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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卿眼看着女子的肚子,不过五月出头,便自打心底里没觉着这女子肚子里的孩子与殿下有半分的关系。
五个月前,正是殿下将她从江南接回来京都的路上,殿下朝夕都在她身边陪着。虽是还因得明镜的间隙,大吵过一架,可那段时日,着实不可能有第三人的。就算是有,她也不可能未尝发现。
是以方才在外,长卿便就让卓公公堵着了众人的嘴,一人赏了一锭银子下去,不许在外头乱嚼舌根子,若日后在外听得半分,今日在场的人,卓公公也都列了名册记下了,要罚便也不必追究到底是谁,一干人等,同赏同罚。
眼下这女子一被问及,便全道了出来。
她说自己姓江,叫妙竹,原是江南总督府中的丫鬟。因得总督府获罪被牵连,本是被关押回京,要与江家一干余党一同发落。可太子殿下却生生将她从牢笼里选了出来,将她许给了江弘…如今腹中孩儿便就是江弘的。
长卿听来几分离了奇,“可江弘已经入司礼监成了内侍?”
妙竹盈盈一福,“这孩子自是在那之前的事情。”
长卿已然琢磨出来了其中大概,她原还奇怪,江弘本是死罪,怎的会从殿下手里被放了出去,还入了司礼监。那日在御书房里撞见,他已然成了皇帝身边的新红人。如今见得这妙竹怀着江弘的孩子,在东宫里住着,其中缘由不言而喻。
妙竹却是还帮着殿下说了说情,“太子殿下网开一面,是妙竹和公子的恩人…娘娘莫要错怪了殿下。”
“恩人?”长卿却有几分不信,那日江镇与夫人在殿下面前双双自尽而亡,是长卿亲眼所见。她忙问那女子道,“江弘可也是将殿下当做了恩人?”她记得那日在侯府里,江弘分明说道,太子殿下与他的仇怨,他记得紧的。
妙竹却道,“公子嘴上不愿意认,可却也是受了恩的…”
“不然…不然也不会与妙竹相好,有了这孩子…”
话正说着,外头起了动响。长卿放下手中活计,目光往外头看了看。便见得太子一行从外进来,见得她端坐在偏堂里,殿下直寻来问道,“你怎来这儿了?”
德玉半路已经被凌墨支开回去,眼下偏堂里,便就剩得他和长卿,还有妙竹…
长卿嗔道,“殿下藏着心中的事情多,可一件儿也不愿与长卿坦然。如若我不来,这事情殿下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你可是误会了?”凌墨不担心别的,到底见过她吃醋了两回,以往还能说是些小情趣,现如今月份大了,实在不好再让她动气。
“我没有误会。”长卿起了身,直逼来他面前,却轻轻看了一眼旁边立着不敢说话的妙竹,“话不宜在这儿说了,殿下今日夜里是宿佑心院还是紫露院?长卿有话想问你。”
凌墨听得,直将人扶好。“回佑心院。”
二人往外去,身后妙竹又作了大礼。长卿回身来亲口免了,方才与殿下一道儿出去了。
一路被殿下牵着行回佑心院的路上,二人也未曾谁先开口说话,长卿自是知道江弘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等入来书房,殿下亲自将门关好了,方将她扶去了软榻上坐好,没等她先开口,殿下捂着她一对肩膀,郑重望着她,“真是没有乱想?”
长卿摇着头,“妙竹都与我说了,长卿如今更担心殿下想要那江弘做什么。”
殿下眉间踌躇一闪,方背过手去,起了身来,“孤不过与他些好处,让他办些事情。”
“让他接近司礼监苏大总管,为殿下办事?”长卿猜到来几许。却见殿下抿唇笑了起来,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尖儿,“越来越聪明,瞒不住你。倒是时候也不早了,先休息吧。”
长卿与他几分执拧:“殿下可还未说清楚。”
殿下却凑来,一把将她抱起了,便往寝殿里送,“孤的计策都给你猜到了,还要如何清楚?听话,忧心伤神,孤难得早回,今日陪你入睡。”
长卿勾着他脖颈,见得那双眸色里几许温昧,自然也没再与他多计较。他该有他的谋略。就像仙仙与晋王,就像与瓦剌之战势在必行,江弘也是他手中的一步棋。
只是次日晨起,长卿便吩咐了卓公公,往那清月殿里多多照拂一些。那边没得地龙,过冬的话,炭火得备足一些。衣物和吃食也不能亏待了,几近与紫露院里一样了。
晌午的时候,德玉却来与她抱怨了一番,说是国公府那位是个冷情人,将她亲自备好的礼都退了,日后再也不想见他了。
长卿听得公主这口是心非的话,安慰得来几句,外头却有内侍来送了请帖,是国公府杜玉柔,邀着京中贵女们,要办场秋菊螃蟹宴,请公主去府中参宴。
长卿直笑着问公主,“这下,公主去还是不去?”
公主抿抿唇,“在宫里也闷,去了不见他便行。我就见见玉柔,与她说说话…”
长卿叹道,“我这身子吃不得螃蟹了,公主替我多吃一些。回来了,将那边听闻的京中八卦多与我说说,也与我解闷。”
听得长卿没笑话她,德玉到底逃过一劫,“那自是要的。”
临着那螃蟹宴还有三日,长卿却让卓公公吩咐人,与世子爷送了个九连锁去,道是不会解,便向世子爷讨教求救。可东宫里朝中官员出入得少,长卿让人告诉世子爷,若得了解,画个图纸,螃蟹宴上,拖着公主给她捎回来。
她便是故意的,寻着个机会让公主再与世子爷好好说话。
等得公主从螃蟹宴回来,又是一脸不悦将那图纸和机关给她送了回来,“那人拖着我来还你的。”
长卿望着她样子,忙问,“他与公主说什么了,又将公主气成这样?”
