指着地下凄惨尖叫的肥猪,还不忘给阿竹现场教学,“看到没,以后遇到这种虫千万别碰,也别打死,吹下去便没事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有两只青腰勇闯天涯,钻进了他下摆的衣物里,最后给安公子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当然,这是后话了。

“小小惩罚,给他个教训。”

“阿妩,你太心软了。”阿竹对她的小打小闹有些不解。

周清妩看着他冰冷的眼眸,略微不适应,她贴过来抱着他的手臂,强笑道:“难不成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其人之身?我也想呢,我还想把他喂了药丢进男人堆里呢,就怕委屈了别人。”

阿竹拉过他的手,攥在掌心里,慢慢思索着她的话。

“有道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比一刀抹了脖子给他个痛快更在理。

“他如此恶心,谁会想碰他。”

“极恶之地的恶人。”阿竹缓缓出口,那里有的是壮汉,他们不会管是男是女,是胖是瘦,在他们眼中,只有强弱之分,弱者,只有被“欺凌”的份。

“那儿是哪里?”

“那里是……罪恶孳生的摇篮。”

*

两人溜进太守府的后厨房胡天海吃了一顿后,就偷偷翻墙离开了。

一回到客栈,阿竹就踢上门将她压在桌子上亲。

周清妩搂过他的脖子,尽全力回应他。

混乱中,她的手臂碰倒了一旁的茶壶茶杯,瓷器碎裂的声响将两人拉回现实。

周清妩急促喘息着,一双灵动的眼眸楚楚望着他,欲语还休,仿佛在控诉着他的不是。

“我赔。”阿竹撩过她贴在额角的发丝,眼眸愈发深沉,突然,他一把捞过她的细腰快步往床榻上走去。

……

快结束的时候,周清妩的手忽然碰到一处硬物,她使劲睁着泪眼婆娑的眼眸,哑着声音问:“这是什么?”

圆的,坚硬的,嵌入在他右肩的琵琶骨上。

她一下子清醒过来,推开他欲掌灯。

阿竹松开他,赶忙抓住她的手,“没什么,别费灯了。”

他的声音也有些低沉嘶哑,周清妩一把缩回自己的手,瞪着他,“这客栈还缺你一盏油灯不成?”

说罢,推开他起身,披了件衣服去寻灯。

灯亮,周清妩转身看着床榻上的男人,脚就像定住了一般不能挪动。

伤疤,更多的伤疤,有几处还没有好好处理,已经呈了黑色,前胸后背都是快退紫的淤青,更令人不忍的是,那只断了臂膀的肩膀上,被贯穿了一根足有大拇指粗的铁棍。

她猩红了双眼,“谁干的!”

“阿妩,没事,我……”

“我问你谁干的!”

阿竹叹了一口气,赤着脚过来拥住了她,“我没事。”

周清妩低着头,一拳又一拳地捶打着他的胸膛,眼泪一滴滴落下,哭得声音更哑了,“你老是这样,老是这样,你有没有想过我,我会担心的呀……”

“把我一人留在山上,如今又满身伤痕,你让我怎么办,你说你让我怎么办啊!”

阿竹受着她一点力气都没有的拳头,一句话都没有辩驳,只是沉默地搂着她,有一瞬间,他甚至想将她嵌入到自己骨血里。

……

一直折腾到后半夜,他身上的伤才全部处理完,阿竹望着她的睡颜,想替她抚平紧蹙的眉头,但想了又想,还是作罢。

他看向窗外的略微出青的天空,悄悄下了床。

*

火光划破寂静的夜晚,一队铁骑带着肃杀之气驰行在青石板上,重甲骑兵收紧战马缰绳,一声令下,剑指朱门,将渝州太守府重重包围起来。

门破,府中的人丁惊醒,一片嘈杂和尖叫声中,安廉余迟迟才肯现身。

他头戴乌纱帽,身着四品官服,圆润的手指颤巍巍地指着中央最前方的人,“尔,尔等小儿,何故闯入我家府!”

李元柏忽地一笑,他缓缓敲着扇子,摇了摇头,一步步走上前,扇坠发出“叮,叮,叮”的敲击声,一下一下仿佛砸到了余太守心上。

“你,你不要过来。”他的腿在发颤,男人身后,高头大马上的银色铠甲与宝剑折着冷光,直直朝他射来。

“我是朝廷命官,你们不能胡来!”

李元柏停下脚步,笑眯眯地亮出一块暗金刻文令牌,在他眼前晃了晃,“瞧清楚了吗?”

安廉余一怔,带看清令牌上的字后,慌忙下跪,“臣,叩见太子殿下!”

