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火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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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青云一走,苏锦便越发忙碌起来，所幸，天外香的诸人很是得力,阿柳近日也着手开始打理账册上的事,一切都仅仅有条，算不得手忙脚乱。

一眨眼,日子眼看着就要到冬至。

今年云洲的冬天不太冷，除却前几日飘了几朵雪花之外,日头都格外好，晒得人心里暖洋洋的,越发懒得动弹。

冬至前一天,苏锦取回了她专门定制的铜锅，想要涮火锅吃。

几日前西山村有户人家把家里犁不动地的老牛宰了,她特意让人留了几块肉,为数不多的牛油以及那些杂七杂八的内脏，都一并要了过来。

除此之外,还有两条羊羔的后腿肉,鲜嫩无比,正好拿来切片涮羊肉吃。

为此，苏锦还斥巨资定制了一把刀,橙武品质,看起来平平无奇,实则削铁如泥。

用来片肉，实在是太大材小用。

午前的厨房里,苏锦拿着刀，用食指抵住刀背，轻轻一剐,就从提前冻好的羊腿上化下薄薄的一片肉来，晶莹剔透，让人赞叹不已。

元二在一旁给她打下手，见状惊道：“好刀！好手法！”

他们兄弟七个，各有各的长处，其中元一功夫最好，元二手艺最佳。

从前寺中的伙食都由他负责，来到芙蓉镇之后，苏锦便时常带着他出入天外香的后厨，如今已经学有所成。

但跟随苏锦越久，元二心中的敬佩便愈发多，他们东家总能生出些稀奇古怪的主意。

就比如眼前这一桌子配菜。

他从前在也见人吃过这“大杂烩”，但那都是以陶罐置于火炉之上烹煮，还从未见过用这有脸盆大的铜锅的，更别说还做成了太极八卦的模样。

没错，苏锦要做的就是鸳鸯火锅。

自从上回西山村的辣椒大丰收后，她就在琢磨什么时候能吃上一顿正儿八经的火锅，今天总算是实现了。

铜盆的两侧，一侧是牛油的辣锅，另一侧苏锦图方便，是从天外香厨房里舀的猪肚鸡汤，汤面上还飘着些红枣枸杞，与后世那些火锅店里的汤底别无二样。

临近午时，严轻舟才紧赶慢赶来到芙蓉镇。

原本苏锦是不打算喊他的，毕竟就一个小火锅，若是来太多人，怕是只能干瞪着眼，看着锅里的东西发呆了。

但是这位爷不晓得从哪儿听说了她又在捣鼓新吃食，连忙让人传信来，说是要来蹭饭。

就位这事，不知道挨了莫老多少个白眼。

君子为口腹之欲左右，说出去恐怕要叫天下人都笑掉大牙。

严轻舟闻言，一本正经道：“是，老师您说的是。不过学生这也是难得一遇，您成日在这芙蓉镇里逍遥快活，心宽体胖……”

话没说完，便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只毛笔，好在没有蘸墨，否则严轻舟这身浅色长袍可就毁在这儿了。

苏锦推门进来，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怎的了这是？”她看向满脸悻悻地严轻舟，猜测说：“又惹先生生气了？”

后者还没说话，不远处便传来一道重重地“哼”：“何止是惹我生气，简直是要踩到老头子我头上去了！”

说完，老先生又用戒尺点了点三个小萝卜头的桌子，严肃道：“看见没有，往后可别学你们这师兄，不晓得什么叫祸从口出。”

三人乖巧点头，看得严轻舟一脸黑线。

从前他跟着老师上课时，比这还不正经的论调多了去了，也不见他生气，果真如今是当着宁姐儿三人的面，落不得他这当老师的面子。

严轻舟想通后，便噤了声，又默默抿了口茶，随后他便听见苏锦说：“午膳已经准备妥当，再过一刻钟就能吃了，先生一会儿便过来罢。”

闻言，莫老背着手，脸色稍稍有所缓和，继而顺应地点了点头。

闹脾气的老小孩儿而已，一顿火锅就能哄好，实在不行，那就两顿。

对此，苏锦还是很有心得的。

留下几人在院子里，苏锦出门回到家，她的火锅底料还盛在锅子里呢，但没走几步，才发觉阿鸳跟了上来。

“姐姐是有什么事吗？”苏锦问道。

阿鸳比苏锦大两岁，行事又向来稳重，尤其是和严轻舟一对比，所以即使苏锦揣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灵魂，也能毫无负担地称呼她一声“姐姐”。

阿鸳听见这话，却说：“我怎担得起姑娘这一声姐姐，您莫要折煞我了。”

客套两句，两人说起正事：“京城前来督办农事的钦差不日就能抵达云洲，届时还要请您到苏县商议要事。”

“嗯，此事我知晓的。”苏锦应下，随后又说：“不过我对这山药蛋的栽种也是一知半解，恐怕还不如那些有经验的农人，想必是帮不上什么大忙的。”

阿鸳笑了笑：“姑娘倒是不必如此自谦。”

随后，她冲苏锦眨了眨眼：“此次南下的官员是户部掌管农事的几位大人，您露一露面，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说的也是，毕竟她还有百倾良田没到手呢。

苏锦：“那我何时启程去县城？”

阿鸳想了想，说：“两日后就是冬至了，想必到时城里也热闹得很，若是有什么要置办的，便能一并置办了。”

