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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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起身来行礼，向着正中央的皇帝恭敬地问好。

皇上一到，现场的气氛登时就变得严肃紧张起来，在那皇威震慑下，有些喝酒吃菜看好戏的王爷王妃全都低下头不再言语。

沈阁乔也跟着低垂眉眼，余光却忍不住去打量那位着一身黄袍的人。

“方才朕不在，都在聊些什么呢？”皇上徐乾之抿了口酒，见场上气氛着实有些沉闷，出声询问。

皇后正在措辞的时候，徐乾之直接点了沈阁乔回答，“翰祁王妃你来说说。”

他也是第一回见沈阁乔，看过去小姑娘低着头十分乖巧的模样，倒想知道沈北綮口中不愿意和外界打交道的沈阁乔究竟是怎样的姿态。

沈阁乔默默抬起头来冲徐乾之笑笑，“皇后娘娘正问臣妾们近来过得如何。”沈阁乔笑的有些勉强，语调柔和但又带着些紧张。

沈阁乔答完话又低下了头，类似“为什么要问我你问别人不行吗我就想安安静静当个小透明”的话在脑海里万马奔腾。

徐乾之看向沈阁乔的目光意味深长，复又看向一旁最令他放心的徐雍礼。徐雍礼也回看他，直直盯着他的眼神让人分不清情绪，像是平静水面下的暗流汹涌。

徐乾之的目光从徐雍礼身上收回来，去看捏着酒杯看他的徐雍仲和一旁笑容温婉大方的沈阁瑶。

徐雍仲也是一顶一优秀的皇子，只是和徐雍礼比起来说，身上总带着些阴沉狠辣的气质。这股子气质说坏也坏，说好也好。

他转而和徐雍仲说话，回话时徐雍仲收了收那种阴森森的气质，努力表现得温和无害。

这么一收，一旁的沈阁瑶表现得轻松许多，给徐雍仲斟酒时的手也不再抖了。

正说着话呢，有嫔妃和宫廷艺人进殿来表演，歌舞升平之时，殿内气氛才没那么紧绷。

最先开场的是古筝独奏，汤贵妃端坐于古筝前，修长的手指不断拨动琴弦，弹奏的《渔村晚》曲调典雅舒缓，婉转流动、扣人心弦。杨贵妃蒙着素白的面纱，弹奏时面纱在微微摇动，只留一双明亮的眼。

一曲毕，汤贵妃摘了面纱，明眸皓齿、眼波流转，她欠身向皇上请了个安。

汤贵妃的演奏水平在京都是数一数二的，徐乾之很是满意她的开场表演，一抬手赏赐了许多珍宝。

眼见全场的注意力全在汤贵妃身上，沈阁乔凑到徐雍礼旁边小声说话，“你们皇宫真是阔气，我之前给你弹了一曲你是不是也该赏我点什么。”她明示性地向徐雍礼眨眨眼，颇有些小财迷的样子。

沈阁乔从小不缺钱花，堂堂丞相府自不会少她的吃穿用度。只是沈北綮清正廉洁、两袖清风，饶是最缺钱周转的时候也断然不接受别人明里暗里的贿赂。

所以方才皇帝因为一段古筝表演便一掷千金的壕气，沈阁乔只在话本里见过。她也想感受下那种被赏赐珍宝的心情。

徐雍礼头也不偏，语气淡淡的，“王府库房里的玩意你喜欢的自己去挑便是。”

突然有一种霸道王爷爱上我的即视感。

沈阁乔正在脑补霸道王爷爱上我的戏码，便听见九王妃又说话了，“臣妾听说翰旭王妃的古筝技艺是京都一绝，不知道是否愿意演奏一曲呢。”

汤贵妃正要下场，听到九王妃的话语顿了顿脚步，转头去看端坐一旁的沈阁瑶，最后又将目光落到皇后身上。

沈阁瑶去看皇后，复又顺从地看向皇上，等着听他的指示。

徐乾之爽朗地笑了笑，摆摆手，“那我们便听听翰旭王妃的演奏，爱妃你也别急着走，找个位置坐下听听学习下。”