一张本来胖乎的脸顷刻皱成了一朵菊花,也不怪乎他认不出太子,他是地方官,上汴京的机会少之又少,更别提窥见那闲散太子的真容了。

没听见“免礼”的声音,他扶了扶歪了的乌纱帽,谨慎地问:“不知殿下此次带人前来……”

他心里不知怎的一突一突的。

“衡大人,你过来认认,是不是他?”李元柏一笑,指着安廉余身后极力低垂着头的粗犷男人道。

安廉余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从后方上前的中年男人,心里有了不详的预感,待听见他掷地有声的指认后,身子不由一晃。

“此人……此人不是我府内的人,昨日上街,我见他伶仃孤苦饥火烧肠,这才收留了他,殿下,冤枉啊,他之前做过什么我一概不知啊!”

瞧这菩萨心肠,瞧这文绉绉的话,仿佛白日里口中吐着粗鄙之语的人不是他一样!

李元柏摇摇头,不想再与他绕弯弯了,他给身后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冷硬之气的男人抛去一个长方体刻章,“去他书房,把他掠来的赈灾银量一并搬出来,给他看看,到底是他冤还是渝州的百姓冤!”

从章子抛出的那一刻起,安廉余就觉得自己仿佛没有睡醒,而那句掷地有声挟着怒气的话,将他一下子打回原形。

他彻底瘫软,跌坐在地上,头顶的乌纱帽随着他的动作掉落在地上,晃了晃,便不再动了。

东启二十年夏初,渝州太守因目无王法偷窃赈灾银两,迫害朝廷命官,私吞赈灾粮食,中饱私囊多罪并获,被押送进京,其子女遣戍,终生不得离开。

*

太守府地洞里的金银财宝一箱箱被拉了出来,渝州城的情况也一天天好了起来,防疫汤药送入了每个百姓手里,街上每百米就设一个施粥铺,得了疫症的病人也逐渐好转起来,街道上终于有了点人气。

客栈的角落里。

阿竹独自占了一张桌子,他神神秘秘地翻着一本书,只是随着一张张翻页,他的表情越来越迟疑。

“干什么呢,大兄弟!”突然,他的肩膀被人用力一拍。

他极快地合上书,侧着身体,企图用左手挡住桌上的书。

“藏什么藏,好东西大家就要一起分享,你不够地道啊兄弟!”蓝桉玉一把抢过来,“让我看看,是什么大宝贝呢……”

“咦?”看到封面时他明显愣了一下,但马上喜悦就跳上了他的眉梢,眼睛不瞎的都能感觉到他现在心情十分高兴。

“浪情三十日,有眼光啊大兄弟!这作者可是个英俊潇洒的旷世奇才!”

阿竹一脸懵地听着他的夸赞,“这作者那么厉害?”

“绝对厉害,在文学泰斗届可是排在顶顶前头的大文豪!”他肯定道。

“可是我觉得……他写得很奇怪,那李家小姐为何这般挑剔,总因一件小事就离开了自己新的恋人。”阿竹不解。

“我和你说,这就是你不了解女人了吧!让我来给你授一课!”蓝桉玉拍拍他的肩膀,坐到了他边上。

“何为女人,女人,心眼儿就比针尖还小!她们都是很挑剔的,一旦你做错了一丁点儿小事,就会与你计较个没完。”

阿竹似懂非懂。

“但是呢,她们又渴望爱情渴望自由,所以对于李家小姐这种能有勇气摆脱封建家庭的女人,我们要表示敬意!”

……

太阳逐渐升起,他们越聊越沉迷,已经开始讨论剧情的走向了。

“我觉得表哥是个可靠人物,在李小姐私逃之后还能不计前嫌地追过来,可谓用情至深。”阿竹道。

“他?他只是馋李小姐的身子罢了,你难道不觉得孔武家丁更有竞争力吗?”蓝桉玉不赞同道。

“可是他……”

周清妩一大早起来,就瞧见两个大男人围坐在角落一张桌子边,头凑得很近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

她眨了眨眼,蹑手蹑脚地下了楼梯,狠狠拍着他们的肩膀将两人吓了一跳。

“你们凑在一起在做什么?”她叉着腰问。

阿竹极力想藏着书,但蓝桉玉可不干,他一把用手抢过来摆在她面前,推荐道:“顶级文学泰斗的作品,你来不来看?”

周清妩看着这熟悉的黄皮封面,“这不是我的书吗?”

