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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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褚源停下笔，起身行礼道：“两位先生，小子已经默写完毕。”

沈文野没有再看褚源默写的内容,而是问他：“你觉得你默写的如何？”

褚源恭敬回道：“小子已经全力以赴。”

他已经尽了人事,其他的听天由命。

沈文野和文士对视一眼,眼底俱是满意之色。

不骄不躁，不卑不亢，实属不错。

沈文野眉头松展,难得有了点笑意,“明日巳时过来。”

褚源猛的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沈文野,随后又觉得这目光太过冒犯,赶紧低下头去。

他拱手一拜，声音里难掩喜意，“是，先生。”

沈文野摆了摆手,“行了，就这样吧。”

褚源：“小子告辞。”

褚源离开以后,文士摸着胡须对沈文野笑道：“看来传言也不可尽信。”

三日时间,足够他们查清褚源的老底了。

沈文野想到他查到的褚家父母，眉头又是一皱。

他摇了摇头：“小户人家太过溺爱孩子,终究是不好。”

以褚源的天分，若是从小就识字念书，说不定今日他都有了功名。

文士想到什么,乐出了声：“那小子顽皮了十五年，如今入得你门下，以后怕是要吃大苦头。”

沈文野不赞同道：“念书乃是神圣之事，怎能算吃苦。”

文士拍了拍沈文野的肩膀，爽朗的笑着走了。

他现在也不急着走了，没办法，人老了，就喜欢看看小辈的“笑话”。

也不知道到时候，严肃冷厉的先生对上自由散漫的学生，会是怎么样一番光景。

毕竟，文野的严厉是出了名的，就连小度那孩子也隐隐惧怕这位父亲。

＊＊＊＊＊＊

褚源出了南街之后，觉得全身的筋骨都松散了，他双手撑在脑后，懒洋洋的走动着，眼睛看着街道两边的小玩意都挪不开了。

“咦，这是糖人吧。”褚源好奇的跑过去，跟一帮小孩围着摊子。

他看着看着就有点馋了。

“你这糖人怎么卖啊？”

摊主笑道：“十文钱一个。”

“行。”褚源掏出十文钱递过去，拿了一个蜻蜓样式的糖人。

他舔了一口，甜滋滋的味道在口中蔓延，美的他眯起了眼睛。

有小孩问他：“哥哥，糖人好吃吗？”

其他孩子也羡慕的看着他，眼睛粘在他的糖人上面都不会动了。

褚源瞧着他们那痴样有些好笑，又有点莫名的心酸。

他小时候也是这样，只能看着别的孩子缠着父母买好吃的，玩着精巧的玩具。他心里就跟猫爪子挠过一样，不要命，却很疼。

他想了想，又掏出十文钱递给摊主，拿了一个“大公鸡”给小孩，叮嘱道：“分着吃，不许抢。”

“谢谢哥哥。”小孩儿们连声道谢，高高兴兴拿着糖人走了。

褚源一口咬掉了糖人，嘎嘣嘎嘣嚼着吃，只觉得更甜了，记忆里一些灰色的记忆，重新被新的画面代替了。

他心情颇好，继续逛街。

却不知他身后不远处的三个少年人，脸色有些微妙。

傅元修嘟囔道：“这人心眼儿还挺好的。”

沈度和傅苧没有反驳。

“就是太没规矩了点，我从来都不敢像他那样走路。”

沈度和傅苧，同样没有反驳。

他们若是敢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家父绝对能用戒条打的他们怀疑人生。

傅元修道：“他走了，我们还跟不跟？”

沈度脸色一红，他生平还是第一次做出这种跟踪人的事情，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但他又真的对褚源挺好奇的，所以元修一怂恿，他就跟着来了。

傅苧同样对褚源很好奇，弟弟一提议，她就立刻去换了男装，稍做遮掩，跟着一起出来了。

相比沈度的羞愧，傅苧淡定多了，一针见血道：“我们不是已经跟着他了吗？”

傅元修呆愣：“对哦。”

“我们走。”

三个少年人偷偷摸摸跟在身后，跟褚源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倒也没让褚源发现什么不对。

