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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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昼当然还记得自己看过的那张城堡的图片——

古地球时代建筑风格，银白色墙壁和深蓝色的尖顶，包括那行一模一样的文字。

他垂着目光，下意识地想去抓自己的终端手环，却又想起，它早在一周前就被调查中心没收了。

不过令他舒了一口气的是，沈歧并没有提起这件事：“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大厅里很空旷，他说话的时候带着回音。

许昼才放松了没几秒，忽然意识到一个更严肃的问题。

……自己没敲门就进来了。

而这里显然是这座城堡最核心的一部分，看一边的王座和王座后的壁画就知道，不是能随便进的地方。

“我不是……是外面的人让我过来的。”许昼尽量放平语气，说。

还好，声音至少没抖。

死和继续丢人之间他选择前者。

他垂着眼，盯住地面，仿佛这样就可以降低自己存在感似的。

以往，越得到他人的关注，许昼越会得意。年轻人的心理大多如此，都希望自己是众星捧月的那一个。

他这一生里，还从来没有如此迫切地想让自己原地消失过。

沈歧没说话。

许昼不敢去看对方的表情，心里止不住地七上八下着。

……他是不是生气了。

这里真的是不该闯入的禁地？

安静的时间越长越容易胡思乱想，方才那个女人所说的话又浮现在他脑海中。她说，毕竟我们从不处理人类的伤口。

又想起了门外的其他人对待沈歧的态度。

他们似乎是凌驾于人类之上的某种生物。

而沈歧，是他们中更高一等的存在。

一般来说，得罪了这种存在，就会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得罪。

脑海中掠过得罪这两个字，许昼忽然浑身一紧。

要真论起得罪来，自己早八百年就已经把沈歧得罪过了。比他开始千方百计地想要为难对方的时间还要早。

这一切都要追溯到去年的七月。那时候沈歧刚来家里三天，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能称得上是相识，许昼自然也不知道，沈歧是许程岳派来监视他的……表面上是。

然而，在七月情人节那天，他做了一件可以永远铭刻在他“不堪往事”上的事。

许昼非常年少轻狂地，送了对方一束花。

玫瑰花。

九朵。

红的像血。

……不止现在，就算是当时之后几个月时间里，他都恨不得掐死头脑发热的自己。

尽管后来许昼再三强调，自己只是有给长的好看的人送花的爱好，并不是对他有那方面的意思。

为了证明自己那并不存在的清白，他做了一件更不可理喻的事——在某天下午来到了学校门口，给每一个路过的漂亮女孩送花。

果然，再聪明的人，在陷入某种奇怪情绪的时候，都会变得不长脑子。

好在沈歧不是那种纠缠不清的性格，欣然接受了他的解释。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沈歧在收到花时，之所以会一反常态、露出少许讶异来，从本质上看，大概是因为自己在生物的阶层上就低了对方一等。

更何况，他们当时根本不熟。

换作是谁都会觉得惊讶。

他当时还可笑地，觉得是……

算了。

这种丢人的事，不提也罢。

气氛在沉默中愈发焦灼起来。越回忆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事，许昼越觉得如芒在背。

他必须要开口说点什么。好半天，挤出一句：“这是哪里？”

然后他听见沈歧说：“你要的新房子。”

声音里比先前多了几分漫不经心。

许昼：“………………”

完了。

这个人怎么还记得这件事。

他怎么这么记仇。

这样刻意地旧事重提，看来是不准备放过自己了。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我是不是明天就会出现在他的餐桌上？

“这里是我家。”见他许久不开口，沈歧又主动解释道。

许昼：“……”

我知道了，这里是你家。

“我本来不打算带你来这里的。这不是适合你们人类生活的地方。”沈歧继续说，他终于主动提起自己非人类的事实，“但是，你的舅舅执意要把你扔到这里来。”

许昼一愣，短时间内忘记了纠结已久的“得罪”，抬起头来，脱口而出：“我舅舅？”

正撞上对方的目光。

……原来他低着头的时候，沈歧一直在看着他。

沈歧现在有点头疼。先前离开前厅到这里来，就是看出了许昼对他的警惕和防备。

原本还在思索该怎么让对方相信自己，却不料许昼先一步地闯进来了。

尽管在人类世界生活了几十年，正常表达和理解人类的情绪对活了太久的沈歧来说，还有些困难。他思来想去，试着像以前一样，和许昼开了开玩笑。

然后读到了对方迅速蔓延的恐惧。

“……”

试探失败。

的确。任何一个人在发现和自己朝夕相处半年的人居然并非人类后，都会本能地产生恐惧，然后退缩。

但沈歧不喜欢这样的疏远。

人之常情也好，应激反应也好，他都不喜欢。

曾经的他理解人类的方法是直接判断他们的情绪，再据此制定对策。毕竟他们对他而言无足轻重，他也不会去深入他们的生活，至于自己的行为到底造成了怎样的后果，他都不在乎。

但眼前的这个人类，和他们……都不一样。

沈歧没想到的是，遗留问题没能解决，反倒多了一个更棘手的麻烦。

许昼还不知道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不知道幕后的人居然是他的亲舅舅。

被亲人背叛是怎样的滋味，沈歧自己深有体会，因此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不论如何，对方得知事实真相后，都是要伤心一场的。

他不喜欢看他不开心。

听沈歧半天没开口，许昼还以为自己又说错话了。

曾经的他属于那种很会察言观色、却又不太想顾及对方心情的人，所有的出言不逊都是故意而为之。

但在沈歧这个人身上，他频频地出着错。

……不然，也不会在见到他三天之后就送花给他了。

两人各怀心事地又沉默了许久，沈歧才组织好了语言。他说：“你的父母还活着，但你父亲的状态不太好。”

“所以是他做的吗？”一提起这个，许昼就顾不得其他事了，“631个人死于实验，是他做的吗？”

他还想问，那天你给我发来的那个坐标是什么意思。但在此情此景下，有些问不出口。

沈歧摇头：“他被控制了。”

“控制？”

“嗯，精神控制。包括李睿明朝你的酒杯里下毒，也是你父亲在被控制的时候下达的指令。”沈歧说。

许昼震愕。

这件事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毕竟，在人类目前科技水平下，还没有谁能通过精神去控制对方。

他问：“你怎么知道？”

“李睿明死了。”沈歧说，“我在他临死前读取他的记忆。”

许昼：“…………”

……什么玩意？

他还可以读取别人的记忆？

那自己在他面前，和裸.奔又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