汤贵妃咬了咬牙，应了声“诺”在最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

于是沈阁瑶动作优雅地开始弹奏。

到底是被称为京都一绝的技艺，拨动筝弦时的流畅度、音与音之间的结束和连接，比汤贵妃的演奏水平高出了不少。

“臣妾献丑了。”沈阁瑶拨完最后一个音，站起来落落大方地行了个礼。

徐乾之道了声“好”，带头开始鼓掌。

沈阁乔也跟着鼓，一边鼓一边要凑过去和徐雍礼讲话。

徐雍礼的脑袋倒是先凑了过来，“等下九王妃没准会让你也弹一段。”

方才众人的视线皆未落到九王妃身上，而是直接去看皇后，沈阁乔估摸着九王妃背后的势力是皇后没跑了。

皇后的长子是当朝太子翰步王徐雍伯，虽说是太子之位，然而能力终究欠缺故不得皇上重视。她一心要扶持太子，自然想看徐雍礼和徐雍仲两败俱伤，挑拨关系、制造冲突是方针政策。而对于宫宴上大放光彩，会影响到她在后宫地位的汤贵妃，自是要进行打压的措施。

沈阁乔这么分析着，听到徐雍礼凑过来的话愣了愣神，把目光投向皇后，见她冲着自己笑得慈祥一时心里有些发怵。

她戳戳徐雍礼的胳膊，“你觉得尿遁合适吗？”

徐雍礼：…

尿遁是什么奇怪的方法啊喂。

想也知道不合适。生活不易，沈阁乔叹气。

“不是有在王府练习？”徐雍礼偏头去看她，沈阁乔还是绷着一张脸，微笑得脸酸。

“我弹着弹着容易放飞…”

话说到一半就听见九王妃又开口了，“同在丞相府长大的翰祁王妃弹古筝应是也和翰旭王妃一样优秀吧，不如也来一段？”

此话一出，沈阁乔自是弹得好也不是，弹得不好也不是。

沈阁乔刚要开口说话，边听见沈阁瑶温和的声音，“妹妹志不在古筝，况且臣妾私以为两首下来也听倦的不是。”

沈阁乔去看她，见她温和地冲自己微笑，或许是护着她的样子。毕竟沈阁瑶是以为她不会琴棋书画的。

“那阁乔擅长些什么呢？”这下皇后倒是亲自开口讲话了。

沈阁乔抿了抿唇，“臣妾会一点舞蹈。”总不至于让她大冬天穿着厚厚的衣裳跳舞吧。

九王妃还有纠缠的想法，徐乾之倒是开口了，“我们请接下来的表演吧。”

沈阁乔微笑点头，一旁的徐雍礼若有所思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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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表演精彩纷呈，九王妃倒是再没有跑出来作妖了。

宫宴结束后，皇上把徐雍礼、徐雍仲、徐雍伯等人叫走了，其他人各自启程回府。沈阁乔等人则被安排至体顺堂等候。

徐雍礼去之前显然有些不太放心的样子，凑近了嘱咐沈阁乔，“除非我来找你你才可出体顺堂，别人都别跟着走。”像在叮嘱个不谙世事的容易被拐卖的孩子。

沈阁乔觉得自己有种被小瞧的感觉，但见徐雍礼神色认真，当着众人的面如此贴近她的模样，看来是真会有什么紧急的事。她应了声，看上去相当乖巧的样子。

徐雍礼又轻声补充了句“当心十三和沈阁瑶”后，才随皇上去了养心殿。

沈阁瑶眼看他们耳鬓厮磨、相当亲密的模样有些眼红，指甲几近要掐进肉里去，脸上还是那种得体的微笑，“妹妹和王爷感情真好啊。”