“你怎么把它拿来了?”她质问神色尴尬的黑衣青年。

因为这些天她总对自己爱答不理的,他想多了解她一些,想知道她在想些什么,阿竹默道。

“你的?哈哈哈那感情好,车友很有眼光啊!”蓝桉玉顿时喜上眉梢,对作者又是一顿天花乱坠的夸赞。

越听越离谱,吹得如此过,连文学泰斗都出来了。

周清妩后仰着头,皱着脸忍不住怀疑道:“难不成你就是那位‘风流英俊’?”

一针见血。

蓝桉玉甩甩头,微笑点头,“正是在下。”

“……”

“……”

“怎么了?”他在夫妇俩面前摇了摇手。

“也……没什么,稍许有点意外。”这种感觉就像是到了签售会现场,才发现写着女频小萌文的作者是个大□□萌妹。

阿竹想着他刚才与自己说的那些话,看他的眼神也带了些许不同。

“你怎会写得如此之慢!”既然作者就在前头,她也不客气了,这一月一小薄本的速度,堪比蜗牛。

剧情还抓心挠肺的,真想摁着头让他写!

“忙,太忙了。”蓝桉玉压着手,让她稍安勿躁。

“你与我说说,这李家小姐最后到底与谁在一起了?难不成是那一身腱子肉的家丁?”她拉开阿竹另一边的椅子,心中已隐隐有了人选。

蓝桉玉看了阿竹一眼,给了他个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英雄所见略同”意味的眼神。

“这不还有二十日,还早着呢!”他同周清妩说道。

“后边到底还有多少美男子,你再多说说……”

三人一桌,三个脑袋凑在一起,激烈地讨论起后续剧情来。

……

莲心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瞧见那周姓女子与自己那心悦的程公子亲密地靠在一起,说说笑笑好不欢乐。

她顿时怒火中烧,几步冲过去欲将他们分开。

她的手刚碰到周清妩身上,就被阿竹一个反手擒住了,他眼神不善地看着她。

“你要做什么?”周清妩托着下巴看向她。

莲心面容扭曲,“你们两个不能靠得那么近!”

“为什么不?我就靠!”周清妩拉过阿竹,环着他的腰靠在他肩上,眼神挑衅地看着她。

“你,你不能靠!”她气急败坏,“你们是什么关系,你凭什么靠着他!”

“夫妻关系,你说我能靠吗?”她微笑。

莲心愣住。

好一会儿,她才强颜欢笑看着黑衣青年,“程公子,她……说笑的是么?”

阿竹否定摇头。

周清妩冷眼看她眼中噙泪,楚楚可怜地望着他们,而自己好似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残忍地打碎了人家少女怀揣着的甜蜜美梦。

直到她像丢了魂儿似的离开客栈,周清妩才放开阿竹。

“阿妩,我……”

“你别说话,我烦着呢。”没好气地说了一声,她拉开椅子就上了楼。

“砰”的一声,门重重合上。

蓝桉玉又瞧了一场戏,瞧着大兄弟明显不在状态的神情,伸手搭过他的肩膀。

“瞧见没,我方才说得对不对?这女人呐,心眼儿就是比针尖儿还小!”

“……”

又过了两日,太守府里充公的金银财宝已尽数清点完毕,朝廷新派遣来的人已接手渝州府衙,李元柏决定后日启程,随同这支禁卫军一同押送安廉余入京,以免夜长梦多。

这日,大清早的周清妩就被人扰醒,她打着哈欠看向身旁,榻上除了几卷干净的纱布外,已空无人影,空气中还有一丝淡淡的药味,他应当是出去了没多久。

她换上衣服,趿着鞋去开门。

“神医,白大夫让我来请您去连帐一趟。”一小童恭敬道。

周清妩认得他,他是第一批试药的人,因着年纪尚小,她对他有些印象。

“出了何事?”照理如今的情况已逐渐好转,病人皆一批批康复,人手也不紧缺。

“不知,白大夫就让我过来请您过去。”他低头恭敬道。

周清妩思索了一会儿,许是有新的情况,“知道了,你先去楼下等我,向店家讨碗粥喝,我马上下来。”

说罢,阖上了门。

两人刚走不久,一女子便进了客栈,入门后她也不上楼,而是径直往后厨方向走去。

没过多久,另一女子也袅袅而来,她与圆脸小侍道:“你就在楼下等着我罢。”

她缓步上楼,扣了扣天字一号房的房门。

来人正是柳莹玉,她此次前来,正是听闻了他们要离开,故特意前来向李元柏道谢送别。

“多谢公子相助渝州城,我渝州百姓才没成为饿殍。”

李元柏笑着摆手,“柳姑娘何须多言,我不过是举手之劳,再者我也还没向你道谢呢。”

“要不是有你柳家相助,那么多粮食,我也找不出如此多人手来分发给百姓啊。”

“姑娘心胸开阔,巾国不让须眉,叫人心生佩服!”

