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第一百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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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亲们,听我说，救济粮马上就下来了，大家不要慌。”村长赵虎生正站在一张破木桌子上,声嘶力竭地向正欲背井离乡离开沙沙湾逃荒的村民们喊话，支书王虎城看着那张摇摇欲碎的烂木桌,生怕它承受不住赵虎生的重力而坍塌,把那胖乎乎的身子给摔懵了，只好在下面胆战心惊地扶着。

去年一场旱灾,将村民们一年的收成折了个干干净净,颗粒无存，勉强靠着往年的陈粮熬过了年关,可是接下来的一年又拿什么糊口呢，村里除了林察等几家眼光长远，未雨绸缪多存了粮食的人家家里还有余粮外，其他人家基本上都已经买起了商品粮,本来农村人的收入就不比城里人,一年下来也不过存个百八十块,负担起这笔开支来十分吃力。

现在物资短缺的年月，买点啥都要凭票购买，农村人又不像城里人那样每月分配粮票，上哪儿弄粮票也是个问题，虽说政府考虑到农村现在的特殊困难,答应每月每家分配二十斤粮票,可是农村人干的都是体力活,饭量大，而且因为之前的生育政策，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是五六个小娃子张嘴等吃饭,这点粮票根本不够用。加上去年因为旱灾，收入基本泡汤，家里人口多嘴巴多的人家没有法子了，只能丢了家，往外跑饥荒（说的再明白一点，就是外出讨饭当叫花子）。

可是现在正是春耕时节，这人一跑就是耽误一年的光景，来年还得受穷挨饿，所以村委会几名干部都忧心忡忡，上面领导也是考虑到这个问题，严令各个村委一定要把人留在村里，不准出现大批量的逃荒现象。

“我说王虎城，你把我们拦在这儿算咋回事呢？”林朝阳拄着一根竹棍走在前头，后面跟着他们一家子，还有其他一些村民。

“什么咋回事啊，林老大，你别跟我这犯浑，你说你领着这么多村民出门上哪儿去啊？”

“上哪儿？呵呵，你这不都看见了嘛，咱们这些人留在村里没活路了，只能上外边找活路啊，有本事的到城里找活干，没本事的就沿街乞讨，总不能让我们饿死在村里吧。”

“你就不能向亲戚朋友家借一点，稍微对付两天就有盼头了。”

林朝阳哼哧一声：“借？跟谁借，我倒是有个富亲戚呢，可人家林察嫌弃我这穷亲戚啊，每回上门都没有好脸色，仰人鼻息过日子太难受了。”其实林朝阳之前也跟林察借过钱粮，林察也不是狠心的人，看在小丫的份上还是愿意借的，不过只给粮不借钱，而且每回都是掂量着三五天的量给，绝不多给，也不用他家还，只让他们上她家之前承包的那片山林里干活。

“我说过政府已经答应要发放赈灾粮了，你们就再等两天嘛！”

“等？你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你上家里瞅瞅去，还能翻出一粒米来不？这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几十口张嘴等吃饭呢，你让我们拿什么等啊，要不咱们都上你家吃去？”后面有人吼道。

“对啊，早几十年还打仗那会儿，也是隔三差五的灾荒年景，咱不都是跑饥荒，外出讨饭活过来的嘛！说到这讨饭啊，别看没什么难度，其实里面也是有些门道的，就比如……”

王虎城道：“停停停，东拉西扯的扯到哪去了，咱们现在是什么年代呀？打仗那会儿是天下大乱，没人管咱们，可咱们现在是有组织有政府的，政府不会不管咱们的，怎么的，当叫花子就这么光荣啊，你们也不想想，就这么走了，那地里的活儿怎么办，这可是春耕时节呢，乡亲们，这时间要是荒废了，今年拿什么来丰收，来年你们又吃什么？喝什么？还想再逃慌是不是？就一辈子当叫花子是不是？”

“你在这儿说的好听，那救济粮什么时候过来啊？这话都听你说了快一个月了，这耳朵都磨起茧子了。”

王虎城道：“上午已经下发通知了，说就在这两天就到，我已经派张会计和大山开拖拉机出去了，就在镇门口等着，粮食一下来就给拉回来。”他看向还抱着小孩儿的林家儿媳妇（林壮老婆白小红），苦口婆心说道：“你看看这孩子还没断奶呢，你这当妈的就忍心抱着她出去风餐露宿啊？实在不行，拉下面子找亲戚接济一下，再熬两天就等到政府的救济粮了，怎么也比在外面好啊，只要地里面的活儿不耽误，就有收成，这日子就能过下去。”

