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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你后悔吗?”
“有些事情,后悔也要做,哪怕是错的。”
父女两人对面而坐,秦孤桐再也没有说话。
“阿桐,方家到底救了你一命。不管如何,我们不能恩将仇报啊。”
“我知道你心里不平,跟爹走吧。不报恩,也别管这事了。”
“唉,管不了的,没有方家也有李家。跟爹走吧,我们回凌泰城,那儿小桥流水,屋瓦白墙,美的很。”
秦锐百般劝慰无果,只好先离开。他出门往后山方向,几个起落,便在茫茫山林中不见踪影。
一直坐到蜡炬成灰,秦孤桐才动了一下。她每一步都走地很慢,沉重的步伐甚至不像一个练武之人。
秋意渐浓,天气渐寒。风卷起落叶,沙沙作响。
避开守卫,秦孤桐来到后院,扣响房门。
“深夜而至,这是来投怀送抱的?”何丽将她让进屋,倚门而笑。
秦孤桐看着她端庄的脸,听着轻佻的声音,到不觉得讨厌,反而认真打量着她的脸:“见了这么多次,该露出真容了吧?”
何丽觉察到她身上透出几分异样,压下疑惑,上前抓住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摸,嘴里调笑着:“你来看看啊。”
秦孤桐抽回手,正色问道:“你可有削铁如泥的利器?”
“削铁如泥?”何丽见她半夜来访,又提出这般要求,心里不由盘算起来,“削铁如泥也要看是甚么铁?你随口一说,我哪里知晓有没有。”
“萧清浅被锁起来了。”
何丽脚步一顿,心中狂喜。这次算是立下大功,却不知能不能独自吃下。她压下万般心思,咳了一声,悲切道:“怎么会?”
秦孤桐霍然打断她:“有没有?”
何丽情绪还未酝酿好便被她打断,顿时不悦:“我没有。不过萧清浅那把霜华剑倒是可以斩人无血,削铁如泥。”
“在哪?”
何丽翻了个白眼:“我怎知道。”
一把人人趋之若鹜的宝剑,该藏着哪里?
秦孤桐皱眉苦苦思索,突然灵光一闪,对何丽说:“我知道。”
弧月在天,虫鸣鸟扑。夜寒沁人,巡逻的护卫来回走动,却难免身上燥热。老爷和大少爷都不在家,一伙人躲在旮旯里偷闲,这到方便了秦孤桐和何丽。两人一路畅通无阻来到方兴的书房外,伏在两边厢房屋顶上。
今天书房的窗户紧闭,门口两个守卫就地而坐,直笔笔地堵在大门前。何丽看向秦孤桐,就见她以手做刀。何丽忍不住笑起来,要不是不能说话,定要揶揄秦孤桐突然果决起来,不似以前那般畏手畏脚。
两人对视一眼,分了左右。秦孤桐如飞鹰搏兔,手刀击在左边侍卫的后颈,一招将他打晕。右边那个侍卫也同时无力的萎到在地。秦孤桐不见何丽,抬头见她还趴在屋檐上。与秦孤桐目光对视,扬手抛出一物。
秦孤桐伸手一接,打开发现是个枣子。
不用想也知道,刚刚何丽用枣子隔空点了右边侍卫的睡穴。
无视她的炫耀,秦孤桐低头研究起门锁。何丽从屋上下来,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让开。拔下头上的簪子,对着锁眼几下拨弄。
“咯嗒。”
何丽仰脸对着秦孤桐笑,秦孤桐凑到她耳边:“你厉害。”
两人合上门,上了二楼。
何丽托着覆水无悔锁:“这锁我可打不开,方兴脑袋瓜里都是浆糊么?这般怪锁有什么意故?”
听着何丽抱怨,秦孤桐冒出一个念头:方兴大抵是知道这锁只能开一次便再也锁不上,让自己永远不要打开。
这个念头她没有对何丽说,她觉得何丽大概是不懂的。
秦孤桐指着门边:“这四扇门,右左两边是固定的,中间两扇可动。”
“你打算拆门?”
何丽不得不佩服,秦孤桐真是敢想敢做。没过一盏茶的功夫,一面门就拆下来了。看了眼挂着的覆水无悔锁,何丽摇摇头。
房间里很空,非常空。
只有屋中间放着翘头案,案桌上放着剑架。
月光透过窗格,朦胧的照在剑上。
这柄剑,十年未出鞘。
出鞘之时,剑气四溢,月华为之一黯。
“不负霜华之名。”秦孤桐凝视剑身的倒影,缓缓感慨道。
何丽慢了一步,看着宝剑寒光四射也为之一惊。指尖的菩提子悄然探出,打量了一眼她手里的长剑,笑道问:“看上了?”
“看上也没用,反正要还给萧清浅。”这屋子只有一面小窗,秦孤桐站在屋中间,黑暗拢在她身上,只衣角有一弧月光。她低头,极认真的端详霜华剑。
“清浅可还好?”
“好得很,破开铁链就能大杀四方。”
秦孤桐看的很认真,甚至抬起手借着月色查看。
——嗖!
