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怂怂的大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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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

“你把鸡汤全带走,自己也吃点，在医院陪一夜也累人。”米乐一边把大锅里的鸡汤往小锅里盛，一边温声叮嘱道。

卫成看着锅里的鸡汤,眼里不赞同地说,“媳妇,我不用吃,你自己留点,你还怀着孩子呢。”

“不用，今天没买到大的母鸡,刚才的火候又好，汤不多,你们全带走,我三天两头吃肉,不需要补，让梁英多吃些，她才是最需要补的人。”

被米乐说服的卫成,无奈地点点头同意说，“那行。”

把所有东西都准备好，米乐把小锅放在儿子平常坐的小木椅上，又把几个饭盒挂在车龙头上,看着卫成跨上车，操心地嘱咐说，“你去了，看着梁英把鸡汤喝了，就把她劝回去休息。”

卫成一只脚撑地，另一只脚踩上脚踏子，应了一声“好”后,猛地蹬起脚踏子，往外离去。

站在树底下，高高兴兴和人说闲话的卫大宝，眼睛一拐，又瞧见了自家的好爸爸，风尘仆仆地不知要上哪儿去。

他抬头望了望天上已经偏移的太阳，摸了摸有些馋肉的小肚皮，拽了拽一旁正和人谈得兴起的杨大花，对着她小声说，“奶奶，宝肚肚饿，回家吃饭。”

“呦，大宝不说，我还不觉得，这时间不早了，我也要赶紧回家做晚饭了。”

田婶子话音一落，周围其他几个人也纷纷拿起自己的东西，嘴里附和道，“对对对，我要回家喂猪了，咱们今天散了吧！”

早就迫不及待等着要回去吃肉肉的卫大宝，露出那白生生的小奶牙，带着杨大花大步往家走着，扬起的嘴角偷摸乐着。

进了家门，卫大宝脱开杨大花的手，熟练地往厨房跑去，闻着厨房里残留的肉香，他欢喜地看向紧跟着自己进来的奶奶，蹦蹦跳跳地指着灶上的锅雀跃道，“奶，奶，快给宝，盛肉肉！”

看着活波灵动的大孙子，杨大花嘴里连连应道，“就来就来。”

她脸上挂着笑的掀开锅盖，一瞧……里头啥都没有。

瞬间，杨大花脸上的微笑僵持住了，面对不停拽着她裤腿，流着口水等肉吃的大孙子，杨大花一脸难色地低下头，心里忐忑地看着他说，“大宝，锅里没肉啊！不信，奶抱你看。”

被抱着的卫大宝，呆呆地看着空空如也的锅子，耸了耸小鼻子，闻着厨房里依旧飘荡的肉香，他望向门外，蹬着小脚就要下地。

杨大花放下他，看着他跑出厨房回了屋，赶忙跟上。

屋里，卫大宝磕磕巴巴地向亲妈质问道，“麻麻，肉肉呢？”

米乐一愣，扭过头看了自家儿子一眼，又望向紧跟进来的杨大花说，“妈，卫成兄弟葛丰出事了，现在在医院重症病房里，我做了点饭菜，让他带过去给梁英吃。”

杨大花一惊，在脑中对上了人名，诧异问道，“是那个公安和医生朋友吗？他咋的了？”

米乐冷凝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抹哀伤，低落地点点头，沉闷道，“是他，昨天抓特务的时候，被火乍药给炸伤了。”

“啊！”杨大花老脸一颤，抚了抚被吓得砰砰直跳的心，片刻恢复过来后，脸上扬起浓浓气愤，嘴里口沫横飞地咒骂道，“这些该死的狗特务，都是天杀没娘养的，竟不做人事，都干些畜牲事……”

“麻麻，吃肉肉，肚肚饿！”没听懂妈妈和奶奶在说什么的卫大宝，拉着米乐的袖子，不耐烦地打断了俩人之间的对话，撒娇说道。

米乐低头看向对自己露出一抹甜美笑容，撒娇要肉吃的儿子，满身乏力道，“家里没有肉肉，肚子饿的话，让奶奶给你蒸鸡蛋。”

“麻麻，有的，有的，宝看到了，闻到肉肉香，宝要吃肉肉！”卫大宝埋头拱向米乐的怀里，对她闹着要吃肉。

米乐把儿子从自己怀里挪开，扶着他的肩膀，两眼严肃地看着他，厉声警告道，“卫骏宸，妈妈刚才说的话，你是没听到吗？”