他一路买了不少小玩意儿，各种坚果零嘴，他捻起一小瓣核桃仁，向空中一甩，仰头，张嘴，吃下去。

傅元修惊了，坚果还能这么吃。

褚源在街上到闲逛，左右看看，突然在一家首饰铺子前停了下来。

他进了铺子，一眼相中了一个样式简单古朴的银镯子，不会太招眼，就很适合他娘。

褚源问掌柜的：“这银镯子多少钱？”

掌柜的笑答：“五两银子。”

褚源惊了一下，这平县的消费果然比小镇上高多了。

褚源试探道：“掌柜的，能便宜一点吗？”

掌柜的笑望他，然后坚定的摇了摇头。

褚源默默掏银子，他拿着银手镯，越看越喜欢。

他娘也一定会喜欢的。

褚源把手镯用布包好揣怀里贴身放着，又去逛下一个地方。

中途还在路边吃了一大碗卤肉面，大口唆着面条，看的其他人都饿了。

傅元修忍不住吐槽道：“他怎么那么能吃啊？”

他话音落地，一抬头又见褚源对隔壁摊主说了什么，片刻后，摊主拿了一个肉饼过去，顺道收了铜板。

咕噜声响起。

傅元修捂着肚子，苦哈哈道：“我好像也有点饿了。”

他以前是瞧不上外面的小吃的，但是此刻看见褚源吃的那么香，他也忍不住想尝尝肉饼什么滋味。

傅苧递过去一个钱袋子：“想吃就去买。”

“哎，谢谢姐姐。”

傅元修买了三个肉饼回来，三人又就近找了面摊，各自点了一份阳春面，就着肉饼吃。三人容貌仪态皆是不俗，此刻却出现在小摊子里，引的旁人侧目。

沈度羞红了脸，倒是傅家姐弟二人很是淡定。

傅元修咽下口中食物，才道：“虽然比不得府中的厨子，但也别有一番滋味。”

三人吃过面，起身付钱。

他们刚走出面摊，斜侧里跑出来一个人。

傅元修被撞的踉跄了一下，不悦道：“你怎么走路不看路啊。”

那人忙道：“对不住对不住。”

“行了行了，你走吧。”傅元修不耐烦的摆摆手。

那人匆匆离开，少顷，傅元修大喊：“我的钱袋，那人是贼，抓贼啊。”

恰好褚源吃饱喝足，耳边就传来惊喊声，小贼从他面前跑过，他想都没想把面前喝完了汤，只剩下一个空碗，掷了出去。

空碗击中小贼的左腿，小贼腿一弯摔在地上，空碗落地，也摔成了碎片。

褚源上前把人压住，从小贼身上搜走样式精致的钱袋子，扔给了跑过来的三个人。

钱袋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傅苧的怀中。

小贼恶狠狠的瞪着褚源，“小子，你知道爷是谁吗？竟然敢管爷的闲事。”

褚源反手一巴掌甩小贼脸上，骂道：“你跟小爷在这儿充什么大尾巴狼呢。”

他抬了抬下巴，倨傲道：“你出去打听打听，东西南北四条街，到底谁是爹。”

他说的太理直气壮，眼神凶的像头小狼崽，小贼没坚持一会儿，就弱了气势，主动求饶道：“爹，你是爹，小的知道错了，你放过小的这一回吧。”

褚源哼了哼：“我说了不算，你自个儿去跟苦主说吧。”

傅元修上前道：“这小贼太可恶，不能放过他，把他抓去送官。”

正念叨着官府呢，官差就来了。

小贼被带走，褚源捡起地上的碎片，问面摊老板：“这碗多少钱？”

面摊老板傻愣愣道：“五文钱。”

褚源递过去五文钱，然后把碎片丢到了角落里，拍了拍手，走人。

傅苧拍了一下弟弟，傅元修如梦初醒，开口叫住人：“等等。”

褚源回头：“有事？”

傅元修：“有有，我们还没谢谢你呢。”

褚源莞尔：“不过举手之劳，当不得谢。”

傅苧从钱袋子拿出五文钱递过去，“公子见义勇为是义举，没的道理还要你破费。”

褚源挑了挑眉，目光在傅苧的脸上停顿了片刻，随后落在那纤细白皙的皓腕。

他摊手接过铜钱，爽朗笑道：“行，我收下了。”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那明亮的眼睛里都仿佛有了光。