“公子过誉了。”

两人皆自谦着夸赞对方,气氛融融。

楼下,阿竹回来了,他看着眼熟的圆脸小侍,朝他点点头,就上楼了。

角落的阴影处,莲心望着他挺拔的身影,捏紧了手中的一包药粉。

她一定要得到他!

夫妻又如何,那女子土里土气,程公子是没碰过更好的,待到他明白了自己的好,所有问题皆迎刃而解!

客栈内新来的店小二端着新沏的茶壶,看着桌上另一只冒着热气的茶壶,心里泛起了嘀咕,他有沏过这壶茶吗?

回想了几遍,他甩甩头,不管了,都拿着吧。

莲心抖着手低头喝茶,她瞥见店小二手里的两壶茶,心中一跳,急忙放下茶盏跑过去堵住了他。

“你这是要给谁送去呢?”她笑得牵强。

“给程公子与李公子。”

“那你手里……哪壶是你自己新沏的茶?”

店小二皱眉想了好一会儿,提起左手边的茶壶,“这一壶。”

对,应当是这一壶。

莲心松了一口气,她复而又朝店小二道:“我方才看见程公子才回来,李公子那边应该是等久了,你先把这壶送去那边。”

“左手边那壶。”她悄声叮嘱。

那店小二疑惑地看着她,这女子是怎么回事,但他也没多想,左右是两壶茶水的事情,遂点了点头。

这边,柳莹玉尚在问他启程的时日。

“约摸后日清晨罢。”李元柏望着她盈盈的美目,眼神闪烁,低头把玩着空了的茶盏。

“那我便来送送公子,不知公子此去有无再相见之日。”她唇角带笑,婉转中挟了一丝不舍。

就在这时,店小二的扣门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李元柏轻舒一口气。

“公子,你们的茶水。”

店小二走后,李元柏动手倒了两盏茶,“柳姑娘,说了许久,口也渴了罢,咱们喝水。”

柳莹玉笑着接过,唇刚触水,她一顿,接着掩面抿了两小口。

李元柏也说得有些口燥了,一盏茶顷刻见了底。

可是没过多久,他就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为何喝了这茶身体更热了?

“怎,怎么这么热……”

额角出了一层薄汗,眼前一出现重影,他晃晃悠悠想去开门,却被柳莹玉一把扶住了。

“公子,公子?你怎么了?”

他回头,摇了摇脑袋,重重地推开她,“你……你离我远点。”

可是这女子却又上来担忧询问,李元柏扯着脖颈处的衣裳,眼前的女子渐渐变换出了另一张脸。

“阿瑶?”确实是阿瑶,他晃着步子,扑过去抱住了她……

而另一边,是截然不同的情形。

冰冷嗜血的宝刀刀鞘抵在瑟瑟发抖的女子的脖颈上,阿竹眼里冰冷一片,“说,是谁派你来的!”

莲心靠着门背滑落在地上,她心中害怕极了,“我,我不是谁派来的,我,我只是喜欢你,才给你下了药……”

“下药?”阿竹眯起眼睛,刀鞘更压近一寸,她的喉咙被压得喘不上气,脸上逐渐涨紫。

鼻涕眼泪都出来了,她颤抖着不停地摆手认错,看着眼前气息陡然变化仿若从地狱出来的男人,心中无比恐惧。

“我真的不是谁派来的,真的不是……”

观察着她的面部表情,发现不像作假后,他倏地收回刀,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见她还跌坐在地上涕泪横流,他皱起眉头,连正门都不想走了,直接跳下窗户。

发丝在空中飞扬,他心中不屑,在蛊毒发作的情况下,他尚且还能保持住一丝理智,何况这下三滥的药物!

只是落地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停住了动作。

慢慢回头,发现青石街对面站着一身着银色铁甲的男人。

……

风动,叶子悠悠从地上卷起。

“是你——”李元颢眯起狭长的眼眸,缓缓抽出佩剑。

阿竹也伸手朝寒天摸去,倏地抽出,握紧了刀柄。

他也认得此人,这是当日他在虞山镇上交过手的男人!

那日他前去完成任务,没想到半途蛊毒发作,他只能放弃任务逃跑,而此人紧追不舍,将他逼进了不虞山。

这也是他入道以来唯一一次失败的任务,这个男人也是除阿妩以外世上唯一一个见过他的寒天却还活着的人。

这个男人,当杀!

