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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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元山。

曲江池畔。

十里梨花已含苞待放，嫩绿的小芽点缀在一片洁白似雪的半空，九天悬瀑流水声阵阵，携着一阵淡淡的白气萦在江边。

画朗亭中四位身着白衣，仙风道骨、年龄各异的上仙正在品着百年一成的露滴毛尖。

“玄雅上仙，我说你也忒狠了吧，怎么‘九天落雨’这招都使上了。可怜我那大徒，屁股上中了两箭，这会儿还背朝天面朝地趴在床上叫苦不迭呢。”面相不过二十多岁、风度翩然的玄灵上仙这般说到。

“那能怪我吗，若不下重手，能骗得过那位吗。若是失败了，你那‘动了凡心私欲的好徒弟’要是落到玄清上仙手里，非得拉到锁仙台上褪一层皮不可。”女子翻了他个白眼，正是昨日唱黑脸的玄雅上仙。

“行行行，说不过你，反正都是为了玄清，等她从凡间归来，让她亲手酿一壶桂子山的极品桂花酒给本座喝。”

“呦，还亲手酿，用不用再亲自喂给你喝啊？”玄雅打趣他，这厮还未曾历情劫，情/欲不净，两只眼珠子整天恨不得黏在玄清上仙身上。

也难怪，生的是一颦一笑颠倒足以颠倒众生的美貌，端的又是冷若霜雪的姿态，足足添了十二分的仙风韵度，就连她见了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把杯中茶饮尽，一直未开口的中年面相上仙问向一旁鹤发老者：“玄冥上仙，此番作为是否有失妥当？倘若日后玄清知道是被我等算计将那绝情种打入那白樱体内……”

老者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天意难违。千年都过去了，怎知她执念又如此之深，竟是化身到了那小精灵身上，若不及时阻止，只怕又是一场折损……”说罢微微垂眸，像是想起了不知多少年岁前的前尘往事。

玄雅道：“我等本只是想让她种下绝情种便罢，哪知那小精灵修为太低，竟是被直接打落在凡间。更未曾想到玄清那时见误伤了她，情急之下竟不走幸川，直接跟着跳了下去，这下可好，记忆灵识同仙法都被封禁了。”

玄彦上仙皱了皱眉：“既是如此我们为何不去凡间把二人寻上来？玄清上仙没了仙法记忆，又是相貌极美，凡间人妖繁杂，若是伤了如何？”

玄灵插嘴：“玄彦上仙，这就是你不懂了，就算没了仙法，玄清上仙的身体也是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寻常人、妖之力绝不可能伤了她。昨日我们同玄冥上仙在凌界镜前已经观过，二人已经准备去蓬莱找宁家，通过宁家返回混元山了。既是天意让她二人在凡间走一遭，那便由着她们去罢。”

玄冥上仙点点头：“凡间走一遭，总比在混元山闹个天翻地覆容易。届时再回混元，灵识记忆完全恢复，玄清是克己明理之人，就算真对那白樱动了情，想必也不会为了一个不过百年修为的小精灵留恋难舍。”

末了又补充到：“只要让她永远都不知晓那白樱的真实身份。”

玄彦眉头皱得更深些：“所以便设计让玄清亲手将那绝情种打入白樱体内，确保那白樱永远不会对玄清动情？若是玄清动情了，将来发现不过是单恋也会就此作罢；而白樱则自始至终不会对玄清动情，届时再回混元，赏她个几千年修为做补偿，二人从此再无联系？”

玄冥上仙继续点头：“正是。”

杯中茶饮尽，玄灵和玄雅二人起身做辞，玄冥上仙挥手收了茶具便也要往重华殿去，刚行两步就听玄彦从身后追上，微笑道：“玄彦上仙可还有事？”

只见玄彦眉头未展，语中略带忧思道：“玄冥上仙，我们这么做，对玄清和白樱而言，是否有失公允？”

玄冥上仙停住了脚步，饶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面前的男子，沉吟片刻开口道：“天法有道，先道有常，欲成至圣，毁情灭欲本就是仙之常法。玄清是万年难遇的奇佳仙骨，玄彦上仙难道忍心看她耽于私情，错失了涅槃之机？三千年前的教训还不够么？”

“我……”

“依本座看，玄彦上仙是当日自己在凡间的情愫未断干净，不妨去洗髓阁精心闭关一阵子罢。”说罢便轻拂衣袖施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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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樱跟着玄清上仙走了一天一夜方才快进了城，尽管被玄清上仙定了“一起行走不许距离太近、不许多言聒噪、不许随意乱跑”等规矩，还是挡不住她第一次来凡间游玩的好心情。