被喊大名的卫大宝身子一滞，抬起头好好地观察了一番心情貌似不是很好的妈妈，小脸怕怕地怂起，弱弱地从她怀里退出，退到杨大花身边，抓起她的手，又小心地瞄了一眼米乐，状似无意地对杨大花说，“奶，走，吃蒸蛋，宝最爱吃蛋蛋，今天不想吃肉肉。”

“……”

被带着往外走的杨大花，低头瞄了瞄孙子浓黑的发顶，满心吐槽：……就这股子怕你妈的眼力劲儿，还真像极了你亲爹！

……

吃饭时间，乖巧坐在杨大花身旁吃蒸蛋的卫大宝，吃一口看三眼亲妈，见着米乐看过来，他连忙扭过头吃上一口杨大花勺子上的蛋羹，嘴里自言自语道，“蛋蛋香，比肉肉香，宝最爱吃蛋蛋了！”

米乐：“……”

晚上，洗完澡香喷喷躺在炕上的卫大宝，见着米乐过来了，急忙乖乖地自己把小肚皮盖上，睁着圆润润的眼睛，时不时瞅着自家亲妈两眼。

等米乐上了炕，眼珠子咕噜一转的卫大宝，立马钻到她怀里，仰起小脑袋，稚气地说，“麻麻不生气，宝乖，吃蛋蛋，蛋蛋好吃，肉肉不好吃。”

看着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儿子，米乐眼里的忧愁退却，染上一抹温暖，她把孩子往自己身边搂了搂，轻轻拍了拍说，“既然大宝觉得肉肉不好吃的话，那咱们家以后就不吃肉肉，只吃蛋蛋了。”

被亲妈吓坏的卫大宝：……

他赶紧往上爬了爬，抱住米乐的脖颈，嘴里急到结巴地说，“麻麻，蛋蛋吃，肉肉……呃……也吃，都要吃，一样（营养）狠（均衡），爸爸说的！”

米乐被自家可可爱爱的儿子给逗笑了，她揉了揉那细软软的小头发，嘴角勾起一抹温柔浅笑，故意问道，“爸爸是这样说的吗？一样狠？”

丝毫不觉得自己说错的卫大宝，点点小脑袋，一脸认真地看着米乐说，“嗯，爸爸说的。”

米乐噗嗤一笑，笑了两声后，她柔声细语地纠正说，“大宝，爸爸说的是营养均衡，不是一样狠。”

“营养……均衡？”卫大宝绕口地重复了一遍，小眼神怀疑地瞅着米乐确认道。

米乐对儿子点点头，肯定地说，“对。”

卫大宝又在嘴里捣鼓了好几遍，突然他沉默下来，重新靠回到米乐胸口，失落地询问道，“麻麻，爸爸去哪儿了？宝想他了。”

米乐同样一默，想到还在医院里生死未定的葛丰，她脸上被孩子逗出来的笑容瞬间隐去，忧虑重新爬上心头，挥之不去。

“麻麻？”

米乐晃过神，手里又继续轻轻拍着想爸爸的儿子，对他温和地解释说，“大宝乖，爸爸去医院照顾干爸去了，明天就回来。”

“那会给宝，带肉包吗？”卫大宝嘟囔出声。

刚刚还觉得儿子变懂事了的米乐：“……”

所以说，这小贪吃鬼，还是惦记着要吃肉，根本不是想他爹！

“麻麻，爸爸上次，答应宝，带肉包的，不是宝想吃，宝一点……都不喜欢……吃肉肉。”生怕妈妈会觉得自己又要肉吃的卫大宝，紧接着补充说明道。

心里更加无奈的米乐，顺着儿子的话堵他说，“那大宝不用担心了，爸爸最近比较忙，可能想不起来给你买肉包，反正大宝现在觉得肉肉不好吃了。”

“……”

一听这话，浑身沮丧的卫大宝，揉了揉困倦的小眼睛，气呼呼地扭过身，钻到自己的小被窝里，背过身，气汹汹地说，“宝要睡觉了。”

看着翘起的小屁股，米乐失笑，故意逗弄说，“行，那宝快睡，明天早点起来吃蛋蛋。”

心里更加难过的卫大宝：“……”

……

第二天一大早，卫成又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家。

晚上睡得早，早上起得也早的卫大宝，被妈妈穿好衣服，正在院子里和两个姐姐开心玩耍。

看着自家亲爹推门而入，虽说昨天晚上已经被亲妈打了预防针，但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的他，立刻抛下大妮二妮，在卫成车旁绕来绕去，时不时踮起脚尖够起头，瞅着车龙头上挂着的空饭盒。

