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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若秋却忘了皇帝不具备她这样的好奇心——楚镇若真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勇于尝试,老早就被人毒死了。

不过见她这样兴兴头头的,楚镇只得无奈叹口气,“好吧。”

反正御厨们带出来就是供折腾的,不然驿馆行宫哪里没吃的,地方官吏那里更是花样繁多,不能让这些人跟着瞎游山玩水,也须给他们找点事做。

林若秋要的就是这一声同意,于是吧唧一口,非常大胆的给了皇帝一个香吻。

楚镇脸颊微红,轻咳了咳道:“这是在外头。”还是须注意形象、稳重点好。

林若秋不以为意,“就是在外头才该自在呢。”

哪像是宫里,她跟皇帝稍微搂搂抱抱一会儿,赵贤妃等人就能夹枪带棒醋上好一阵子——当然她们醋也改变不了什么,但总归有些拘束。宫里地方太小了,行动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不像如今离了京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再无人能管她。

她觉得他俩好似一对私奔的情人,明知道前路茫茫,那种新鲜刺激感却过足了瘾。

楚镇见她似乎恢复少女时候的活泼本色,也就不再说她。虽说这些年他待她亦是极尽呵护纵容,但不知是否宫中气氛作怪,若秋在他面前虽有说有笑,亦从不敢过分逾矩,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准绳牵引着她,阻止她行差踏错。

可他宁愿看到一个更真实的女孩子,至少在他面前无需掩饰。现在这样就很好。

他忽然觉得可以将这次南巡的旅程再延长一些。

林若秋叽哩哇啦的对他说了一长串风土逸闻志,见他尽管含笑听着,面上却是一种微微出神的神情,不由得害羞的住了口,“陛下是不是嫌我太啰嗦了?”

她也觉得自己太过聒噪,这才刚离京城,却仿佛八哥出了笼子一般,是个男人都嫌烦罢?

楚镇却摇摇头,依旧含笑望着她道:“没有,朕只是觉得你越来越好看了。”

尤其是从车窗外晨曦的微光看来,她脸上浅金色的绒毛清晰可见,尤其增加了一种清新稚嫩之美——说来她那时候乃选秀进宫,并非正式出嫁,自然也没有寻常新嫁娘该有的绞脸这道工序。

也许皇后的册封礼他该办得更详尽些,给她一个正式的婚礼,楚镇心想。尽管若秋从未在他面前表露出对凤冠霞帔的渴望,可任何一个女孩子都免不了心向往之吧?

如果若秋那时候并未选入宫廷,而是嫁给一个不中不下的宦绅为妻室,现在两人会是何情状呢?也许再也见不上面了吧,可见天下事往往凑巧得很,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林若秋见他只顾盯着自己不放,愈发感到难为情,只得嘁了一声,佯嗔道:“问的是声音,而非长相,陛下说这些做什么,牛头不对马嘴,好没意思。”

直至被楚镇那浓得化不开的眼色盯出一声鸡皮疙瘩,林若秋便再耐不住,末了仍是钻进他怀里,再拿他的袖子罩住脸。

真是越来越爱娇了。

楚镇搂着她软乎乎的身子,胸中的惬意如平湖般漫淌开去。

中途休憩的时候,林若秋叫了林从武过来说话。她不懂皇帝为何非得把这位二哥捎上,毕竟禁卫军里人才数不胜数,不是个个都能有幸护卫皇帝出游的,可能只是看在郎舅间的一点面子。

但既然来了,也算林从武的运气,有几句话她必须叮嘱到位,不许吃酒——少喝一点没关系;不许赌钱——不许赌大钱,小赌怡情则可忽略不计。禁卫军里虽纪律严明,也有一些约定俗成的嗜好是在许可范围内的,只别误了正事即可。

林若秋深知他要在外头打好交情,有些潜规则是免不了的,她也没要求林从武按照苦行僧的标准去做,况且她这厢压制得太过,林从武只怕会反弹得越厉害——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

尽管林从武此刻满口答应着,异常温顺乖巧。

林若秋便知他已被那起子同僚陶冶出了几分聪明——能学会伪饰也算一种聪明。但不管他真心答应也好,假意服从也罢,林若秋也只能点到即止,其实她对家人的要求十分简单,只是不惹出祸事,大多数小毛病她都能谅解。

至少林从武还没学着变坏,许多事还肯同她商量。

此刻他就说起了家中那位二姊姊的新闻,道王氏正在为林若夏寻一位好亲事,毕竟林若夏的年纪实在经不起拖了。再则,自佟姨娘被赶去庄子之后,林若夏的性子愈发古怪,王氏实在与她处不来。

这个林若秋倒是听过,王氏月前就寄来一封家书,一是托她南巡途中盯紧林从武,务必不许他惹是生非;第二个则是林若夏的婚事。

现在的问题是王氏有意撮合,可林若夏矢志不嫁。其实王氏身为嫡母,在对待庶出女儿的婚事上还是顶忠恳的,尽管佟姨娘先前那样与她不对付,她也没打算给林若夏找些歪瓜裂枣的人家——当然更多还是为自身的名声考虑。