赵虎生也倒：“支书说的没错，你们这些拖家带口的，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孩子想想不是，这眼看着也快开学了，你把孩子带出去了，那孩子怎么上学读书啊？是不是以后学校不上了，就跟你们学会讨饭就行了？”

白小红脸上一红，看向她公婆和男人，唯唯诺诺地说道：“我看村长和支书说的也没错，要不我带着孩子会娘家过吧？”她本来就不想跟着出去逃饥荒，她娘家家境还不错，实在不行，带着孩子回娘家暂住一段时间也可以，只不过她人微言轻，在这个公婆都强势势力的家里一向低头顺耳的，没什么地位可言，之前弱弱地提了一句就被驳斥了，说什么一家人就要团结在一起，她想回娘家可以，除非带着一大家子人一起回去。

“呸，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你是嫌我们这一家子都是累赘，想丢下我们这一大家子自个回去过好日子是吧，没门儿！既然进了我们林家的门，生是我们林家的人，死是我们林家的鬼，还是那句话，你想回娘家可以，把我们这一大家子全带回去，否则一个字儿甭提。就你那娘家，一个个财迷心窍的，之前过去借点米都不干，一点儿情面都不讲，早晚有他们倒霉的时候。”

“妈，我娘家不是都借过好几回米了嘛，而且都没说让我们还，你、你还不知足。”白小红也很是委屈，眨巴着泪眼往自家男人身上靠。之前她爸妈说了，让她带着姑爷孩子一起回娘家住可以，管饱不让饿着，可要是林朝阳王翠华两口子想一起过去那就不行了，总之这对祸害可不能往家里领。

“哼，就那点米，真当打发叫花子呢，他好意思让还吗？”

林壮本来就嫌出去讨饭丢人，可是打小家里就是俩老的当家作主，他哥俩唯命是从，所以也就只能跟着了，现在看他妈这么数落自家媳妇，终于也看不过眼了，顶嘴道：“这些年我老岳家也没少接济咱家，之前咱家搞砖窑，不就是他们借的钱嘛，现在倒好，钱没还回去吧，人家还在你这儿落一不是，行行行，就你们是好人，我老岳家都是坏人好吧，那我带着媳妇丫头跟我老岳家过去，就不碍你眼了。”说完拉着白小红就走。

“你、你这个不孝子啊！”后面林朝阳和王翠华怒不可揭，破口大骂。“你就这么走了，不管你爹娘是吧，还有良心没有呀……”

林强看他爸妈这样子，心里也十分没趣，俩眼珠一转，就看见一群围观的人里站着一摸风骚的身影，正是跟他眉来眼去多日的住一队的潘寡妇，结婚没两年就守了寡，才二十出头，正是花一样的年纪，长得也是俊俏妩媚，出了名的村里一枝花，一想到这块肥肉还没吃到嘴里，自己要是就这么走了，还不知道落在哪个便宜汉子的嘴里，心里就十分不甘心。

“爸，老二都不走了，那我也不出去了，要走你们自己走吧。”

“你这个混球，你又是发的什么疯，不跟着我们走，你想饿死啊？”林朝阳咬牙切齿。

“你就别管我了，我有我的办法，就算是刨树根挖野菜，总之是饿不死我的。”

赵虎生趁机说道：“林老大，你看一下你儿子媳妇都不跟你们走了，你们还出去干啥呀？就老老实实呆家里等救济粮，把地里的活儿给干好，来年再有个好收成不就行了，日子总会好的。”

“那，那我们就再等一天。”林朝阳赌气道，“就等到今儿下午，今儿要是拉回来粮食就算了，要是拉不回来，我们还是得走。”说着就近坐在地上，抱着竹棍等着拖拉机拉着粮食回村。

后面的人看到他带头，也跟着坐下来等。

好歹把人给劝住，村长和支书终于稍微放下心来，歇了口气，就跟他们面对面坐着守着，生怕一不留神让他们给跑了。

一直到下午三四点的时候，远远的突然传来拖拉机突突突突的声音，村民们顿时眼前一亮，人群一下兴奋起来。

“回来了回来了，大山他们拉着粮食回来了。”有村民高喊着从村口跑过来。

“太好了，咱们这下有救了。”

“那是不是就不用再出门乞讨了？”

“你傻呀，有了粮食，还去讨什么饭啊！”

“那爸爸，不出去了，我就能去上学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