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墙倒众人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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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小云一身狼狈地站在那儿,气得不停直抖，愤怒包裹在她的脸上，形成一道无畏的盔甲。

她眼里的怒火足以烧灭对面盛气凌人的一家子,但敌强我弱,即使她再怎么气愤,对面的人只会比她更加狂妄。

卫成连忙上前,走到周小云那边,顿时这边的整个气势都强了起来。

看到米乐卫成过来，周小云心里得到一丝安慰,她眼里蕴出一抹感动的碎光，跟随着米乐移动,等到了跟前,她嗓子嘶哑地喊了一声,“米乐。”

米乐怜惜地搂住周小云的肩膀，不停轻轻拍着安抚她，低声询问道,“小云，你没事吧？”

周小云咬着嘴唇摇摇头，发红的眼睛昭示了她心里的绝望和悲痛。

看到对面有人过来帮腔，一群大男人的气势瞬间就弱了,各个目露警惕地盯着比他们个头都大，还长得一脸凶相的卫成，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一步。

看着吃软怕硬的一伙人，周小云冷笑几声，视线往下死死盯着正趴在地上暗自痛哭的女人。

她捋了捋自己凌乱的头发，往前走了几步，在女人身前停下,目光冷冷地盯着她，语调冷硬地说，“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是怎么想的，我把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执意要改嫁，那就干干净净地断了关系，我这个做姑姑的会把侄子养大成人，你以后是生是死，都与他无关。”

“我，我……”，女人满脸泪痕地抬起头，嗫嚅地说了几个字后，满脸羞愧地低下头，意思昭然若揭，清清楚楚。

周小云眼里的痛楚一闪而过，飞快敛去，她狠狠地深吸一口气，嘴角扯起一抹冷笑，眼神冷冽地看了眼地上的女人，如对待陌生人般轻轻扫过，不再给予一分情感。

对面领头的中年男人，看着眼前这幕，他偷偷瞥了眼没有任何动作的卫成，浑浊的眼里绽放出一抹喜意，他咳了咳嗓子，又整了整自己平滑的衣领，脸上一本正经地说，“既然你们周家都松口我女儿再嫁了，那咱们之间也算处置得当，不伤和气，以后全当没有这门亲。闺女，咱们走，以后就桥归桥，路归路！”

女人从地上爬起，缩着身子走到男人身边，踟蹰说道，“爸，我想再看看小……”

“看什么看，你是生怕甩不掉这身麻烦吗？这倒霉的一家子，少了两个当家男人，以后说不定穷得连饭都吃不上，你还非要往这烂泥里陷是吗？”

男人眼睛一瞪，说出来的话嘲讽而又无情，像响亮的一巴掌，拍在了周小云和她妈的脸上。

被男人狠厉瞪了一眼的女人，喏喏地摇摇头，低垂下脖颈，畏畏缩缩地跟着他往外走去。

“哎呦，这人都聚在这里要干啥啊？”一个长得粗滚滚，看起来极有福气相的女人，带着身后的三个人，推了推前头的人，一边往里挤，一边抱怨说道。

被推了一下的大娘气冲冲地回过头，打算骂两句，可一看到来人，她立马换了个神色，笑眯眯地说，“张媒婆，今天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张媒婆笑呵呵地捂了捂嘴，大手轻轻一勾，和人打太极道，“哪有啥风哦！我是替人来办事的。”

大娘一听，把眼神投向张媒婆身后的一家子人身上，在看到那个略显眼熟的年轻小伙子时，她眼睛一转，往旁边让了让，歇下准备回家的打算，等四个人进去后，她顺势又往里挤了挤。

张媒婆一进入，直接吸引住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刚刚准备赶紧走的男人一家子，也停下了脚步，留下来看热闹。

“小云呐，大姐啊，你们节哀！我这刚听说周大哥和大侄子蒙了难，心里真不是个滋味。”张媒婆一过来，直接抓住了两人的手，不断地宽慰安抚，说到动情伤心处时，还难过地抹了一下眼睛，十足的悲痛模样。

周小云她妈好不容易忍住的泪珠，又“哗啦啦”地直往下流，悲恸的哭嚎瞬间传遍了周围八方，闻者落泪，听者伤心。

周小云吸了一下鼻子，强忍住心中的悲伤，红肿的眼睛从张媒婆身后的一家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在年轻男人身上停下。

年轻男人看到周小云那不敢置信的眼神，脸上火辣辣地撇过头，避开了她的质问目光。

看到男人一系列的躲避表现，周小云嘴角勾起一抹讥笑，眼眸里一点光芒变得暗淡，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她把手直接从张媒婆手里抽出，讽刺地盯着那没有一滴眼泪的面庞，语气冷道，“你们来干什么，直说吧！如今我家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所有人都想来踩一脚！你们就是来退亲，我也不意外！”

