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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鸿裴清听女帝出口搅浑水,一时都没了战意,颇为无言,各自拿起茶盏喝水。
谢淮于是道:“二位若有私事,且容后再提。突厥二可汗如今在我们手中,大可汗突围而去,如今要如何谋划,两位将军不妨说说想法。”
徐清鸿接了他的话,道:“方才接到战报,大可汗已然逃至津州,又被奉命围剿的津州刺史给捡了个漏,带着残兵败将过了津江回突厥去了。陛下先时命我等不必穷追,这瞧着,却是放虎归山。”
裴清虽同苏凝绿不对付,闻言却还是回护,道:“徐将军此言差矣,他带出那些人手折损十分之七八,哪里是放虎归山,如今连只狸奴都比不得。”
这两人年岁相仿,身份又相仿,现在真是一碰上便火星四溅。
谢淮瞧在眼里,心中明了,只是淡淡开口道:“陛下之意,二位只怕都混淆了。陛下将此人放回,乃是为长远计。”
徐清鸿一怔,裴清也是不明所以,二人同时瞧向谢淮。
要说打仗,他们绝不把谢淮瞧在眼里,可要论政治场上谋划,谢淮开始当官的时候,这二位都还在玩泥巴,所以不得不屏声静气,等他指教。
苏凝绿却莞尔,把一杯晾好了的温茶送至他手边,托腮瞧着他。
谢淮接了那茶杯,垂头瞧了瞧里头浮沉的茶叶,平心静气地道:“如今我军久战,已无余力,突厥虽势弱,却一时难以平定。陛下之意,是要那突厥可汗归顺大周,年年上贡,与之相应的,便是两边通商,可用他们的骏马珍宝来换取粮食财物。”
徐清鸿提出疑义,“可突厥人向来崇尚强大,那可汗如若当真同意了这样的协议,只怕难以服众。”
谢淮笑了笑。
这位少年权臣,捧着茶盏坐在那儿,一举一动皆可入画,说出的话却极不温润,“那就打到他们同意为止。”
其实依着大周国力,早就无需畏惧突厥,可女帝初初登基的头几年,不宜这样大张旗鼓地打仗,由是忍让多年。
如今突厥惨败,若再不同意成为属国,两边都会陷入连绵的战争之中,大周固然有所损伤,可突厥只会败得更惨。如今要他们俯首称臣,便是给了双方一个喘息余地而已。
如今的可汗被打怕了,只要不是脑壳有疾,便会同意这样的条款。若有人不服,大周甚至可以帮忙出兵平定其内乱,助他一臂之力。
至于互通有无,到底行不行得通,那还要看到时候坐镇的官员的本事。
苏凝绿早早就预备着这一盘棋,为期数月,终于在众人面前显露了端倪。
她静静坐着,听谢淮说罢,便抬眼冲着他微笑。
裴清瞧见了,忽然觉得心里一紧,明白这会儿的确同幼时不同。他不由生出几分感慨,只是道:“只是如此要紧的谈判,当由何人前往?”
苏凝绿一时有些迟疑。这个人选,她也心知事关重大,虽有些计较,却难以下定论。
徐清鸿想了想道:“我军中倒有些老臣,对我提点良多……”
裴清也道:“我身边的谋士,许也能担此职……”
这两人说完话,都彼此瞪了一眼,心说:他就是学我说话,想在陛下跟前露脸吧!我偏不如他的愿!
眼见着又要吵起来,苏凝绿却皱眉摇了摇头,说:“朕倒是觉得,这些人都不可。此事事关国本,干系甚大,若当真要签订盟约,又岂是区区谋臣能担得起的。”
这话原也有几分在理。
先帝那会儿,被突厥直逼上京,双方在桥上杀白马为盟,才让突厥退兵,那会儿满朝文武,能说得上话的人都在里头,盟约更是先帝亲手签订。
如今虽然形势倒过来了,但却也更需要一位能够镇得住的使臣出面才行。
出人意料的,谢淮却道:“我去。”
众人一时都惊讶于此,谢淮放了手中茶盏,却只是平静地道:“臣的身份,虽不比陛下万金之躯贵重,却也忝居一品之位,又是文臣,不比两位将军,自觉还有几分愚才,能于言辩之中不落下风。”
此言一出,徐清鸿也好,裴清也罢,心中都暗道一声:正是。
其实按照谢淮的位置,这事儿原就该是他去办。不过他瞧着太沉默寡言了些,而且此行到底有几分凶险,若是功成,当称得上名垂千古,若是有什么不妥之处,是要为世人所攻讦的。依着谢淮如今的权势,其实并不太需要多出这额外一层光环来。
他二人正要附议,一侧的苏凝绿却皱着眉,“此行凶险,你不许去。突厥人野蛮,谁知道他们是不是诚心,倘或有个好歹,你让我……”
她一时没有收住后头的话,脱口道:“你让我怎么办!”
这话一出,莫说是两位小将军,便连谢淮都怔了怔,想了想,瞧着她只是微笑道:“陛下可是怕没人给您选皇夫了?礼部的顾侍郎,倒是个尽职的……”
“你分明知道我不是说这个!”她气得砸了手中的茶盏,怒冲冲地道:“你若有个好歹,要我替你守寡不成?!”
徐清鸿:“……”
裴清:“……”
这两位对女帝都心思不纯的人震惊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读到了相似的信息:艹,撩了这么久,感情你都同人家私定终身了……!