“没说什么。”公主噘着嘴,桌上的糕点也不曾用一口。一旁桂嬷嬷也道,“娘娘劝劝公主吧,昨日里回来之后便没好好吃过一顿饭。”
长卿忙选了一块儿葫芦形状的薄皮奶糕去她眼前,“看来那人不识相,就算生气你也不能损了自己的身子。”
公主这才气鼓鼓,将昨日之事与长卿说了。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传言,我一去,他们便将程大将军许了给我同坐。最可恨的,是那人竟还来与我和程大将军敬酒。”
长卿捂嘴笑了一笑,“可不是你上回的马鞭惹的事儿?那后来,世子爷与你这九连锁的时候,说了什么了?”
提及此处,公主眉间的川字越发深了些许,“那都是你的一番心思,我且知道了。可人家没当回事儿,期初先说了些客套话。说着说着,便又扯着程大将军身上去了。”
“程大将军,也是不错的?”长卿望着公主几分试探。“骁勇善战,刚刚还打了胜仗归朝,假以时日,加官进爵自然也不在话下。”
“那哪儿能一样呢?”德玉垂眸正捏着那葫芦奶糕,一点儿一点儿揉碎了,也不往口里送。半晌方才反应过来长卿话里的意思,“我不是说大将军不好,只是这种事情,自然也不是说换人就换人的。”
长卿出着主意,“公主若是认定了,那便让陛下指婚,感情日后培养,可不是也挺好的?”
“不行。我好歹是皇家的女儿,还要面子不要了。”德玉摇着头。
长卿也跟着摇头,“那长卿也没得好法子了,要不这事儿就暂且放一放,怕是过几日,公主也不喜欢人家了…”长卿说着,将方才在公主手中捏碎了的葫芦奶糕又送去一个,“都说了,再怎么样,不能委屈自己的身子。公主金枝玉叶,不值得。”
德玉这才咬了一口那葫芦奶糕,“你说的也是,反正我也不急着出嫁。”
日子一晃,入了隆冬。
长卿身子八月有余了,更是不想出门行动。眼见着天气一日比一日寒了,就要落雪。后宫尚且太平,可前朝战事吃紧,德玉也随着几个贵女一道儿去了趟相国寺祈福。
摄政王积威甚重,平日里人人都不大乐意见着的人,眼下却成了大周的寄托与希望,都盼着北疆传来利好,最好是摄政王大胜,大周日后不必再担心瓦剌扰民之忧…
然而事与愿违,就在德玉从相国寺里回来这日,前朝战事传来,平江谷一役,大周十万军队败北,副帅连渠战死,而摄政王作为主帅不知所踪…
连着数日,长卿都没见着殿下的影子。只听得内侍从勤政殿来回报,说是殿下这些时日,忙着与百官商讨与瓦剌的对策,都留宿勤政殿,不能回来。
长卿忧心他,寻着这日天气稍稍暖和些,让云青备了些药汤,方带着卓公公和舒嬷嬷一行,坐着车辇去了勤政殿里探望。为免打搅到他处理政务,长卿本打算着,就去见见他,留下汤药,嘱咐他几句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的话,便能回了。便就没提前让人去通传。
可行来勤政殿门前的时候,长卿却察觉出来殿内不同寻常的安静。并非没有人声,只是明明人数不少,众人却全都缄口不语的态势。长卿能感觉出来,里头的人在害怕,也有慌乱,只是文官儿们多有修着仪表与气度,大多能做到不形于色。此下,只是秉着最后一层皮相,在与君主抗衡。
却听得殿下问他们,“你们就没有一个有主意的?平日里训导孤,这不行那也不行的架势哪儿去了?莫非只是人云亦云,到了真要用你们的时候,便全都才疏学浅了?”
长卿没敢进去,却听得里头一片静籁…
半晌,方才有官员出了声响,上前与殿下报上名讳,是钦天监监正周奇。
“殿下,眼下瓦剌步步紧逼,已然要到了居庸关,若居庸关失守,便将直捣京城。钦天监昨日于此事起了一卦,却是坎卦,实在是险阻重重。再有,卦文上也说,大周龙脉气运南迁。天意如此,若迁都南京,方可保我大周国运平安。”
话毕,殿内更加寂静起来。迁都之事乃是弃卒保帅,可也是将半壁江山拱手让人…
却听得殿下再开口问其他人,那话中语气,平静得听不出来他的态度:“迁都南京…你们觉着呢?”
官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多是些可阴可阳的话,这种时候,谁人都想着明哲保身…却多有几个,顺着钦天监的意思说,“如若是在不敌,迁都南京也是退路。”
殿下听着却没说谁是,也没说谁不是…
随后,殿内的沉默一直持续了半盏茶的功夫,里头悄然无声,可立在外头的内侍都听得出来,里面气氛异常。守着门前的小太监,定力不大足,额上已经起了一层细汗。舒嬷嬷扶着长卿的手,也不觉紧了紧,可长卿不动,她眼下也不敢开口相劝。
殿内却忽的一声俏响,是剑出鞘的声响。
长卿只听得殿内脚步林乱,忽的一声惨叫,便是方才那监正周奇的…门忽的被里头的官员撞了开来,一个官员踉踉跄跄从里头摔了出来,差些撞着长卿身上,被卓公公一把挡了去。
卓公公直对地上的人道,“高大人,你这是作甚?险些撞着了娘娘。”
那高大人颤颤巍巍,抬手指着殿内的方向,“杀…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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