张媒婆一僵，脸上的尴尬快速闪过，她扬起惯常的笑脸，有些讪讪道，“……小云啊，你这话说的就有点让张姨我接不上话了。但你家如今这个情况，父兄都死了，按咱们老规矩，不说守孝三年，就是一年也是要的，这你也知道，这小杨年纪也不小了，家里都催着他成家呢，所以张姨我今天来，就是来替他和你……”

周小云不出所料地嗤笑一声，眼底的讥讽直直刺向对面的四个人。

张媒婆总是扬着笑容的老脸，被周小云那讥嘲的目光看得心里一羞，老脸一红。

她赶忙为自己找补道，“小云，你可千万别生气，你家遇到这种情况，别人退婚也是人之常情。等你守孝满了，你放心，张姨一准给你介绍一个特别好的小伙子，让你嫁过去享福！”

周小云无视身旁张媒婆心口不一的唠叨话，盯着不远处面色紧张和为难的一家子，面无表情地冰冷说，“你们想退婚是吗？可以，我同意了，都给我滚吧，别脏了我家门口的地！”

“哎，你这闺女咋说话呢！一点都不懂礼，幸好我家儿子没娶你，要是……”

“妈，别说了，快走吧！”旁边面红耳赤的年轻男人，急忙捂住他妈气人的嘴，一脸焦急地低声劝阻道。

知道自己今天不太道义的张媒婆，快步走到一家人身旁，脸上怒容涌现，嘴里跟着埋怨道，“行了，别在这儿得理不饶人！这么不讲情面的事，我张媒婆被你这家子撺弄得还是第一次干，真是丢死了人了，我这好好的名声都被你们给毁了！走了，还在这里干嘛？等人家用棒赶人吗？”

女人脸上的不屑瞬间消散，一听到张媒婆抱怨的话，她连忙对人谄媚地笑着，嘴里连连道，“是是是，张媒婆您别生气，我们这就走！”

“哼！”张媒婆冷哼一声，兀自往人群外走去。

留下来看热闹的男人，听着周围人似是同情，又或是义愤的谈论，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对身旁哭哭啼啼的女儿教训道，“你看看这周家，如今是墙倒众人推，你不赶紧跳出火坑，以后可有的受罪！爸已经都替你想好了，你先在家住两三个月，等此事平息后，爸一定替你寻摸一户好人家，再生个儿子，以后……”

男人有恃无恐的话语声逐渐远去，如一柄利刃，生生插入了周小云和她妈的心中，让人痛心入骨。

没有热闹可看，聚集的人群议论纷纷地散去，只剩零星几人站在空地上，脸上挂着同样的怒火和哀伤。

周小云深吸一口气，强打起精神，走到米乐和卫成身边，对他们道了声谢说，“米乐，今天谢谢你们过来帮忙，只是我家里如今事情太多，十分忙乱，不能请你们进去喝杯茶水，真是抱歉了。”

米乐眉头微蹙地摇摇头，看着眼前几天未见，似乎瘦了一大圈的周小云，眼里流露出一抹关心，劝慰说，“小云，你不需要说这话。现在你家里事多，我们就不进去打扰了，你要多保重身体，婶子才有依靠。”

周小云轻轻点头，干燥的嘴角勾起一道不明显的笑容，对米乐目露感激地说，“好，我知道的。”

……

后座上，想到刚才周小云神情恍惚的模样，米乐不由叹了口气，对车前头的卫成忧愁道，“周小云她家一下子没了两个壮劳力，大嫂走了，亲也被退了，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媳妇，她们暂时应该是能支撑下去的。听疯子同事说，政府给每个遇难的家属都赔偿了一笔钱。”

“赔了钱又怎样？没有谁想用家人的命换这笔钱！家里少了顶梁柱，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欺上门，你瞧瞧今天那两波人吃人的模样，不就是欺负小云她们如今孤儿寡母嘛！”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卫成，心情沉重地呼了口气。

车上的俩人一时无言，沉默地到了医院。

重症病房里，梁英正在里头陪着葛丰。

米乐和卫成够着头，透过玻璃往里瞧了瞧，葛丰一如之前，仍旧紧闭双眼，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

看了半晌，卫成转过身，走到坐在椅子上的公安身旁，问他道，“葛丰今天的情况咋样了，医生咋说？”

男公安垂下脑袋，浑身上下溢满了伤感和失落，满心悲戚道，“你走后不久，就被抢救了一次。医生说，现在真的是谁都说不准，说不定他下一秒就挺不过去了，说不定他能奇迹地清醒过来，从阎王手里捡回一条命。”

又是一阵寂静，屋外的三人不约而同地心里一揪，目光沉沉地望向病房。

病房里的梁英迟迟未出，在外头呆了许久的米乐和卫成，和还守在那里的公安打了个招呼，告别离开。

大半天下来，忙得脚底打转的俩人，又去副食品商店，买了些大棒骨子回去炖汤。

……

卫家村里。

左等右等，还是没等回来爸爸妈妈的卫大宝，小眉头一皱，转身跑到厨房，拉着正在做午饭的杨大花，心急地问道，“奶，奶，麻麻还没回来，她去哪儿了？”

