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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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天兵冢，黎云玖自然是知道的，上一世，那是黎云玖和晏随离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愉快，甚至堪称惨烈。

彼时，黎云玖刚刚登基，刚刚从被亲生父亲夺舍的事件当中脱离出来，那一年，她成了名副其实的暴君，杀伐不断，煞气森森。

她将皇帝的死忠尽数斩草除根，先皇刚死，新帝便屠尽老臣，整个朝堂人人自危，班底几乎换了个遍。

澄空寺的新任住持了正不得已自请入宫，游说黎云玖入寺中藏经阁一览，黎云玖在那里得到了囚天壁，身上的戾气也有所收敛。

之后，黎云玖从囚天壁中得到了那半块钥匙，相当于得到了另半块钥匙的指引。黎云玖通过这个找到了同样在寻找另半块钥匙的晏随离。

谈判并不顺利，那时黎云玖对殷国之外的神州知之甚少，对诸天兵冢更是一无所知。她有意推行全民修炼，但她自己的修行之道都是从帝衍诀那里来的，根本不具有普适性，否则也不会这么多代皇帝都没能让它认主。

黎云玖并不信任刚刚认识的晏随离，自然不可能把计划说与她，从她那儿获取有用的信息更是无从谈起。或者说，那时的黎云玖谁都不信，她只信自己。

两人就这么进了诸天兵冢，两个月的时间。

不过，那时两人并未同行，黎云玖境界尚在元婴，不敢深入探索，只得了自己需要的东西便就地开始修炼。

而晏随离，因为不知何人的暗算灵魂受了重伤，也因此在诸天兵冢深处弄得十分狼狈。黎云玖直至后来都没弄清楚是何人，晏随离执意自己解决，她也无法。

黎云玖至今都记得晏随离一身白衣被鲜血染红的样子，面色惨白地晕倒在地，她绝对不想再看见第二次。

后来，黎云玖照顾了晏随离三天三夜。

刚出诸天兵冢，晏随离便被神州的人带走了。黎云玖见过那人，大祭司，随亦秋。

再次见面，她是别云间冷漠绝尘的少尊，她是遗州府暴戾桀骜的帝王，位面融合，她们阵营相背，只能敌对，不死不休。

黎云玖准备了很久的全民修炼计划终究没有开始实施，太迟了，哪怕万事俱备，东风到底被截在了那里，只差一步。

她来找她，她们从狼烟四起的世界借了一晚。

晏随离把手中银色的珠串塞给她，说：“对不起，我没能阻止。”

黎云玖沉着目光收了，“事已至此，非人力可以左右，但朕与神州，不死不休。”

“好。”晏随离弯弯嘴角，眼里盛满哀伤。

黎云玖抬手抚过晏随离的眉心，眉目温柔，“别哭。”

她们私下见面的事情终究被神州上头的那些老家伙知道了。晏随离被软禁，而黎云玖，本就行至末路，一次声势浩大的围剿，殷帝身陨。

别云间的少尊一夜堕魔，在神州大开杀戒，参与过围剿的人满门被屠，之后便了无踪迹。无数人遍寻无果后，认定晏随离被心魔反噬，已然身死。

融合后的大陆元气大伤，短时间再难回到先前盛景。

时间回到现在，黎云玖送走晏随离之后，熄了房中的油灯，开始自顾自地打坐修炼，神识放开，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夜空中盘旋的海东青直扑下来，捕获到了今日的晚餐，一只腿上绑着字条的鸽子。

夜，还很漫长。

翌日，黎云玖换了一身青衣，布料粗糙，却意外地有质感，倒像是个极富书卷气质的书生，一举一动皆是温文尔雅。

然而拉开门看到门口那只僵硬的腿上绑着小竹筒的死鸽子，和旁边那只神情傲娇的海东青，黎云玖嘴角一抽，倒是也不必把食物留给她。

海东青见黎云玖不动，伸出爪子把死鸽子往黎云玖脚边推了推，一双金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黎云玖。

黎云玖略微有些无奈，蹲身取下鸽子腿上的小竹筒，复又起身，道：“你吃吧。”

海东青歪了歪脑袋，伸爪子把死鸽子又朝前推了推。

就在一人一鸟僵持之际，杨瞻和王太医一前一后从屋内出来，看着眼前的这幅景象，不由一愣。

杨瞻表情错愕，盯着那只器宇轩昂、霸气凛然的海东青，又看看一袭青衣的黎云玖，莫名有些想笑。太子殿下让人敬而远之，倒是动物都喜欢得紧。

王太医生无可恋地盯着地上的死鸽子，脑海里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黎云玖扫了两个人一眼，神情寡淡，随手将手里的小竹筒扔给杨瞻，“处理掉，不必跟着我。”说罢，便径直走了，半点没有要带这两人的意思。