十分忙碌的卫成，没有心思去猜自家儿子小脑袋瓜里的吃肉念头，他直接解下编织袋，拿起空的小锅子进入厨房，来不及跟杨大花说一句话，就行色匆匆地往自己屋里跑去。

觉得饭盒里放着大肉包的卫大宝，赶快拉起正在烧火的奶奶，连蹦带跳地够着放在台面上的饭盒和小锅，嘴里急躁地催道，“奶，打开，宝想看看。”

知道卫成是去送饭的杨大花，无语地看着好奇心旺盛的大孙子，手里一边打开，一边念叨说，“大宝，这有啥好看的，就是个吃过的空饭盒呀。”

因为个子太矮，踮起脚尖，伸长脖子，还是看不见饭盒里有啥的卫大宝，拽起杨大花的裤子，嘴里发急地嚷道，“拿下来，拿下来……”

听孙子话的杨大花，拿起吃得脏兮兮的饭盒，凑近给卫大宝瞧了瞧说，“大宝，你看，奶没骗你，这就是个空饭盒，有啥好看的，奶奶这就把它给洗了。”

踮着小脚，睁圆眼睛的卫大宝，瞪着那只剩食物残渣的饭盒，心里默默忧伤哭泣：呜呜……他的肉包，没有了！

……

回了屋里的卫成，径直走向正在叠被子的米乐，提醒她说，“媳妇，我回来了。”

米乐扭过头，张口诧异地问，“你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

“梁英去得早，她让我先回来休息补觉。”

米乐点点头，转过身继续叠着被子，随口问他，“带过去的鸡汤梁英喝了吗？”

“喝了，没等我劝，她自己就喝了。”

米乐松了口气，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语气轻松道，“看来她是想通了。对嘛，必须要好好保重自己身体，才能更好地照顾疯子。哦，对了，疯子情况怎么样了？”

卫成踱步走到米乐身旁，一屁股坐到炕边，眉眼间的忧思不减，但眼里稍稍舒缓地说，“昨天晚上有惊无险地熬过去了，只希望他能坚强点，熬过所有难关。”

米乐放下手里叠好的被子，扭过身也陪着卫成一块坐在炕边，宽慰他说，“一定会的，他有牵挂，不会舍得离开。”

卫成沉闷地叹息一声，又深吸了口气，握紧拳头点点头。

在心里加强了点信心，默默安慰自己一番的卫成，忽然想起刚刚听到的消息，他脸上又重新流露出纠结的神色，努了努嘴，也不知道该怎么和米乐说。

“怎么了？”看出卫成有话想说的米乐，奇怪问道。

卫成抿了抿嘴，往米乐身边坐了坐，搂住她缓缓说，“媳妇，刚刚我在医院听过去探望疯子的公安说，罹难的普通百姓中，有一家父子俩个，姓周，有个女儿在咱们公社供销社里当售货员。”

米乐闻言一僵，惊恐地扭过头，打量起卫成脸上的神色，在看到他眼里就是如此的表露后，整个人抖了抖，颤颤地问出声说，“是周小云她父兄？”

卫成重重地点点头，没有言语。

米乐不禁倒吸了口凉气，打了个寒战，整个人从头凉到了脚，惊骇到说不出话来。

缓了许久，米乐动了动僵硬的身子，眼里仍旧有点不敢置信地呢喃道，“怎么会这样？那周小云她……不行，卫成，我要去看看！”

卫成毫不意外地点点头问，“什么时候走？”

米乐摩挲了一下衣摆，看向卫成说，“你要不要上班？不要的话，现在就去。”

卫成立马起身说，“行，媳妇，我请了三天假。你换身衣服，咱们现在就走。”

“好。”米乐胡乱点点头，慌张地换起了衣服。

屋外，时刻探着小脑袋张望屋里的卫大宝，咬着手紧紧盯着虚掩的屋门，黑溜溜的小眼珠滑来滑去，一看就在动什么脑筋。

出来洗菜的杨大花，端着篮子走到井边，头一抬，就瞧见了自家那神气活现的大胖孙子，正弯起胖嘟嘟的小身子，鬼鬼祟祟地紧贴着门缝，也不知道在看啥。

杨大花甩了甩手，立直起身，走到自家大孙子身边，压低声音好奇问道，“大宝，在这儿干啥呢？”

