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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上人?
秦孤桐低头看看怀中的白衣女子,见她脸上密布伤痕,血迹斑斓,却仍可看出从前是位倾城绝色的美人。
方兴的心上人怎么会被锁在这儿?
这不是方家的疯小姐吗?
秦孤桐压下疑惑挑眉看了慈姨一眼,冷笑道:“你以前可是骗我说,这里关着方家的疯小姐。”
慈姨脸上看不出半点惭愧,反而有些得意的说:“那是方中正让我骗你的,他指着你以后给他守这鬼谷。”
秦孤桐早料到方老爷有这个心思,此刻听到也不吃惊。她敷衍地笑道:“慈姨身子好得很又年轻,只怕四五十年是用不着我的。不然方老爷为何不将秘密告诉我,也免得我鲁莽。”
方家家大业大,有权有势。谁会为了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和方家过不去?慈姨现在神智清醒许多,只想着从秦孤桐嘴里得到女儿的消息。况且以后就要一起守着这鬼地方,慈姨反倒觉得与秦孤桐是一条船上的人。她诡秘一笑:“他想让方兴娶了你。”
“啊?”秦孤桐故作一惊,心中却想方少夫人果然不是胡说。
慈姨拿了桌上的茶杯,用手帕沾了水,一边擦脸一边拉家常:“应该说是想让方兴睡你,等有了孩子,就可以拿孩子要挟你了。女人嘛,为了孩子什么不能。唉,我家囡囡也不知在哪。”
真是可笑。
秦孤桐忍不住摇摇头,方家为了这秘密...秘密?她看着怀中白衣女子沉静的睡颜,慢慢地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惊悚的念头。
初次见她,是深夜时分。月色明亮,清晰可见她脸上伤痕,至少已经愈合数月以上。
再次见她,是数日前。那时从屋顶看下去,她脸上明明不见伤痕。
秦孤桐仔细端详着白衣女子的脸,发现伤口在愈合,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几乎人眼可见。
“她,是九转龙丹?”
慈姨听见她喃喃自语,转头笑道:“她是九转龙丹的药引。”
柏苍松森,花凋叶残。
站在洞口,秦孤桐转身回望。溪流旋绕龙蟠,岩穴崎岖虎踞。明明是一番瑰丽美景,慈姨偏说是鬼谷。
何止是鬼谷,分明是地狱。
秦孤桐突然抽刀,银光一闪,草木岩石四溅。她由不解气,仰头清啸。天际孤鸿,在上空久久盘旋。
出了暗道,光明重现。
秦孤桐看着书柜缓缓关上,暗道消失。她扶着书柜,站了许久。
走出书楼,天色已暗。秦孤桐推开房门,见食盒已经放在桌上。她将饭菜取出来,一样样放好。捧着还有余温的碗,她一口口安静的吃着饭,然而那双握刀稳如泰山的手,此刻拿着筷子却在轻颤。
该何去何从?
要救萧清浅,必然与方家决裂。可离了方家,她能去哪里。天下虽大,何处可以安身?况且就算能弄断铁链,萧清浅现在如个废人一般。再不是那个一剑东来,连挑十三水寇的江湖侠女。自己带着她,能逃出鹤鸣山吗?
“吃饭都没精打采,还有甚么出息。”
秦孤桐惊起,一把握住刀柄往外看去。门外站着一个人,头戴斗笠,身穿旧袍。身材健硕,器宇轩昂的走进来。他掀起斗笠,相貌甚伟,眉眼处与秦孤桐有三分相似。
他仔细打量秦孤桐,笑道:“阿桐长大了。”
秦孤桐一直在等他,但万万没想到,他来的如此快。想到他披星戴月,一路风尘仆仆。秦孤桐心里反倒生出一些惭愧,她低着头喊了一声:“爹。”
秦锐应了一声,伸手拍拍她的肩膀。
父女没有隔夜仇,何况隔了四年。
“我一直怕你怪我。”秦锐叹了口气,江湖豪侠也难免儿女情长。
秦孤桐吸吸鼻子,声音还有些哽咽:“那你为什么要走,走了就走了,还告诉我。告诉我又不回来看看我。”
听见女儿埋怨,秦锐只能掩饰地笑了笑:“我是已死之人,怎能在方家出现。要是不慎被人发现,岂不是天下笑柄。”
听见父亲的解释,秦孤桐沉默不语。她突然拿起碗扒了几口饭又放下,悲酸地问:“我一直想不明白,很想问问你。”
秦锐一愣,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你问。”
“为何要假死离开方家?”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秦孤桐。她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假死离开方家,离开自己。她守着父亲假死的秘密,也守着心中的疑惑。
良久之后,秦锐长吁一口,涩涩地说:“我是江湖人啊。”