就在一瞬间,两个人一齐动了,空中刀光剑影,根本捕捉不到他们的身形,堪堪瞧见几道残影。

高手过招,往往胜败是一瞬间的事,周清妩还未到客栈,远远就看见两道在屋檐上打斗的残影。

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分辨出其人一人是阿竹,她的心猛然一提。而另一人……看着装扮,像是李元柏的人。

她不敢上前去打扰,她从前听师父说过,高手间的过招,谁先分心谁就输了。

她连忙跑回客栈,大力去敲对面李元柏的房门。

李元柏是被一阵喧闹声吵醒的,他模糊地睁开眼,一入眼便是腰间一只雪白的臂膀。

他重重打了一个冷颤,机械地转过头,发现枕边正酣睡的正是方才与他谈天说笑的柳莹玉!

一盆冷水泼下,他使劲回想,却分毫想不起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外头的催命符还在响,他见这女子有了苏醒的迹象,赶忙拿着床榻内的衣服胡乱穿上去开了门。

周清妩也没管他是不是衣冠不整,她心急如焚地推着他下楼到了外面。

“你快劝劝,你的部下在打我的阿竹。”她急急推搡着他。

“你为何不劝?”李元柏心中烦躁,刚才那事缠在心头。

“你快劝劝你的部下啊,他们都打了好久了,阿竹身上还有伤呢!”

李元柏无法,也想着程兄弟当时救他的时候中了两刀,心中愧疚,于是朝上头喊道:“李元颢,你给我住手!”

李元颢耳朵一动,手中的剑偏了一毫,可再想挽救已经来不及了。玄铁宝刀已经直指他的脖颈,一丝血珠沁了出来。

胜负已分。

“你动手吧。”他闭上眼睛。

可是阿竹看着底下着急的小女人,突然刀一收,从房顶一跃而下,只留李元颢一人握紧拳头,怔在原地。

……

不管李元颢怎么说,李元柏都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他现在心里很烦躁。

“阿颢,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要输得起的。”

他一直想着中午那件事,那女子哭哭啼啼的样子让他浑身不舒服,事情原由也已查明,是另一女子惹出的祸端,与柳姑娘无关。

可事情都发生了,在多说什么也无意义了。

晚上,他一人独自一人站在窗口,静静地望着江面。

“主子,咱还是后日启程吗?”小厮进来,为他添了一柱安眠香。

“计划照旧。”

“主子,还有……”小厮吞吞吐吐,“那柳姑娘,您待何……”

“带着一起进京罢,毕竟是我毁人清白。”他淡淡道。

“可是太子妃那儿……”太子妃性情刚烈,是殿下还未封太子时的结发夫妻,两人虽时常拌嘴,但感情甚笃,故东宫只有太子妃一人。

若太子妃知道主子这次南下带了个女人回来……

“再说吧。”李元柏摆手,他有些累了。

小厮闭嘴,恭敬退下。

夜色如墨,阿竹在自己房里擦拭着寒天,他一寸寸仔细擦拭,突然,他眸色一凌。

起身,打开窗户,将一只信鸽放了进来。

柳莹玉回到家中,遣退了众人,她一人研好墨,低头在一张纸条上急速地写着什么。

*

事情都在顺利进行,可是出发前的前一晚,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大事——关押在府衙地牢里的安廉余死了。

在重重看押固若金汤的地牢里,死了。

一剑封喉!

夜沉如水,万籁寂静,阿竹回到自己的屋子,只是他刚一关门,身后的油灯就亮了。

“你半夜做什么去了?”周清妩坐在床榻边沿,静静地看着他。

“我……”只辩解了一个字,他就沉默了。

火苗摇摆跳跃,半响,周清妩才轻轻出声,“我知道,你是七杀楼的杀手。”

那一瞬间,阿竹只觉得浑身血液冷凝。

“你不用瞒着我,我在下山的时候就知道了,我只想你自己亲口和我说。”她撑起身,掌着灯一步步朝他走来。

“你为什么会重伤倒在山里,又为什么突然离开我,我都不会过问,我只想知道,现在的你,在干什么,而往后,你又会干什么,在哪里,我只想知道这些,仅仅是这些。”

她望着他漆黑的眼眸,其实这双眸子,与她捡到他的那时候,根本没有任何变化。

“阿竹,我不是你们江湖上的人,我不懂江湖。我从小就生活在不虞山上,也许没有遇到你,我一辈子都会待在山里。”她轻轻开口,“阿竹,我真的很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  啊——谢谢你们,希望今天的章节食用开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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