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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说不好说,若她真和谢三郎私下苟合还被人堵了,今日怎么敢出府的?”
“谁知道呢,是个大胆的女郎呢……”
“可惜了这般的好样貌了,如此名声,今后怕是嫁不到什么好人家了……”
“如果真和谢三郎有什么,谢三郎应不会置她于不顾吧?”
“嗤——,谢家那样的人家,哪里容得下她……”
“也是个可怜的女郎啊……”
无论说的什么,元妤都笑盈盈地听着,目光偶尔瞅向某个说话的人,水灵灵的眸子含着秋水一般,看着人既无威胁也无惭愧难堪之意,倒叫说闲话的人语音一噎,不大好意思继续说下去了。
直到有忍不住的胆大的女郎问:“元氏阿妤,你那日当真是去私会三郎的?三郎、三郎竟心悦你不成?”
这女郎怕是个心地善良的,声音清脆地问着话,话音里却没什么恶意,好奇、忐忑、心酸反而更多些,看着她的眸子也是楚楚可怜,带着吃味儿。
元妤直勾勾的瞅向她,见是一位同她年纪差不多大,生长得有几分灵动的女郎,瞧着穿着出身应不高,身上有股小家碧玉的乖巧气质。
那女郎同样望着她,眼里含着水一般,仿佛自己若回一声“是”,她便要哭出来一般。
元妤突然觉得,自己睡了谢三郎当真是占了天大的便宜,看这里,有这么多的女郎心里爱慕着谢砚,却连他一片衣角都够不到,她昨夜还抱着睡呢。
想到这点,她心下竟有些想笑出声来。
转而又看对方一眼,见她似瞧自己未答,眼中水意更浓,似下一秒那泪珠儿便要滚下来般,又觉自己实是太坏了,竟在心底拿此事玩笑。
心底默默说了句抱歉,元妤笑道:“自然不是,三郎那般的人物怎会与我私会?不过是人云亦云罢了。”声音郎朗,清脆悦耳!
她否认了!
昨夜还与谢砚在船上欢好,今日面对诸人,她却义正言辞地否认了!
那眸儿清润漆黑,表情真挚诚恳,话儿连结都不打,很成功地叫连那女郎在内的周遭许多人都微张了口,眼中多了迷茫的神色,开始怀疑难道此事传得沸沸扬扬,当真只是误会不成?
有人急急追问道:“可你那日不是去了谢三郎的私宅?莫不是那宅子不是三郎的,当真是赵大老爷的?你私会的是赵大老爷?”
元妤哂然而笑,看向那人道:“这位阿叔,您觉得我可是缺钱财之人?”
那人看看她满身的华贵装扮,咧嘴笑道:“我看不像。”
元妤又笑,道:“那您觉得我容貌出身如何?”
那人是个性子直爽的,见她如此问,便也笑着朗声道:“女郎甚美!出身富贵。”朝廷三品大员之女,出身虽比不得世家大族或皇家之女,但也不差得。
元妤再问:“那您觉得赵大老爷可能比之古齐国徐公?”齐国徐公,战国时期齐国北城美男子。
那人哈哈笑道:“莫说齐国徐公,比之在下都不如,丑笨如猪。”
元妤莞尔,觉得这人甚是耿直。
她张了张手臂,毫不羞涩地展示自己的美和富贵,对他道:“如您所言,我虽不才,却出身富贵,容貌上层,作何会作贱自己去与那上了年纪,丑笨如猪,家中又有恶妇的赵大老爷苟合?脑子被驴踢了么?”
最后那句自我打趣的狠话,叫周遭许多人笑出声来。
那人更是拍腿而笑,哈哈道:“是也是也,看女郎模样,也不似那脑子坏了之人。”
气氛瞬间,竟有些冰雪初融的感觉。
另有人问:“照此说来,女郎当日未曾去西城景和院那处宅子不成?”
元妤摇头,坦诚道:“当日,我确实去过西城景和院。”此言一出,稀碎的议论声又起。
“去过,还是去过……”
“不是说没有私会么?不是私会,一个女郎去郎君的私宅做甚?”
“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不懂了呢?”
“此女郎说话断断续续,实在恼人……”
面对重新嘈杂起来的人群,元妤十分平静,始终淡然而笑。
她自是想尽可能地洗白名声,但她深知如果当真否认掉一切的话,众人大抵会连之前她说的都不信了。
因而今天,她并不是为洗白自己的名声而来,而是要把谢砚从这趟浑水里摘出去。
元妤不等他人再问,高声道:“大家莫要猜测了,事实其实很简单,是我想私会三郎,三郎未曾理会我罢了。”
“啊……”众人哗然,这话怎么讲的。
元妤脸儿绯红,微垂着水眸做出几分羞赧状道:“是我心悦三郎,追求三郎,私下里探听到三郎有座私宅,冒冒然前去堵三郎的。”说到此,她脸色又有点白,愧疚道:“只未想,会遭人陷害,给三郎带来如此大的麻烦。”她捏着帕子,纠结道:“天知道,三郎连应都未应我一声。”口吻中既有替谢三郎抱屈的成分在,又有几分自己未能见到谢三郎的委屈遗憾之意。
此言一落,众人议论之声更大起来,一人一句,叫元妤都听不清谁说了什么。
好一会,又有女郎迟疑地开口:“元氏阿妤,你方才说你心悦三郎,在追、追求三郎?”