“江湖人怎么了?”秦孤桐追问道。
“江湖人当然要身在江湖,我怎么能一直守着方家这小小的山庄。恩情已报,我又不是方家的看门狗,自然要走的。”秦锐摸摸腰间的刀,他生来是江湖人漂泊的命,停不下来。
父亲的回答还是没有解开秦孤桐的疑惑,她皱着眉头,夹出一个川字,无法理解地说:“天下之大,处处都是江湖。况且你不想在方家,大可以跟方老爷说啊。你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带着我一起走。
秦孤桐的话听在秦锐耳中,实在幼稚可笑。他耐着性子向女儿解释:“方中正对我家有救命之恩,我要是开口说走,对他对我,都太难看了。”
见女儿似乎对着解释仍然不满意,秦锐便从皮袋中取出一对虎符,借机扯开话题:“我最近正好在汉江一带访友,听到风媒传来的消息,立刻就赶过来,还好离得不远。生怕你遇到难事。又想着是不是女儿找到如意郎君,让我回来掌眼。”
听一贯严肃的父亲说笑,秦孤桐微微扬起唇角。
秦锐掏出火折子起身点蜡烛:“阿桐,到底是什么事?千难万险,爹都帮你解决。”
“书楼底下藏着人。”秦孤桐见父亲手一抖,心里顿时明了——萧清浅的事情和父亲脱不了干系。
秦锐其实早有预料,方中正会将书楼之事交给阿桐,也料到阿桐有一日会知道。可当这一日到来,当听女儿提起,仍不免心中后悔——该把阿桐带走的。
他将蜡烛点燃,看着橙黄火苗摇曳,清了清喉咙,低声道:“阿桐,跟爹走吧。”
秦孤桐挑起一块清蒸茄子,木然的念出一个名字:“萧清浅。”
这个名字如同咒语,秦锐顿时觉得头疼欲裂。他抬手按按太阳穴,硬撑着头皮问:“你知道多少?”
“知道的不多。”秦孤桐抬头看着他,眼睛一瞬不瞬,“爹告诉我的,我才信。”
女儿的目光明亮清澈,秦锐无奈闭上眼睛,过来许久才睁开,挺了挺腰杆:“方中正对你有救命之恩。当初他开口,我...我也不能拒绝。”
秦孤桐放在膝盖上的手猛然握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她却丝毫觉察不到疼痛。她难以置信,心中伟岸的父亲,居然是当年的凶徒之一。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秦孤桐猛地将筷子往桌上一拍,腾地站起,厉声追问。
秦锐眉头紧锁,脸上时青时白,挣扎片刻,愠怒道:“萧清浅身负宝血,正是方中正苦求不得的药引。方兴将人带回来,他老子炼丹入魔怎么肯放过!我当时身负重伤,带着你被方中正所救,牵扯其中不过是阴差阳错,恰逢其会。药不是我下的,人不是我擒的,方中信与你有救命之恩,我能如何!”
秦孤桐抬手捂住额头,牙关轻颤,哒哒作响。从喉咙中挤出痛苦而无力的声音:“我宁可死,也不想要他救。”
“可他确实救了你啊。”秦锐握拳猛砸一下桌角,像是要将心底的沉闷都宣泄出去。“江湖人有江湖人的道义,当初我想把你带走的,可深恩不可辜啊!”
秦孤桐想到萧清浅,想到那个白衣染血的枯瘦女子。这诸多恩恩怨怨,这诸多执念贪欲,与她何干。
她仿佛从天而降,偏落到这沼泽里。
她是神秘莫测的江湖女侠,东海兰陵,萧氏清浅。孤身一人,长剑一柄,连挑长江上三十座水寇大营,长江为之水清。
她是声名鹊起的武林新秀,武坛盛会连战七人。坐拥十二城盟第一城的流春城城主东君青飞疏,不过是她众多爱慕者之一。
除此之外呢?
这些或真或假的故事之外的萧清浅,是什么样子的人?还没有废去武功的萧清浅,还没有像条狗一样被拴着的萧清浅。白衣胜雪,负剑远游,那时的萧清浅该是如何的意气风发啊。
“她,是怎样的人?”
秦锐一愣,茫然不解的问:“谁?”
“萧清浅。”
秦锐脸上一僵,沉吟了很久。他以为自己记不清了。可记忆里,那漫天火光中白衣如旧。
她饮了方中正调的□□,觉察不对想躲入山中。他们放火烧林将她围堵住。她依旧从容如常,也不问为何,也不问方兴去哪。白衣如雪,背后是熊熊燃烧树林。面对围剿上来的众人,那张淡薄从容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慢慢拔出那柄利剑。
她到底没能自尽。
秦锐记得自己一刀挑开她的剑,鲜血喷了他一脸,可那深可见骨的伤口,却慢慢自己愈合了。自己愣在当场,耳边只有方中正欣喜若狂的疯笑。
秦锐避开女儿的目光,低叹一声:“...干干净净,不大爱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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