此刻日头正高，像是辰时，各式各样的铺子小摊都已经摆了出来，青石街上行人熙熙攘攘，混着各种口音的吆喝声好不热闹。原来这凡人和神仙长得也差不多嘛，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除了身上没有那股仙气以外并无差别。方才一位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贵公子，样貌竟是比许多神仙都好看了去。

白樱边走边睁大眼睛看着来往一切新鲜的玩意儿，此刻她已经用仙法变出了一身全新的浅紫色交襟蝶纹裙在身上，头发也仿着这里女子的样式弄成了垂杨髻，乍一看倒像是谁家跑出来的小小姐。

玄清上仙则还着那身素锦白袍，腰悬青芒剑，脚蹬金边白靴，只是和她要了一块面纱缚于面间，只露出秀眉凤眼，活脱脱像画中走出的世外高人。

此时凡间正值春夏，卖果子的小摊占了一大半儿，白樱被偶尔一处摆了各式各样小姑娘小男孩形状的小人摊吸引了注意力，呆呆地在大街中心停下了脚步，险些被迎面而来的马车撞了个正着。

玄清感觉耳边聒噪停下，略一回头就正好看到这一幕，双足一点迅速一拉胳膊将她带到一旁，白樱也意识到自己差点被撞，赶忙对玄清上仙说了两声抱歉就自顾自跑到了那看小摊前看了起来。

摆摊的老头一看是个穿着打扮清丽稚嫩的女子，赶忙招呼到：“小姑娘想买哪个泥人，随便挑随便看。”

白樱看着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小人一时出了神，小心翼翼拿在手中端看了片刻，睁大眼睛问：“老爷爷，你这小人儿里也住了小精灵吗？”

她们精灵在幻成人形之前通常都会跑到明月谷中找一个叫“万婆婆”的兔子精，听说万婆婆长了一双能画龙点睛的巧手，只要和她说将来想要化成什么模样，万婆婆就会依样捏出一个栩栩如生的小泥人，只要把这个小泥人放在房中日日修炼，成人之后十有八九便是同那个小泥人别无二致。

只是那万婆婆脾气古怪，一般不轻易答允人。白樱当日费劲辛苦找来了整个精灵山中最美味的萝卜送去，哪知她收萝卜时答应的好好的，等见了白樱之后却像见了什么妖怪一般，满脸惊异还直呼帮不了她。

哼，不帮就不帮，她还不是靠自己的努力成了精灵山上最美的嘤嘤精。

那老头看她满脸天真地问，以为是在同他玩笑，嘿嘿笑了两句：“姑娘觉得有，那便是有。”

白樱也不傻，听着老头是在顺着自己说话，莞尔一笑，突然眼前一亮，拿起靠里边的一个紫色衣裳的小女娃兴奋地扭头冲玄清上仙说：“玄清上……”

猛地想起这是在凡间，赶忙舌头打了个转，硬生生将最后一个字儿吞进肚中，转而道：“清姐姐，你看这个小娃娃像不像我？”

玄清上仙乍一听她这么称呼，微微蹙了蹙眉，扫了那小人儿一眼道：“不像。”那小人儿不过是和她衣服发型像些，眉眼之间却无她的半分灵动之气。

“嗯……”白樱一嘟嘴，正要说什么，只听那老头说：“二位姑娘，不是老头我吹牛，老头卖泥人三十载，那可是江湖人称泥人李，只要让老头见上一眼，定能捏出个九分像的。你若不信，不如老头当场照着你的样子捏一个，若是不像分文不取，若是像了，一两银子给你带走，如何？”

他中气十足声音洪亮，一番话说下来周围已经凑过来不少听热闹的人。她们二人被半围在中间，不少看到她样貌的人都指指点点相互交谈着，一个大汉更是直接大声道：“李老头，我看这小娘子的俊美之姿你便捏不出来。我王二就没在这卞京中见过这等风姿的小娘子。”

旁边茶摊一个喝茶的男子懒洋洋接话道：“王二，就你去的那些勾栏档次，恐怕给这位美娇娘当侍婢都不配。”说罢眼神还在白樱身上大大咧咧打量了一遭。

周围人立刻哄笑了起来，有几个还打了两声口哨。

白樱听不懂他说的什么勾栏，但见玄清上仙秀眉微蹙，想来是什么不好的话，微微红了脸，见这么多人看着也不甘示弱，拿出平日里七彩同人吵架的气势，一叉腰一跺脚：“哼，老头，你方才说，只要你见过的模样就能捏出来？不管对方是什么沉鱼落雁。冰肌玉骨之姿？”