杨瞻遥遥看了黎云玖的背影一眼，又低头看向手中的小竹筒。小竹筒还是密封的，没有打开过的迹象。虽然心中疑惑，杨瞻到底没敢偷偷打开，直接转身回屋，将之投进火里烧掉了。

至于王太医，直接呆在了那里，背脊生寒，只觉得太子“处理掉”这三个字说的人是他。回过神来后，又见那只海东青一爪踏在死鸽子的身上，金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泛着金属的光泽，森冷非常。

王太医自觉心虚，赶忙回了屋，闭门不出。消息是送不出去了，有这么一只海东青在，放出去多少只鸽子都是白搭，他又不是在给海东青喂食。

唉，现如今，能保住小命就不错了。王太医生无可恋，就算太子殿下眼下没发作，哪天心情不好想起来了，他还是要遭殃。陛下怎么就没多派几个人过来呢？就他和杨瞻，也太好防备了。

黎云玖顺着山路来到寺中，如今这个时辰，讲经已经开始了，拜佛之人反倒不多。

黎云玖远远地看着，略听了片刻，转身捧着一盏酥油灯进了殿。将酥油灯放在佛前，权当聊表谢意，而后，黎云玖没有留恋，转身走出殿外，开始漫无目的地闲逛。

途中，黎云玖遇到了那个小和尚空明，见对方火急火燎地不知要往哪儿赶，便没有上去打招呼，反倒是已经跑出去一截的空明又返了回来，在黎云玖面前喘着粗气。

好半晌，空明缓过劲儿来，对黎云玖说道：“施主，我正准备去找你呢。”

“有事？”黎云玖略感诧异。

“施主，师父说施主若想看经书，可自行前往藏经阁，只是，不能将经书带出去。”空明说道。

黎云玖微微颔首，“多谢。”

“师父还说，让我跟着你一起进藏经阁，兴许会有机遇。”空明挠了挠锃光瓦亮的后脑勺，“施主，师父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不知。”黎云玖沉着眸子，若有所思。

空明眨了眨眼睛，似乎对黎云玖不知道这件事情很是诧异。

“那么，就麻烦小师傅带路了。”黎云玖敛眸看向空明，眸光清远悠长。

“哦哦，好。”空明下意识点了点头，走在前面为黎云玖带路。

黎云玖沉着目光，眼底略微有些沉郁，上一世她好似的确错过许多，重来一世，必不会让历史重演。

前世，鸿潭山，不，或者说是澄空寺，是殷国最后的堡垒，其余国土全部沦陷。澄空寺的转轮金刚罩保护了幸存的国民，但没有补给，那些人也不过是慢性死亡。

为了维持保护罩，了正力竭而亡，空明血尽而死，那时的空明，已经是一个小有所成的佛修，他是佛门圣子，原本可以支撑起一门道途。

杨瞻，勤奋的苦修士，在那个风雨飘摇的时候，仍找到了一点修炼的星火传承。当时，殷帝带着所有希望陨落，臣民几近绝望，是杨瞻的学府支撑起微小的火苗，教授所有人修炼之道。

神州地域辽阔，并不在意这么一个小小的鸿潭山，何况殷国早已经被各方势力瓜分殆尽。再加上别云间少尊堕魔，神州元气大伤，生存在鸿潭山的人们带着那么一点信念残存下来，逐渐成长为一方势力。

他们自称殷火城，人生百年，吾道不孤，薪火相传，奋飞不辍。

“到了。”空明抬头看着藏经阁上巨大的牌匾，眼里透出几分向往。

黎云玖同样扫了藏经阁这三个字一眼，据说，这三个字乃是开国皇帝亲笔御赐下的。黎云玖观其中风骨，便知那位老祖宗是个霸气十足、大杀四方的人物。

推门进入藏经阁，黎云玖眸光一闪，许是很久没人进来的缘故，扑面而来的便是灰尘。而那些或纸制或竹简上的经书，和光同尘，与暗共生。

空明猛地咳了几声，不解道：“这里这么多灰尘，怎么也不见师父平日里叫人来打扫。”

“莫要多言。”黎云玖淡淡地开口，“去吧，找寻你的机遇。”

空明一愣，眨眨眼，一脸疑惑，“啊？怎么找？”

“随心便可。”黎云玖答道。

空明似懂非懂地走了，留下黎云玖一人站在门口。

黎云玖扫视了整个藏经阁一圈，没去翻阅藏书，反倒是走到了一旁的案台前坐下，闭目，而后用神识将整个藏经阁包裹其中。

藏经阁内并非只有佛法，至少黎云玖这么一探，看到了不少有开国皇帝注解的书。这藏经阁，不似佛门重地，反倒更像开国皇帝的私人书库。

被黎云玖神识这么一扫，几本书雀跃地脱离书架，相当自觉地落到了黎云玖面前的案台上。

黎云玖睁开眼睛，看向面前的几本书，共有一册竹简，两册薄书。

两册薄书分别是一本雷法一本心经，倒是很适合黎云玖，她的帝衍诀阳遁九局原本便以雷入道。

至于那本心经，主修魂，若搁在前世，她因夺舍魂力大减，大抵是修不了的，但如今倒是恰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