明明回家省亲的时候还说着王爷不愿意碰她类似的话，许久不见就亲昵成这般模样。沈阁瑶不知道沈阁乔是伪装多一点，还是真在这么短短时间内俘获了徐雍礼的心。

她想起徐雍仲那冷冰冰、生人勿近，带着狠辣气质的模样，又想想永远眉目淡淡、风度翩翩的徐雍礼，饶是她再怎么压抑，心中的嫉妒之情还是不断地升腾。

沈阁乔去看她，透过她温婉的眸子能看到她努力压抑的嫉妒与不甘心，沈阁乔凑近了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语调说话，“别去想如果，很多事不是你我能决定的。”

沈阁乔有些后悔当初省亲的时候试探沈阁瑶的话，她能感受到沈阁瑶在一点点下坠的内心，即将面临危险的边缘。

她能看出来徐雍仲和沈阁瑶的貌合神离、格格不入，和徐雍仲婚姻的不幸福会让沈阁瑶陷入对如果嫁给徐雍礼的幻想中，大力美化幻想，逃避现实，并且将所有的委屈和愤懑推到别人身上。

比如拆了她姻缘的沈北綮，比如她。

想到这一层沈阁乔有些发怵，她又拢了拢身上的衣服盼着徐雍礼早点来接她。

旁边太子妃乔知秋凑过来和她们讲话，圆圆的一张脸笑得有些甜，“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乔知秋是乔太尉的嫡长女，和徐雍伯青梅竹马长大的，二八年华时嫁给了他。如今算下来也有三年光景了，乔知秋笑起来还是这样一副天真的模样。

沈阁瑶愣了愣，不过两秒之际就想好了一个漂亮的回答，她笑得温婉，“在说太子妃今天这身可真是好看极了，衬得太子妃比裙摆上的花还动人。”

乔知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摆，又冲着沈阁瑶露出个得意的笑，“是吧是吧，我也觉得特好看。”毫不谦虚地接受了夸奖的样子，摩挲着腰间的布料笑得很开心。后又眨了眨眼睛，和沈阁瑶互吹彩虹屁，“你这一身也好看，翰旭王一定特高兴娶了这么漂亮一姑娘。”

沈阁瑶偏头笑笑没说话。

原本低头若有所思的沈阁乔听到乔知秋跳脱快乐的声音也不觉抬起头来，褐色的瞳仁带着光彩看向乔知秋圆圆的眼，想着徐雍伯保护她保护得真好。

不过看乔知秋天真无邪的模样，换她她也喜欢。

乔知秋就带着那样一双天真的眼眸看向打量着她的沈阁乔，问道：“翰祁王妃刚才在想什么呀，好出神。”

在想什么？在想徐乾之把三人叫去定是为了南夷之事，而这事需要三位当朝最得欢心的皇子一同商讨，沈阁乔能预见到其中的凶恶。

她抠着自己的指甲有些为徐雍礼担心，想着那人眉目淡淡让她安心的模样觉着无法安心。

沈阁乔没和乔知秋说这些，她浅浅地笑，也像沈阁瑶一样编了话，“在想明天吃什么。”

或许是吃什么这件事让太子妃格外兴奋，她开始拉着沈阁乔说京都哪样糕点最最好吃。

等到徐雍礼等人回来接她们的时候，乔知秋正好讲到蟹黄鲜菇的味道精妙之处。

沈阁乔偏头看了看徐雍仲，随后又转过头来和乔知秋说话，声音不大不小得正好让一旁打量着她们的徐雍仲听的一清二楚。

沈阁乔语气淡淡的，“蟹黄鲜菇王爷府上婢女小桥做的是极妙，太子妃若是喜欢改日来韩祁王府试试。”

乔知秋拉着沈阁乔的手显得很是高兴，眼睛亮亮的，“好呀好呀。”她又回头去看徐雍伯，带了点撒娇意味地开口，“夫君你说呢。”

徐雍伯笑得温柔，“夫人喜欢便去。”

这样亲昵温柔的对话带得整个屋子也跟着暖上一暖，像是炉边生的火，噼里啪啦溅出的，全是满心满意的喜欢。

在这般氛围里，却有人攥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