老头嘿嘿笑了两声：“正是，起码捏出同姑娘样貌的绰绰有余。”

白樱一听他是以为自己认为自己美的捏不出来，脸更红了些：“不是我，我知道有一个人，她的美貌，任凭你老头再多长两只手也别想仿得半分。”

周围有人看她被逗得着急脸红，方才吃茶那个男子笑得更大声，帮腔到：“呦，姑娘你可别小瞧这泥人李，前个月怡红院头牌柳青青姑娘可是花了大价钱请他去泥塑的。姑娘说的那个人莫不是皇宫里的娘娘，还是这九天上的仙女啊？可别欺负我们李老头见不着，来这儿说空话吓唬人。”

白樱心里翻了个白眼，可不就是九天上的仙女吗，不止是仙女，还是四海八荒最美的上仙。可惜不能告诉你们这些凡夫俗子罢了。

她轻哼一声，微微扬起下巴道：“错，这个人既不是什么皇宫娘娘，也不是什么头牌青青，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我的清姐姐。”说罢目光中满是骄矜的看向了玄清上仙。

方才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个叽叽喳喳相貌可爱的小姑娘身上，随着她的目光往过一看，果然一旁一袭白衣的女子正负手而立，身形颀长秀美，阳光照在一头半披半束的墨色长发上，饶是遮了面纱，还是能看到女子眼中清波流转，翦水双瞳澄澈的像是不食人间烟火般。

只是这女子看众人目光齐齐袭来，竟不像寻常女子一般微微脸红，反倒像被看的不是自己一般，眸中清冷之色愈深，冷冷地向众人扫去，热络的气氛竟是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那老头也一时看呆，停了几秒讷讷问：“那、那不妨就让这位姑娘摘下面纱，容老头试试？”

白樱见已经达到了满足自己虚荣心的目的，也不敢再在玄清上仙面前借着她的容颜卖弄，双手一背神气道：“别说摘下面纱，就是清姐姐这双眉眼你都捏不出来。”

接着踱到玄清身边朗声道：“清姐姐我们走吧。”

周围一见还未能一见那女子的真容二人边要走，顿时着急起来，叫王二的灵机一动，痞里痞气道：“切，说什么沉鱼落雁冰肌玉骨，我看就是长了一张麻子脸，不敢见人吧。”

白樱一听他竟敢这般出言诋毁堂堂玄清上仙，登时秀眉一挑转身大声道：“怎么，你自己是麻子脸就以为别人都是麻子脸了？真是可笑至极。”

那王二也不恼，接着说：“既然不是那就把面纱摘下来让大伙瞧瞧，还是那句老话，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大伙说是不是啊？”

“是啊，是啊，拉出来溜溜”周围立刻七嘴八舌起哄到。

白樱一听他们他们竟敢用骡马来比玄清上仙，顿时气的满脸通红，暗骂一句就想作势上去同那王二过两招。

一旁玄清上仙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趁她动手之前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淡淡道：“无妨，我们走吧。”

白樱本就怕玄清上仙受了委屈，此刻看着她那双好看的眼睛及眼神中的漠然坚定，回了回神，压下心中的怒气跟在玄清上仙身后一言不发的从人群中走了出去。

众人一看热闹没了，又交谈了几句就各自散开了。

王二盯着二人离开的背影，暗自“切”了一声，刚准备回家拿一两银子去赌坊，就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转头一看，正是方才在旁边吃茶的那位公子，此人容貌俊朗，衣着华贵，倒不像是自己平日里认得的那些狐朋狗友。

“你是谁，有何贵干？”王二没好气地问。

“没什么，就是想给老兄提个醒，日后可得管好脑子，千万别对方才那两位姑娘想入非非了。”男子看似随意道。

王二一想，刚才这人不是比自己叫的还大声吗？怎么这会儿还人模人样的管起自己了？没好气的呸了一声：“我就想，我现在就想，你能怎么着吧？”说完眼珠子便朝着天转了两转，脸上还露出了一副□□。

男子耸了耸肩：“那便只能三日不能张口说话进食喽。”说罢便打了个哈欠，勾了勾嘴角，朝方才二人离开的方向走去了。

他话音刚落，王二就感觉自己两瓣嘴唇像是被什么胶物黏住了一般，任凭怎么用力都扯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