卫大宝扭过头，拽了拽杨大花的裤子让她蹲下，凑到她耳边小声地说，“等爸爸出来，妈妈不在，宝告诉他，别忘了，买肉包！”

被卫大宝的童稚言语逗笑了的杨大花，在孙子认真的视线下，嘴角咧开说，“行，大宝你就在这儿等着你爸爸，奶干活了。”

卫大宝小脸郑重地点点头，推了推杨大花，让她赶紧走，不要干扰自己要肉肉吃。

杨大花一走，在屋里看自家媳妇准备的差不多的卫成，打算先出去把自行车掉个头。

他一打开门，就被下头一声响亮的“爸爸”给惊了一下，他错愕地急刹住脚步，垂眸看向底下小脑袋昂得高高的，小脸上流露出讨好神色的胖儿子。

“三狗，啥事？”卫成重新迈开脚步，一边走向车子，一边问道。

有小心思的卫大宝，防备地回过头望了屋子一眼，见妈妈没有出来，他高兴地迈着小短腿，走在卫成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见亲爹停下后，卫大宝心里欢喜地扒住他的大粗腿，仰起小脑袋提醒说，“爸爸，你说给宝……”

“卫成，咱们走吧。”打理好自己的米乐，急急走出门说道。

听到妈妈声音，猛然一震的卫大宝，慌忙转过头望向正往这边走来的妈妈，心虚地松开抱住亲爹粗腿的手，闭上小嘴，掩饰般在原地转了个圈圈，又蹲下小身子，假装扣着地上的泥巴玩。

“大宝，你想跟我说啥啊？”卫成纳闷地瞧着突然不说话，还蹲在地上玩泥巴的儿子，出声询问道。

不能让妈妈知道自己在问爸爸要肉肉吃的卫大宝，仿佛根本没听到般，沉迷地扣着泥地上的碎石头。

他在心里提醒自己道：宝要等一等，等妈妈进了屋再说！

“……”，卫成郁闷地看着莫名其妙又不理自己的儿子：这咋的了？就几天没见，他家卫骏宸咋就和自己生分了呢？这都看不懂他在想啥了！

米乐低头瞅了眼独自玩耍的儿子，没有多心地移开目光，对卫成轻声催促说，“卫成，走吧。”

听到媳妇话，立刻把亲儿子抛到脑后的卫成快速回道，“好的，媳妇。”

在地上玩泥巴的卫大宝，等听到那自行车特有的“吱嘎”一声响起后，他震惊地回过头，只看见他的老父亲载着他的老母亲，又又又……又走了！

卫大宝傻傻地呆立在原地，小脸上的惊讶和无措清晰可见。

他飞快跑到院外，冲着已经骑出好远的亲爹望了望，眼里渐渐蕴起一抹水光：呜呜……他还没说要肉肉吃，爸爸就……

又跑了！

心里难过的卫大宝抹了抹泪，伤心地转过身子蹲下，负气地背对着卫成方向，抱住圆滚滚的自己，独自生着闷气。

……

一路疾行，来到县里的米乐和卫成，还没靠近周小云家，就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挡住了去路。

米乐心急地踮了踮脚尖，被层层叠叠的人群挡着，却什么也没看见。

她轻轻拍了拍前头一个看热闹的老妇人，问道，“大娘，这里头怎么了，怎么那么多人围在这里啊？”

一听到有人问，那抑制不住内心八卦的大娘迫不及待地转过身，自来熟地拉住米乐，神情激动地讲述起来。

“闺女，你还不知道啊？这里头有一户姓周的人家，父子俩个都倒了大霉，在锅炉厂被炸死了，如今就剩下三个女人带着一个独苗苗了，这还真是……”

还不等这位大娘说完，前头的一个大爷就扭过脸，冲她打断道，“啥三个女人啊，你看热闹都看不明白！这儿媳妇她娘家人，要把闺女带回去改嫁呢，这不，里头正在闹呢！

瞧瞧里头这架势，这没力气的两个女人，咋斗得过那上门找茬的几个大男人？我估摸着十有八九，以后就小云这丫头，带着她妈、她侄子，一块讨生活喽！”

说完闲话的大爷，又一脸兴然地扭过头，继续瞧着里头的热闹。

听完话的米乐和卫成，互相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同样的担忧。

“让一让，大家让一让，我们是里头人家的朋友，快让我们进去……”

由卫成开道，米乐大吼提醒，俩人强势地从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挤出，看见了前面空地上正在对峙的两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