元妤红着脸点点头,坦诚地道:“正是。”
那女郎惊讶地捂了嘴,似十分不敢相信,偏眸子里又生出一分向往之意来。
有儿郎高声调笑道:“好大胆的女郎!”
人群中,大多数人都哈哈笑起来。其中固然有嘲弄她不知廉耻的,却也有大半人笑得很善意。
有人附和道:“我若是女郎,遇到谢家三郎那样俊美又才学出众的郎君,也可能忍不住想要主动追求!”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翩翩君子,女郎也是一样好逑的,哈哈哈……”
元妤看说话那阿叔一眼,兴奋笑道:“正是!阿叔您与阿妤所见略同也!”
那人似没想到他调笑般的话,竟会得元妤大胆应和,当下倒是一懵。
如此,更多人信了元妤在追求谢砚的话,都不敢相信天下间竟有如此大胆的女郎!
这调调倒叫众人想起之前有女郎包下一条街,表白谢三郎的事来,不由得有人问:“元氏阿妤,你可知之前红绸盖街,表白三郎的人是谁?”
这是一种委婉的试探。
元妤虽面颊微红,却也大方道:“没错,正是我。”
“天……”众人惊叹。总算找到主了。
有此事为佐证,更多人相信元妤去景和院当真可能是去堵谢三郎的。毕竟包下一条街表白郎君的事她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真真是大胆的女郎啊……”
这话已不是一个人感叹了。
有女郎问:“元氏阿妤,你这样做,就不怕坏了声名么?”实际上已经坏了,她这样的,如今怕是家世或前程稍微好点的郎君,都不会聘她为妻了。
且出了此事,谢家三郎也定不会聘她为妻,纵是她身份勉强配得上也不会了。名声毁成这样,许是连做妾都没可能,谢家那样的世家啊,容不下她的。
她就不怕么?
元妤笑道:“怕啊,未被发现之时,我每日里都怕被发现,毁了声名。但我爱慕三郎啊,他那样好,离我那样远,我若不主动一些,怕连同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这么一想,我就不怕了,我想着我若是多缠一缠他,叫他知了我的心意,万一他被我打动,再娶了我呢?”
闻言,一些看热闹的郎君不由发笑,觉得她这想法可真天真,真傻。
一些围在这的女郎却笑不出。
都是怀春的女郎,谁心中没有一个心仪的偷偷爱慕的郎君?谁没幻想过自己看中的郎君也会喜欢自己?
故而,她们是理解元妤的。
有女郎喃喃道:“我不笑你了元氏阿妤,你虽比较傻,心却是实的,我没有立场笑你。”因为她也有喜欢的郎君啊,只她没有勇气追求,她舍不下脸面。
元妤看着她道:“你就是笑我,我也不怵的。纵是世人都笑我,我也不在意的。我没犯什么不容于世的错,只不过是心悦一个郎君而已。”
只不过是心悦一个郎君而已!
众人因这句话,再度失声。
对啊,真说起来,元氏阿妤也没有犯什么罪不可恕的错,她只是喜欢上一个郎君而已。
元妤甚至还笑道:“被你们知道也好,今后我可以光明正大追求谢三郎了,万一要有哪一天,三郎被我追得晕了头,再娶了我呢?”
众人被她的大话说得一噎。
一噎中,有中年大叔大笑道:“哈哈哈,元氏那女郎,若有朝一日,谢三郎真娶了你,我定是要讨一杯喜酒喝的!”
元妤同样笑道:“借君吉言!”
而后,她向身后明若伸手道:“拿琴来。”
明若打开马车暗格,取出一架琴来交给元妤。
元妤盘膝而坐,将琴置于腿上,指尖先是试探性地一勾,后流利地拨动起来,流畅的琴音随之而出。
众人细听了一会儿,发觉她弹的竟是一曲《凤求凰》。
元妤看着围在马车周边的众人,明艳笑着,嘴儿一张,唱道: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随着她的歌唱,马车动起来,这次没人再堵着马车不放,都自发地为她让出一条路。
那琴音和歌词,明明是男求女的绝唱,从她手中弹出嗓中吟出,在深情中更添了一分求而难得的愰愰之感。叫人对这追求爱恋的女郎生不出更多一分的恶意。
她明明是笑着的,人们却仿佛看到了她终将孤身一人终老的结局。
元妤弹着琴,唱着曲,坐着马车安然离去。
不远处,空无一人的巷子里停着一辆低调的马车。
谢砚坐在马车中,静静地看着元妤的车远去,他放下车帘,向后靠到车壁上,深深闭上了眼。
脖子上的喉结滚了又滚,终是在车外石青的担忧中,哑着嗓子道:“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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