菩提子破空而出。
何丽挥手连发三枚,分别取秦孤桐耳门穴、肩井穴、尾闾穴。这三处皆是伤穴,一旦击中,必定耳鸣头晕,半身麻木,真气堵塞。
她突然发难,且离秦孤桐不过五步之远。菩提子声响已至,必定能击中。然而这三枚菩提子刚刚离手的一瞬间,她却脸色一变!
秦孤桐握着霜华剑反手一转,将背后袭来的三枚菩提子尽数挡下。
她依旧背对着何丽,何丽双手紧扣着六枚菩提子。地板上堆积的灰尘被两人周身劲气震得的轻颤。浮尘弥漫,宛如战场。
刚刚尚谈笑风声,此刻却剑拔弩张。
人心真是禁不起一试。
秦孤桐勾了勾嘴角,慢慢转过身,那一弧月色染过她的鬓角,碾压过眉梢,最后沉在眸中。
何丽动了,在银辉洒在秦孤桐眼底的那一瞬间。借着秦孤桐下意识的眨眼,六枚菩提子悉数射出。这六枚比上次三枚还要快,残影不显,只击死穴。
秦孤桐拔剑。
一声清越的龙吟,似霜华剑在叹息。
胸中小不平,可以酒消之。而世间大不平,非剑不能消也!
铛铛铛铛铛铛!
珠落玉盘的清脆,却是生死号角。
霜华剑出鞘一尺,舞出一室光辉,又从容落入剑鞘。
不过弹指间,已经是几度生死。
秦孤桐抽刀。
十三式“捭阖刀法”,张、弛、行、藏、阴、阳、开、闭、纵、横。前十招皆符合捭阖之术,讲究张弛有度,开合有道。要明强弱,知进退。
内力与招式讲究相扶相持,可秦家却配同样养心静气的道化心法。
无它,后三招太过暴烈。
——千里闻战鼓!
横刀出鞘,身如跃马。
何丽十二连珠尚未射出,秦孤桐已宛如离弦之箭瞬间逼到眼前!她浑身真气外泄,如有实质,搅得那方翘头案都离地一寸。
何丽见刀锋直逼咽喉,疾步后退。秦孤桐招式不变,如千骑卷狂澜,浩浩荡荡。这间斗室长宽不过两丈,她身如鬼魅不可测,然后退至白墙也无法遁地离开。
退无可退,何丽突然身子一矮。竟然像一块软软的布贴着墙壁滑落,顺着地板双腿蹬向秦孤桐下盘。
秦孤桐提气纵身,何丽抬腿,双手十二念珠射出。
空中的秦孤桐斜刺而下,避开何丽蓄力一击。银光一闪,七枚菩提子被斩开两半,八枚落空!千里闻战鼓气势未尽,逼在何丽颈边,刀锋没入地板七寸!
何丽感觉喉间微痛,知道被刀气所伤。
她抬眼饶有兴趣的打量秦孤桐。
此刻的秦孤桐,脸上看不出喜怒,似横刀出鞘,凌冽冷锐。她深邃眉眼中敛着寒光,嘴角冷冷一笑:“萧清浅的旧友,还怕她大杀四方?”
何丽闭嘴不语。
“你是谁,为何而来?”
面对秦孤桐的发问,何丽勾唇一笑:“我是何丽啊,为萧清浅而来。你不是知道吗?”
她笑地毫无芥蒂,仿佛刚刚两人不是生死一搏,而是在嬉戏打闹。
秦孤桐的眉头慢慢皱起,她不懂这些人为何能这般。是该说没脸没皮还是厚颜无耻?明明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情,为何能这样毫不在意。慈姨也罢,何丽也罢。好像她们不是伤人害人,而是踩死一只蚂蚁,折断一节树枝。
秦孤桐看书,书里明明说生死无价。是,在她们眼里,真的是生死无价。
一文不值!
——铮!
内力注入横刀,刀身轻颤,顿时将何丽的脖子撕开一道伤口。鲜血流出,何丽的脸瞬间变了颜色。秦孤桐心里闪过一丝畅快。
这些人还是惜命的。
“惜自己的命,怎么不惜别人的命。”秦孤桐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何丽。
何丽终于收起嬉笑,秦孤桐刚刚身上一刹那闪过的杀气让她知道,面前的少女,不再是她眼里那个稚嫩武者。没沾过血的刀不代表没开过锋,她能杀人。
自己大意了。
“我叫雅弗。”雅弗顿了顿,“我没有想杀你。”
第一次背后偷袭的三枚菩提子,击的都是伤穴。
“我知道。”秦孤桐不为所动,伤穴和死穴没有区别。她第一次拔剑之时,霜华剑映出了雅弗身影。她握着菩提子似要射出,恰逢秦孤桐开口说话。
那时候,秦孤桐心里就冒出一个念头——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会不会出手?
所以当雅弗开口问萧清浅如何,秦孤桐说谎了。她知道,雅弗的目标是萧清浅,恐是不怀好意。秦孤桐想试一试,至少之前她们是那么愉快。即便一直知道她心思不纯,当初关于萧清浅的那一席话半真半假,秦孤桐还是愿意相信她的,否则今夜不会找她同行。
她想给雅弗这个机会,也给萧清浅这个机会。如果雅弗忍住没有出手,她就带她去见萧清浅。
秦孤桐假意看剑,背后空门大露。
人心啊,真是禁不起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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