可无论王氏给出的条件多么丰厚,林若夏就是咬死不从,甚至情愿出家去做姑子,要她嫁,她必得生母亲自为其添妆,这就得将佟姨娘从庄子放回来不可。

林耿当然不可能答应,这位老爹虽性子风流,大事上还是很清醒的,何况自家女儿正在封后的要紧关头——没错,自从宫中传出消息,宋皇后“过世”,而淑妃可能继立为后之后,林若秋变成了他最“钟爱”的女儿,委实可笑得紧。

佟姨娘意图假孕争宠,甚至不惜嫁祸到正室夫人头上,这在京中人家看来自是莫大的丑闻,若佟氏回来,林家不被搅得家反宅乱才怪呢,因此林耿硬起心肠,愣是命人牢牢看守住佟氏,甚至不许林若夏前去探视半步。

林从武叹道:“我只担心她这么闹下去,对你的影响不会好。”

林家两个庶出女儿的隔阂不是什么新鲜事,王氏跟佟姨娘的争端亦早有所闻,说起来没准倒成了淑妃睚眦必报,不许娘家姊妹出嫁,又或者是被嫡母挑唆所至——林若秋名份上是归王氏抚养的。闹穿了,亦成了妻妾相争的笑话。

其实林若秋真要难为一个二姊何须这样费事,更犯不着带累自己的名声,不过人心总是坏的多,越奇葩古怪的谣言越有传播的价值。或许,其中也少不了林若夏推波助澜的作用——她在借此向林家人施压呢。

看来这对母女还真是情深,连婚事都舍得抛下,林若夏也算破罐子破摔了。

既知其意图,林若秋自然懒得理会,只漠然道:“由她闹去。”

倒要看看谁能耗更久,等到了二十五岁,旁人不着急,她自己得先急了——除非她真打算去做姑子。

倘若说从前林若秋还会因家族荣辱而患得患失,现在她则是已完全放开了。她看得出来,无论林家是繁盛亦或没落,其实对她本身是没多少影响的,楚镇要的是她这个人,而非她身后一大帮子势力,像赵氏等人那样。

明了了这一点,林若秋才能真正确信皇帝对她的爱情。现在她可以很确定的说楚镇爱她,这种爱是不因外物而变化的,只会因她自身的意志而有所转移。

当然,她也爱他。

这才叫所谓的心心相印。

到了通州运河码头,众人便弃岸登船,本地的知州早已在此接应。彼此相见,又是一阵山呼万岁。

待得折腾完毕,又在驿馆中好生歇息了一夜,众人方得清清静静地钻进船舱里。楚镇攥着林若秋的手向她笑道:“你没坐过船,等会子怕免不了头晕,好在有朕在,朕会照应你的。”

其实林若秋前世没少坐船,但自从穿越以来,这具身体的确没碰过水——想学洑水都没机会,王氏别的都肯,唯有这个执意不许,说女孩子家家的,打湿衣裳多难为情,林若秋只得罢了。

如今面对浩渺江面,林若秋还真有点害怕,于是朝楚镇露出一个甜甜蜜蜜的微笑,“多谢陛下。”

她却想不到自己没晕船,楚镇就先病倒了。

御船离了渡头两三日,楚镇便上吐下泻起来,俊容惨白得跟傅了粉一般,终日神色也是恹恹的。林若秋问过太医,得知只是简单的晕眩之症,这才略微放心,不过,皇帝好端端的怎么会晕船呢,他从前不是也南巡过么?按理说不会有事的。

奈何楚镇紧抿着唇什么也不肯说,林若秋只好让红柳去问魏安。

魏安朝脚边的面盘里呕出一口酸水,软软的趴在桅杆上,禁不起红柳百般追问,这才有气无力地点点头,“陛下从前南巡也是百般不适,并非头一遭……”

红柳都快气吐血了,“那怎么早些不说呢?”

若早知道,就该多带几名太医了,这下却累得她家娘娘吃苦:还想着能在船上观看湖光山色,共享风花雪月呢,这下却好,光顾着伺候病人去了。

魏安蝎蝎螫螫的道:“这不是怕林主子担心么……”

何况陛下是多么要强的人,当着淑妃娘娘的面说自己晕船也太丢脸了罢,显不出男子气概——再有决断的男人,在心爱的女子面前也难免畏首畏尾。

事已至此,再去追究是谁的责任已经迟了,红柳只好冷眼睨着船尾的小白脸,“你原来也晕船?”

难怪都说上行下效,一个个瞒得一丝不露。

魏安拿衣袖蒙住脸,明明他跟陛下是一样的说辞,为何陛下就能得林淑妃无微不至的侍奉,面前的这个却对他冷冰冰呢?

差别太大了!

红柳却毫不留情的轻踢他一脚,“别装了,我可不信你在陛下跟前敢这般作态。”

真要如此,从前他跟随陛下出巡的时候就该被扔进江里去了,无非是看着林淑妃素来性子软,才敢在这里乔张做致扮可怜博同情。

魏安只好耷拉着脸悻悻起身,心道天底下的女子原来也是多种多样,林淑妃深爱陛下,所以能柔情蜜意地侍奉陛下,眼前的这个却始终公事公办。

他怀疑从前种种都是自己的错觉,这个宫女对他并无特殊好感,是他自己会错了意。

直至晚间,有人给他端来一盏热腾腾的姜汤,魏安这才信了世间真有刀子嘴豆腐心的存在,但这也太难琢磨了,鬼知道女儿心肠里装了些什么?

结果他仍是将那碗姜汤喝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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