杨大花正在炒菜的手一顿，低头看向自己那热得满头大汗的孙子，摇摇头故意说，“奶也不知道啊，他们没跟奶讲。”

“他们也没，跟宝讲。”卫大宝同样摇了摇头，神情沮丧，小嘴微翘地说。

杨大花闻言一乐，嘴里逗孙子道，“咦，他们也没跟大宝讲啊？那咋办，这中午还回不回来吃饭了？奶干脆就不烧他们午饭了，省得浪费。”

卫大宝一听，整个人立刻急了，他扒拉着杨大花的衣服，跳脚嚷道，“要烧，要烧，麻麻肚肚饿，要吃饭饭。”

“呀，我家大宝可真懂事，还知道给妈妈留饭呢！那爸爸呢？奶要烧爸爸的饭吗？”杨大花蹲下身子，满脸慈爱笑地看着这聪明的大胖孙问道。

杨大花一说完，卫大宝不假思索地摇摇头说，“不要，不要，爸爸是饭桶，不怕肚肚饿。”

“……嘿，你这小家伙，感情就你妈要吃饭，你爸不用吃啊？那么多肉肉都白喂到这个小肚皮里去了。”杨大花摸了摸卫大宝凸起的小肚皮，假意责骂道。

卫大宝被摸得一痒，咯咯大笑地扭着身子，从杨大花怀里挣脱开来，迈着小脚，极快地逃出了门。

一出门，他正好瞧见自家亲爹骑着车进来，并且那车龙头上还挂着东西。

眼睛蓦地一亮的卫大宝，半刻不停歇地跑了过去，欢喜地喊了一声爸爸妈妈，眼睛黏在了那挂着的东西上，心急如焚地等妈妈拿起揭秘。

如他所愿，米乐一下车，就拿起那买的大棒骨进了厨房，准备抓紧炖个汤，好让卫成下午带去医院。

卫大宝一看自己妈妈进了厨房，熟悉这种事的他，心里欢快地站在原地蹦蹦跳跳，小腿一迈，就打算跟进去瞧瞧妈妈买了多少肉肉。

最近一直挺忙，感觉自己好长时间没有陪儿子玩耍的卫成，停好车，低头看了眼见到自己又蹦又跳的儿子，心里满足地拉住他，扬起慈父笑容说，“大宝，最近有没有想爸爸啊？”

心急去看肉肉的卫大宝，挣了几下没挣开，嘴里急急敷衍道，“不想，不想。”

说完，他便猛地一使劲，挣脱了卫成拉他的手，欢欣鼓舞地往厨房奔去。

慈父心碎了一地的卫成：……

一进厨房，卫大宝脚步坚定地直奔目标而去。

那张小脸上挂满欢笑，他翘首以盼地盯着米乐把包肉的报纸打开，然后……

那抹欢笑顿时凝滞在脸上，眼底的失落和怀疑清晰可见。

卫大宝拉了拉米乐的衣服，仰起小脑袋质疑说，“妈妈，不对，不对，这上头，肉肉少，买错了！”

米乐垂眸暼了眼暗自着急的儿子，自顾自地开始清理起大棒骨，过了片刻，她才慢悠悠地回复说，“妈妈没买错，这又不是给你吃的，当然不需要有肉肉。”

正在努力告诉自己虽然肉肉少，但还是有肉肉的卫大宝：……

他不高兴地转过身，慢慢挪动着小步伐，一步三回头地望着妈妈手里不属于自己的大棒骨头，满心忧伤。

一出厨房，卫大宝就瞧见了自己那说话不算数的亲爹，他眼珠子来回一转，小脸上涌起乖巧的笑容，走到卫成身边，亲热地抱住他的一条大粗腿，奶声讨好说，“爸爸，宝想你，睡觉觉想你，吃饭饭想你，拉臭臭想你……”

心头一梗的卫成：……你怕不是忘了几分钟前，自己才对我说过不想我的！

觉得自己想的差不多了，决定切入正题的卫大宝赶忙说道，“爸爸，宝听话，想吃肉包，爸爸说过的。”

终于摸清自家儿子目的的卫成，眼里恍然大悟：哦……合着原来你是想吃肉包，所以才对我那么“想”的呀！

“爸爸，宝乖，要吃肉包……”

看着不断往自己身上攀爬的儿子，卫成无奈地把他抱起，在他的越发焦躁下，点点头说，“好，既然大宝在家乖，那爸爸就给你买肉包回来。”

千辛万苦终于能吃到肉肉的卫大宝，眉开眼笑地甩着头，冲着卫成嘴里好话不断，“好爸爸，想爸爸，爸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