傅苧不动声色的垂下眼，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褚源：“这下没什么事了吧，我走了。”

他潇潇洒洒的离开，透着一股子侠客的爽利。

傅元修傻眼：“他就这么走了。”

傅苧转身往回走：“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傅元修：“哦。”神色间颇有些可惜。

褚源走出一段距离，停下脚步，回想刚才所见，嘴角弯了弯。

没想到有一天，他也能看到女扮男装。

可惜小姑娘不够仔细，手脸都做了遮掩，却在给他钱的时候，露出一点雪白的皓腕。

想想还挺有意思的。

褚源把这事很快抛到脑后，扭头去买了拜师的六礼。

六礼包含芹菜、莲子、红豆、枣子、桂圆、干瘦肉条六种物件。

这“六礼”其实都有讲究，芹菜寓意为“勤奋好学、业精于勤”。

莲子心苦，寓意为“苦心教育”。

红豆则含有“鸿运高照”之意。

枣子寓意为“早早高中”。

桂圆意在“功德圆满”。

而干瘦肉条则用以表达弟子的心意。

这些都是临行前，许远林叮嘱他的。

用许远林的话来说，万一褚源走了狗屎运，真让沈先生看中了呢。

还让褚源真的运气爆棚拜师成功后，让人送信回去。届时，他自会帮着照看褚父褚母。

褚源就安安心心在沈先生家里念书，争取早日取得功名。

褚源咂摸了一下嘴，心想他这回的人情真的欠大了。

他买完拜师礼，询问了一位当地老人，在平县买了一些特产，然后写了一封信，一并给许远林寄了过去。

银镯子褚源打算以后亲自给他娘送回去。

他现在庆幸离家之前，跟爹娘夸下海口，说县里先生很喜欢他，要收他当学生，以后或许要十天半个月才会回去。

他爹娘其实不太信，还是他拉着许远林一起做了场戏，才把两人瞒过去。

但是村子里其他人却是瞒的好好的。

褚源不怕在爹娘面前丢脸，却不想在其他人面前失了面子。

幸好如今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褚源提着六礼回了客栈，晚上早早睡下，却不知许远林看到他那封乱七八糟的信，差点吐血。

这种狗爬一样的字，是怎么好意思拿出来丢人现眼的。

论脸皮厚度，是他输了。也不知道沈先生怎么看中这小子的，难道真因为褚源长得好？

许远林赶紧甩甩头，把这种荒谬的想法甩了出去。

都怪褚源，把他都带偏了。

睡梦中，褚源无意识揉了揉鼻子，然后继续呼呼大睡。

第二天，他精神满满的提着六礼去拜师了。

沈先生接过六礼，却在褚源谈及束脩之时，拒绝了束脩。

沈先生板着一张脸，“你家境清贫，为师也不缺这点银子，你以后只需要好好念书即可。”

褚源瞳孔猛缩，仿佛不认识眼前的人。

沈文野怒了，“你那是什么眼神？”

褚源缩了缩脖子，抿嘴思考片刻，还是道：“先生，其实我家境还可以。”

沈文野眉头紧锁，他认为褚源不肯直面自己的家贫。

褚源竟然诡异的读懂了他的想法，忙道：“先生听我说，因为我之前卖了两个方子，家里进账了百两银子，所以学生真的交得起束脩。”

沈文野面色不改：“什么方子？”

之前查到的消息，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但他没留意。不是他看低农户，而是农户想要赚百两银子，何其困难。

褚源于是把“巴蜀汤”那套，又拿来忽悠沈文野和文士。

不等沈文野提出质疑，褚源忙道：“我做饭很好吃的，我会做回锅肉，还会熬鱼汤，做蛋饺”

“够了。”沈文野狠狠瞪了褚源一眼：“你把这份聪明放在学习上，早就出息了。”

褚源抿着嘴，不敢反驳。

沈先生是真的凶，比高中的教导主任还凶，褚源其实挺怵这种教书者。

因为他们是真的为你好，让人又尊敬又害怕。

饶是褚源没个正形，也不敢在沈文野面前放肆。

过了一会儿，褚源实在忍不住，问道：“先生，束脩你收吗？”

