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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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再有一次机会，时间回到成人后初见的那个肆欲的夜晚，她一定会扔掉用来杀他的武器，踉踉跄跄奔进他的怀里，讨他要多年前欠下的债。什么李飞颂帕，暗杀争利，统统扔进再也不会走近的暗巷。

可是没有如果，就像和他最后一次见面，她捏在手中的只有信封，其中的信早就连同照片一起寄出去了。

她仿佛早有预见，干净利落地处理了自己的事情，然后一心与他并肩作战，再有多少次选择都会坚定不移，也不会留下遗憾。

所以子弹射过来的生死关头，她以为自己会坦然面对，但原来真到了那一刻，心里还会有那么多遗憾，而所有都是关于他。

芊芊没有等来预期的疼痛，睁开眼，她看到杨槐玩世不恭下真诚的笑容，原本打在她胸口的子弹，被他用身体挡住了。

子弹贯穿了他的肩膀，他倒在地上仰望着灰暗的天空，在那里看到了他唯一的薇薇，在这个世界最后一次出现。

颂帕还准备补多一枪，这时远处传来警鸣，在他身边有一人抢先握住枪柄，说先撤离，有芊芊和杨槐在手不怕老鬼不就范。

但颂帕看着就快扑灭的火，和如丧家之犬的两人，他有了新的注意。

他让人收缴所有的枪支，然后带着离开，他连同剩下的人看守芊芊和杨槐。

之后芊芊看见二哥跑下警车，看见有人叫救护车，看见有人进入工厂搜查又一无所获出来，看着颂帕指认她和杨槐纵火。

在他们所有人被警察控制，一番搜查之后。

带头搜查的警察站在颂帕身旁，收回手对领队的摇了摇头。

领队警官对颂帕说：“枪在哪里？都这个时候了还不主动交出来。”

颂帕昂起头说道：“警官说的实在冤枉，我们做正经医药生意，要那枪干什么？”

警官说：“他的枪伤摆在这，你说说怎么回事？”

“是何憾生，他误伤他们自己人逃走了。”颂帕话音刚落，杨槐咬牙忍着痛说：“放你娘的屁…我的枪伤就是他打的。”

他说完肩膀又撕裂地疼，还好芊芊和何大礼在两边扶着他。

颂帕对杨槐的指控矢口否认，指出他点火的□□，还有他车上另一桶汽油。“你们可以查，这是他放火的证据。想不到我只是和他们有点小摩擦，竟然连我的厂都烧了。”

何大礼追问：“你说这家厂是你的药厂？”

“当然，不然警官你以为是制什么的？”颂帕看着他露出满是褶皱的假笑，“虽然现在被他们烧光了，但在之前确实是一家小型的制药间，我们也是有执照的。”

“是吗？”一个沉静有力的声音忽然出现，他的身影从废墟中走出来，“承认是你的厂就对了。”

几名警察立刻举起枪对着何憾生，他极其配合地慢慢举起双手。

芊芊回头与他四目相望，眼睛里包含了千言万语，但双方都克制着，坚持着最后一役。

颂帕看到何憾生堂而皇之出现，他感到十分意外，但很快平复自己的情绪，转动苍老却精明的眼仁说：“你果真是讲义气啊，伤成这样跑了也还回来自首。”

何憾生视线向下，抹掉鼻血说道：“跟你藏的货比起来，小意思。”

颂帕以为他说的是被烧光的那批货，嗤鼻一哼。

“噢对了，听说你有一个喜欢挖地窖的喜好，不知道这个里面有没有，说不定还没烧进去。”

何大礼很准确地收到了何憾生发来的信号，他连同当地的警官一起，“走，你们跟我来。”

他们再一次进到工厂搜查，浓烟和焦油的气味已经消散无几，他们沿着地板一块一块排查，终于在一块机器下敲出东西。

“老大，有收获。”

领队警官侧首示意手下的队员带着所有人进去，当证据摆在眼前时，他对着颂帕道。

“制毒贩毒，你还有什么话说？”

颂帕脸上骤然变色，他很快想明白是被何憾生摆了一道。货其实根本没有提前到，或者到了也是假货，现在眼前这一批才是原本明天该到的货，他抢到手并且提前运了过来，为的就是这一出。

他狡辩道：“原料而已，你说我制毒，我也可以说是制药的。最多算滥用药物。”

问话的警察被他噎了一口，光凭这些东西的确不能治他重罪。这时何憾生开口，请求警官让他靠近颂帕单独说两句，不等后者允许，他就上前凑近颂帕耳边。

“这点小玩意自然不够招呼你。底下那些货你仔细查过了吗？质好量好价好，好处这么多，你确定吃得下？”

这边何憾生的话刚刚给颂帕敲响警钟，那边警察就发现货上面的批号是近期缴获的脏物。

颂帕瞪着猩红的眼看着何憾生，回顾生平风光无限，竟然栽在一个毛头小子手上。

他摩擦着后牙，干枯的嘴上渗出深褐色的血，说道：“真有你的！从绍清开始你就准备好了吧，一步一步，走到这个位置。你想取代我？接替我的生意？在洛城只手遮天？”