谢淮却笑了,揉了揉她的脑袋,头一回,没忍住在旁人面前流露了眼底的柔情,有几分无奈地道:“我定全须全尾地回来,不叫你守寡。”
裴清的茶杯“砰”得一声砸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苏凝绿却顾不上他,只是拧眉瞧着谢淮,半晌冷了脸,说:“朕说了不许去就不许去,谢淮,你是打算要抗旨么?”
谢淮知道她必然不乐,心中难免有几分复杂。
小皇帝利用人,他是瞧过的,但是并不以为意——因为他有时候明知小皇帝在利用自己,却也总是心甘情愿。
他自觉自己无甚过人之处,且一来承蒙先帝提拔,二来能够得她欢喜,哪一桩都叫他愿意肝脑涂地。
这种心态,其实同当初的崔平一般无二。区别只是崔平遇见的是自私冷血的庆明长公主,而他遇上的是满心满眼都装着他的苏凝绿。
他温和而坚定地反驳道:“陛下,并非臣要抗旨,只是陛下也当知晓,此行事关大局,陛下切不可以个人喜恶做出抉择。若陛下能寻来比臣更适合前往谈判之人,臣自然也不会执意违背于您。”
可又哪里还会有人比他更合适。
少年权臣,先帝门生,女帝之师,哪一重身份都是无比妥帖合适。
若说口才,更不必提。
谢淮如今瞧着温文,可历经两朝的老臣们,至今都还记得未及弱冠的少年,当年有人诟病谢淮出身,说他年轻气盛,虽以文采见长,然而背弃于家族,是不忠不义不信之人,安能当得朝臣。
谢淮于朝堂之上,引经据典,侃侃而谈,行云流水地把对方从里到外骂了个遍,从今往后,那些人一直到告老还乡,在京中遇见谢淮的车架也都是掩面而避,说是一战成名也不为过。
他这些年份许是养着孩子,一般不太发作人,咄咄逼人也就数年前那一回,却至今无人胆敢小觑。
当初的施琅倒是胆敢小觑,却也是在女帝的亲手设计之下,如今远走他乡,可比当年那些当朝骂谢淮的大臣们下场还要惨些。
裴清、徐清鸿二人,便是当年年幼,却也知事了,对谢淮凶名颇有耳闻,纵是如今被女帝和他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惊得不轻,却也不敢再提疑义。
裴清心有感慨,原来自己看错了人,陛下竟然对徐清鸿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如今瞧着,是全身心都记挂着谢淮一人。
他心里头不舒服,这会儿却也不愿表现出来,叫同是失意人的徐清鸿瞧笑话,只勉强说:“陛下,此时不可意气用事,谢太傅所言在理。”
徐清鸿亦是出言劝慰。
苏凝绿冷着脸,瞧着谢淮。他微微笑着,目光明朗——显然,这一套说辞,他早就准备好了。
他这是算计好了,如今当着旁人的面,她再是如何不愿意,也终究会屈从。恰如苏凝绿先头几回对他先斩后奏。
她冷声说:“既然如此,朕也不能再不答应了。太傅如今,倒把先斩后奏,用的很好!”
她说罢,便急急起身拂袖而去。
谈判人选,便暂且定下了。
那突厥可汗想来才回老巢,一时之间没了消息,这边众人便好整以暇地等着。
苏凝绿当了皇帝后,头一回被谢淮堵得说不出话,把自个儿关在房间里头足足一天,任是谁人求见,都发脾气叫轰出去。
谢淮到她房间前数回,都叫她身侧的陈女官劝回去了。
陈女官满脸歉然,只道:“太傅见谅,先头陛下说了,若我们放太傅进去,人人都要吃挂落的。”
谢淮无奈地道:“那我便站门外同她说几句,可好?”
陈女官想了想,觉得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谢淮伸手,敲了敲门,平静地道:“阿绿。”
苏凝绿显然是在里头听着的,这话一出,里头便乒乒乓乓传来一阵声音,想是她在摔东西出气。
谢淮有些无奈,正要同她再说一说突厥的战事来说动她,才起了个头,便被一侧陈女官用杀鸡抹脖子的眼神给止住了。
他想了想,只好开口说:“此番是我不对,阿绿莫要生气了。”
苏凝绿在里头冷笑了一声,条理分明,且胡搅蛮缠地反问他,“哦,我们向来办事有理有据进退有度的谢太傅也会错?那你倒是说说,错在何处了,能不能改得了?”
“……”谢淮十分敏锐地避开了第一个问题,避重就轻地道:“往后绝不再犯。”
苏凝绿冷笑一声,道:“你且犯着吧,横竖三条腿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
谢淮:“……”
纵是好修养如谢淮,听了这话也有些愠怒,他“哦”了一声,反问说:“那照着陛下的意思,是要寻一个无论巨细,事事都要听陛下的主意的皇夫回来?若臣做不到,便把臣换了?”
“正是!”她赌气说。
外头一时没了声音。
她想要探头出去看看,又觉得万一他没走,这样太丢面子,索性同他僵持着。
半天,她自个儿先憋不住了,“谢淮?”
外头的人“嗯”了一声。
苏凝绿好奇地道:“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
谢淮平静地道:“在想裴家和徐家,怎么料理他们比较好。”
苏凝绿:“……”
哦,她好像忘了,天天在自己跟前由着自己予求予取的谢容眠,在朝臣们看来,还是个以权谋私、祸乱朝纲的大奸臣。
作者有话要说: 女友死亡三连问:你错了没?错在哪了?能不能改?
就算只问了问题一,也要一并把三个问题都回答了,这才是正确答案!
不然结局就是谢淮这样!
最近三次元太忙,只能日更,大家耐心点哈,感情进展是蛮快的,过段时间努努力看看能不能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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