沈文野：“不收。那钱你留着以后去买书。”

褚源：………

或许是褚源脸上懵逼的表情太传神，一旁的文士直接笑出了声。

厅堂里严肃的气氛顿时冲散了大半，褚源趁热打铁，想活络一下气氛，随口问道：“先生，不知您这里多久一休沐。”

沈文野气的胡子都颤了颤：“还未进学，你竟然就想着休沐。”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褚源连连摆手，解释道：“只是我是家中独子，离家久不归，唯恐家中双亲想念。”

褚源不解释还好，他一解释，沈文野气的更凶了。

他一怒之下，把人赶了出去。

褚源被赶出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茫然的，他到底又说错了什么。

厅堂里，沈文野胸口剧烈起伏：“这就是父母溺爱的后果，那么大一人，还时时想赖在家里，与三岁幼儿有何区别。”

沈文野每每想到褚源那么好的天赋，白白浪费了十多年，纠结的他连觉都睡不好了。

文士却看的更开一些，安抚道：“现在教导也不晚”

沈文野起身：“不行，我得去书房好好计划一下，该怎么教导这小子。”

在他看来，褚源浑身都是懒骨头，这种学生就必须先生时刻逼着，否则他就懒散了。

另一边，被赶出去的褚源却遇到了熟人。

“怎么是你们？”

褚源看着傅元修：“你们也是这里的学生吗？”

傅元修：“不是。”

傅元修推了一下沈度，笑的纯良：“只有他是。”

沈度：………

褚源行了半礼：“原来是师兄啊，失敬失敬。”

沈度窘迫的摆手：“不敢当。”

“当的当的。”褚源嘻嘻笑，“敢问师兄，学院多久一休沐，刚才我问先生，他不告诉我就算了，还把我赶出来了。”

这下不止沈度，就连傅元修也惊悚的看着褚源。

傅元修喃喃道：“你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褚源：“啊？”对方声音太小，他没听清。

傅元修疑惑极了：“不是，你怎么会傻到问先生这种问题。”这种事难道不该问其他学生吗？

褚源：“我……我看当时气氛不错，就那么随口一问。”

傅元修服了，他上前拍了拍褚源的肩膀，同情道：“你以后自求多福吧。”

褚源：“？？？”

沈度也有点可怜他，这才刚来呢，就把他爹给惹恼了。

三人说话间，有小童过来，准备安排褚源住下。

褚源这下是真的吓到了，“不不用了吧，我在外面租院子住。”

小童笑问：“公子找到院子了吗？”

褚源眼珠子一转：“找到了，我找到了。”

小童还是笑模样，“还请公子说明地址，小人去帮您退了。”

褚源：“为什么？”

小童：“这是先生的意思。”

褚源：……造孽哦

褚源垂头丧气的跟着小童走了，看着特别可怜。

傅元修趴在沈度的肩膀上，笑的一抽一抽的。

沈度忍了忍，还是没绷住，嘴角露出一点笑意。

傅元修笑够了，告别好友，回到房中，拉着傅苧又说了一通。

二人说笑间，温和文士从外面走进来，“你们姐弟两说什么呢，那么开心。”

“外祖父，我跟你说，那个叫褚源的”他把褚源的小动作，小心思都说的透透的。

“他还想忽悠小童，结果让小童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你们是没看见他当时那样子，可怜兮兮的，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特别好笑。”

文士捻了捻胡须，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等外孙说完了，他才道：“既然你觉得褚源挺有意思的，想不想在此地多停留一段时间。”

“真的吗？”不止傅元修，就连傅苧的眼神也亮了亮。

文士微微颔首：“自然。”

“可是爹娘那里？”傅苧轻声询问。

傅元修立刻凑过去，抱着文士的胳膊撒娇，“外祖父可是当代大儒，李先生是也。多少人想跟着外祖父学习，都没有机会。如今我们能跟外祖父多相处一段时日，爹娘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同意。”说完，他仰着头，娇嗔的笑道：“你说是吧，外祖父。”

李枚笑着点了点外孙的额头，“你呀，真是把一股子聪明都用在了这些小道上。”

傅元修痴缠道：“外祖父~~~”

李枚笑道：“好好好，我今日就给你们爹娘去信，告知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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