古人言“冬至大如年”，这天，皇帝不问政事，要前往宗庙祭天，朝廷上下都要放假休息，商铺歇业，人们走亲访友，安身静体，休闲一日。

但大多数的商铺还是会照常营业，毕竟临近年节，家家户户要置办的东西不少，正是做生意的好时机，哪能白白放过呢。

苏锦也打算去城里给宁姐儿买几件简单点的首饰，小姑娘过了年就九岁了，要不是她现在还在丧期——

说起这事，苏锦忽然想起一件事，距宁成上回来信已有小半月的时间，沈如风也没了消息。

不过想来也是，皇帝过个生日，扯出来一堆大大小小的破事，想必现在的京城就是个火.药桶，一点就炸的那种，任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吧。

苏锦沉思片刻，便觉得有些头大，果然，她就不是搞权谋的这块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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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火锅，宾主尽欢，为了照顾众人的口味，苏锦只放了不多的辣椒，还是辣度最低的品种，但还是把一桌人辣得直嗦气。

莫老擦了擦面上的汗：“这火锅名副其实，吃得人五脏六腑都在冒火，倒是很适合在这冬日里吃。”

一旁，严轻舟还没停筷，他往“咕噜咕噜”冒着泡的锅中夹了一筷子涮羊肉，又将其在苏锦专门调制的酱碗中一蘸，最后入口之时，恍若是要升仙。

莫老摇了摇头，叹道：“瞧你们这出息，不成大器啊。”

桌子上七八个人，一半都是他的学生，但此时几人皆吃相难看，哪有半点读书人的矜持模样。

严轻舟不紧不慢咽下嘴里的东西，慢悠悠说：“老师，此言差矣。古人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珍馐美酒，自然也算是其一，我等凡人，如何能与之相抗呢？”

他言之凿凿，恨不能当场写出一篇策论来，引得众人直发笑，莫老不愿与他在此事上争论，只要摇着扇子独自美丽。

时隔大半年的又一顿火锅，简约而不简单，苏锦吃得心满意足，窝在椅子里一动不动，听着其他人说着近日大大小小的轶事，险些睡了过去。

饭后，严轻舟好话说尽，让苏锦将这火锅的做法传授给她，还生出让她开一间火锅店的主意。

苏锦：“……”

苏锦：“这东西做法简单得很，但也不能日日都吃，届时吃上火了，可别来说是我的错。”

严轻舟连连答应，随后拿着苏锦写给他的方子兴高采烈地走了。

至于开火锅店的事，她还得再斟酌一下，起码不能开在芙蓉镇这样的小地方，否则就这么几个人，三两天就能吃厌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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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这天，苏锦一早就收拾好了姓李包裹，其中还有一些是她带给二丫一家的伴手礼。

宁姐儿站在门口巴巴儿地看着她：“嫂子真的不带我去吗？”

“不是嫂子不愿带你，而是此事前去是有要事商议的。”苏锦摸了摸她的头，柔声说：“更何况二丫她娘有了身孕，也不便照顾你，不若这样，届时我去问过他们，将二丫接来芙蓉镇同你一块玩儿上几日？”

闻言，宁姐儿才笑了起来，随后又说：“那嫂子要早去早回。”

苏锦：“我知晓的。你独自一人在家，万事也要小心些，若是有什么事，便去寻元一他们，可明白吗？”

嘱咐好诸多事宜，苏锦才坐上马车，石虎扬起缰绳，马儿便“哒哒哒”跑了起来。

而于此同时，一列车队也抵达了苏县北侧的城门外。

“沈大人，前方便是苏县了吧？”

一人从马车里探出头来，问过身侧骑在马上的男人，自从京城出来，他们日夜兼程，成日龟缩在这马车里，人都要憋出病了。

倒是这位沈大人，和锦衣卫关系匪浅，由皇帝特意派来压阵，跟尊煞神似的往哪儿一杵，任谁也不敢在半途偷懒，如今竟还提前一日到了苏县。

沈如风看着眼前的城门，当初他便是从这儿去到前线的，前尘往事算在一块儿，已然有十多年了。

他出了片刻的神，才对着马车里的人说：“这便是苏县县城，还请诸位到了城内再行歇息。”

那人：“……”

周扒皮啊！这钦差没法当了！

于是乎，一行人只好继续往前走，待经过城门时，沈如风从袖中掏出一块令牌，守城的将士一见，连忙让人放行：“不知是钦差大人驾临，小的有眼无珠，还望海涵。”

说着便亲自去引车队进城，毕竟是大人们一早就吩咐过的，只是不晓得为何早一日到了。

钦差的到来，让城里的不少百姓也看了热闹。

彼时沈大郎正在给街边的米粮铺子抗麻袋，一二百斤的重量，即使是他也有些吃力，间歇间，他朝街道上瞥了一眼，只一眼，就险些让他栽个跟头。

片刻后，他将麻袋随手一扔，快步走上前，正正好对上了沈如风的视线。

是了！

是他三弟！

可沈如风只冷冷地瞧了他一眼，恍若不认得他这个大哥一般。

沈大郎浑身一震，只觉得吹在脸上的风愈发刺骨，不晓得是那眼神更可怕，还是那道自下颌骨处一直延伸至脖颈的伤疤更渗人。

他不自禁退了两步。

不是。

不是他三弟。

死了的人怎么还能复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