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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的当日天公作美,是个难得的晴天,魏苒起的很早,往屏风后头换上金线绣成的鸾凤和鸣嫁衣,日光透过菱花窗格暖暖泄在她的身上,嫁衣反射出红艳艳的色泽给她清秀的脸蛋映上几分喜气。

房中早一日都布置妥当了,四壁是巧手剪成的喜字,魏苒举目四顾,不知是梦是幻,她竟真的要嫁了,无论是不是有名无实,无论所嫁何人,曾经二八年华的少女期盼过的情景,前世的求而不得在这一刻化为了真实。

魏苒羽睫轻颤,明知元弈不是她的良人,明知是逢场做戏,心情却莫名的有些微激动。

房门虚掩,“咯吱”一声被推开,咯咯的笑声传入耳朵,胡二娘柳腰婀娜,莲步轻移,后边另跟着一名模样齐整的陌生妇人。

胡二娘满脸喜气,上下打量云昭,“咦”了一声:“妹子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梳洗,再迟怕要过了吉时。”

魏苒摸摸头,挤了笑容道:“刚换上吉服,恰好姐姐就进来了。”

观胡二娘的言语神情,仿佛今天真是她大喜日子,但她心里透亮,南安王娶她是做做样子,内里还不知玩的什么把戏,饶是如此,做戏就要做足全套,他们既然装模作样,她少不得也要对付着来。

媛媛打了水来,魏苒拿过手巾净了面,往镜台前坐下,胡二娘领来的那名妇人开始替她拾掇。

女子出嫁前须由一名全福的妇人开脸,意味由女孩变成了人妇。

那妇人先以鹅蛋粉抹在魏苒面上,再用两根棉线拉开合拢,熟稔地绞去魏苒脸上的细毛,修齐鬓角,然后替她描眉画目,施以粉泽,点上绛唇,银红胭脂淡淡扫过。

魏苒一头青丝多而密,乌发流云适合复丽的发式,妇人便给她绾了一个飞天髻,戴上缕金发冠,冠上的八宝金凤流光溢彩,与金线织成的嫁衣交相辉映,绚得人几乎迷了眼。

只听环佩轻响,镜里头的新娘焕然一新,肌光若腻,灵秀的小脸上杏眸流盼,香腮桃红,檀口小巧,当真比初绽的花朵还要娇美,虽面容略显稚嫩,比之往昔干瘦的小乞儿已不可同日而语。

胡二娘“啧啧”赞叹:“不是我夸口,王妃这样天生丽质,再过个三年,就是蟾宫的嫦娥怕也比不上你了。”

魏苒低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天生丽质吗?从前她望着那些妆容精致的名门贵女,心中很是羡慕,但自己枯黄的发,菜色的脸无论如何也登不上台面,自卑心作祟,对镜自照便觉得左右不成样儿,万万也想不到她也有容光焕发的一日。

这样的心态在前世令她自惭形秽,甚至不敢奢求沈煜的真情,最欣喜的莫过于他拉着她的手说会照顾她一生一世,即使明知宁和公主才是他一心一意想娶的人,所有人都在偷偷议论她与他那么的不匹配,她只装作听不见,憧憬着一门心思做他的女人。

回头想想天真傻气的很,前世在自怨自艾中她丢掉了自我,自己都瞧不起自个,又怎么指望得到别人的怜惜?

重来一回,她决心要活出自我,她魏苒不比任何人逊色,也不是生来卑微的!

外间隐隐传来锣鼓喧嚣声,一名仆妇匆匆跑来报信,说是迎亲的队伍已到了沈府正门口。

魏苒手执一面绣了并蒂莲的香妃色合欢扇,胡二娘挽了她的手缓缓走出门去。

府门前熙熙攘攘被一大群人围了个水泄不通,魏苒知道这些看热闹的人除了少数纯是冲着喜事来的,大多数人站在这儿则是为了一睹她的全貌,瞅瞅南安王将要迎娶的童养媳究竟长成什么样子,让他不惜败坏名声也非要求来圣旨赐婚。

魏苒现身的一刹那,微睇转流波,含笑似朝霞。

人群炸开了锅,诸人纷纷怀疑这真是传闻中卑贱的小乞儿?

不知情的还道是哪家哪户的娇小姐,瞧那小脸嫩生生的,水汪汪的杏眼,真是我见犹怜,除了年纪小些,身段不及成年女子的高挑丰满,真真是一个活宝贝,若再长大些,那还得了。

小乞儿长成这样,难怪南安王被迷得神魂颠倒。

但也有人嗤之以鼻,说红颜祸水,自古皆然,堂堂一个王爷贪图美色,干出这等荒唐不羁的事,祖宗的脸都给丢尽了。

这样的非议,正主听了也只置之一笑,魏苒满眼是铺天盖地的红,站在台阶上一眼望去,元弈立于下方,与她仅仅几步之遥。

一身喜服的他仪态优雅,不似沈煜五官棱角分明,却温润俊秀得恰到好处,仿佛无暇美玉雕琢出的人。

她望着他,元弈眼角微微上挑,似笑而非笑,也在端详着她的神态,忽然他迈开步子,向她走来,每走一步,魏苒的心愈跳得厉害。

走至台阶前元弈停步,魏苒稍松口气,掌心一热,她触电似的想要收回手,转目便见沈煜搭住了自己的手。

近些年的婚俗,女子出阁时要由家中兄弟或族兄手牵着她亲自交托给新郎,喻义从娘家人正式变为了夫家人。

魏苒孤零零一个人,无兄无弟,人既然从沈府出嫁,沈煜就临时充当了兄长的角色。

料不到前世相许终生的人,今生却是他亲手将她交与另一名男子,魏苒略为尴尬,脚踏红绸,几步之距恍惚成了漫漫长路。

也许是早已死心,即使掌心相触,魏苒的内心也如同古井无波。

沈煜与管流烟毕竟是不同,他没有特特陷她于死地,无非是在关键时刻做了最明智的抉择罢了。

沈氏一族的安危与一介孤女孰重孰轻,是人都会分辨,沈煜的选择无可厚非,易地而处,魏苒能够理解,但从他丢下那一瓶胭脂泪任她自生自灭开始,她心目中的煜哥哥已经死了。

对沈煜,此时的她不存有爱意也无刻骨的恨,该报的仇恨自然要报,但没必要在恨中迷失自己。

一切都已随风而逝,视线中元弈朝她伸出了手,指节修明如玉。

魏苒没有犹豫,把白嫩的小手安放在他的掌心,俏脸浮起两朵红彤彤的云彩。

早有人掀开轿帘,魏苒坐上花轿,只听拖长的一声:“起。”

鼓乐起奏,炮竹连声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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