何憾生默了默，轻轻一笑：“我想做个普普通通的人而已，为什么就是不让呢。”

“你休想！”颂帕眼里仿佛射出千万个刀子，“我不会轻易输给你个小子。”

收货颇丰的警察正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大获全胜，并没有留意到颂帕和他的手下们互打眼色，当何憾生想出声提醒时已经为时已晚。

其中一个反水抢走警察的□□，以他为人质来威胁众人，紧接着其他人慢慢脱离束缚，但他们面对的是几个训练有素的警察，没那么容易束手就擒。

现场很快变得一片混乱，打斗和枪击在耳边频频发生。

何憾生、芊芊和杨槐三人没有参与到打斗之中，他们低头弯腰沿着墙壁闪躲，而颂帕也趁着混乱之际偷偷退出人群。

颂帕出来后逃上杨槐停在路边的汽车，当时急着下来连钥匙都没有拔，现在反而助了他一臂之力。

听到从屋外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何憾生立刻仰头望过去，见到颂帕坐在车内即将逃走，他毫不迟疑追出去。

身边的人再次走开，芊芊的心脏再次跟着漏掉了一拍。

看着他骑上破损过的摩托，在眼前划过一道曲线，不要命地追着前面的汽车离开，芊芊追在背后喊：“何憾生小心！”

哪怕就在眼底也好，有什么事情她都知道，但一旦消失在眼前，剩下只有无限量的恐惧。

她的脚底下像有烫脚的熔浆，再也站不住，拔腿追去。

空旷的马路笔直没有尽头，她看得见像黑石般大小的身影，听得见摩托车渐渐远去的轰鸣，只是怎么都追不上。

她奔跑着、哭泣着、思考着……人生从来只有一个人，也从来没有如此拼尽全力去抓住一个人。

她开始后悔自己不该有的奢望，不该让他开始平凡的人生，不该要求他去谁也不认识的地方。

她现在才明白有他的地方，哪里都是家。

芊芊跑得双腿逐渐麻痹，她看见他向小汽车靠拢，然后不知怎么摩托车被甩了出去，擦出火花和灰烟，她吓了一跳，仔细看却发现地上并没有人，他可能已经跳到汽车里去了。

汽车先是像失控了一般，但很快恢复稳定并且车速降了下来，可是还没等到芊芊的笑容扬起来，随着一声爆炸与随之而来的火花，她陡然被施了咒一样定住无法动弹。

“嘭——”紧接着一声更大的爆炸声，汽车被冲击力弹了起来，油桶的碎片横在她与火光之间。

就像一拳狠狠地，硬生生地打在芊芊的胸口，她哽痛得发不出声音。全身又像是虚得发麻，哪怕找回一丝神经她都是要奋不顾身地冲过去。

身后紧随来的杨槐从后抓住她两条手臂，不顾自己身上撕裂的伤口，把她往回拉。

“别去…别过去。快走！”杨槐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怎么也不会相信三哥就这样死了，可是眼前的大火让他不得不认清这个事实。

“放开我！你放开我！他就在前面，就在前面何憾生！何憾生！啊！啊！”就在眼前无声燃烧的画面令芊芊崩溃了，疯了般挣扎，手脚被粗糙的地面划出无数道口子。

杨槐见了她这样，更是痛苦不堪，恨不得杀了自己。他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他所要的是颂帕一个人的命，即使赔上自己都无所谓，而不是三哥。

知道会是这个结局，他一定不会撒下那个谎言，告诉三哥薇薇是因为芊芊而死。

如今他再也没有机会把这个真相说出口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住眼前这个女人。

“快走！再不走二哥都保不住我们！”杨槐拖拽着芊芊从小路离开。

他永远忘不了这一天有一个女人为了她所爱人而哀嚎。

“生！何憾生！”

天塌了，山崩了，海水枯竭了。所见之物都在为她动摇。

……

数天后。

“您拨打的电话——”杨槐用力挂断电话。

这几天他和芊芊躲在乡下村民的家里，芊芊一句话不说吃了就吐，如同行尸走肉，而他不知道打了多少通电话，三哥的，二哥的，号子医生……不是打不通就是关机。

杨槐毫无头绪，不知道该怎么做，或者做些什么才能回到从前和三哥一起肆意挥霍的日子。

他受不了了，他快要疯了。

偏偏乡亲这时跑进屋告诉他，芊芊找不到了！

正在他焦头烂额的时候，沉静多日的电话——

响了。

彼时海边风平浪静，一个孤独而纤弱的背影与海面融为一体。她身边点着一只似曾相识的灯笼，发出嫩黄的光芒。

忽亮忽闪，如遥远的星空。

可她不信星座，不信鬼神，不信命运，不信上帝，她只相信他。

他说过会回来的，他说过让她等他。

他只是晚一些，再晚一些，终有一天会回来。

天边飞来一只迷路的飞蛾，轻轻落下房梁，缓慢收起翅膀，最终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月光在芊芊的嘴角划出欣慰笑颜，海面上层层叠叠的光芒印出当年衣衫白净的少年。

他意气风发地向她徐徐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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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会有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