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傻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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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京最繁华的街道,一间茶社二楼临窗的雅间里,一位俊逸的青衣道人呷了一口清茶,看着楼下行经的军队,“虎威军、龙武军,果真名不虚传,途径闹市而不伤一人。”
“皇——”他的道童才一开口,就被青衣道长斜了一眼。
道童连忙改口,把原本下意识想叫的皇上咽了下去,“公子,他们哪有东岳军强?堂堂虎威军居然听命于一个草包美人?我看不过如此。”
这位青衣道长是东岳国的国君,真是艺高人胆大,贵为真龙天子,却敢微服游历七国。
“称赞对手,并不是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如果虎威军和龙武军都是废物,那在战场上死在他们手里的东岳军,岂不更是废物里的废物?这是置那些为国战死的烈士于何地?要正视敌人的优点和长处。”
“奴才说错话了,谢公子指点。”
“你说纳兰娇是草包美人?要不是她是个草包,今天咱们也看不了这一场大戏!要我说,她是个草包,才刚刚好,北靖国的朝政实在是太乱了,快刀才能斩乱麻。国公爷要是顾忌名声,只能被那些玩弄权术的人牵着鼻子走,反而是现在,你信不信那董妃、太监福海、戚相心里都在后怕呢。”
“不会吧?我看纳兰娇只是雷声大、雨点小,难道虎威军还真能弃国公府数百年清誉于不顾,陪着她瞎胡闹?就为了给她那傻子夫君做糕点,还能把北靖国的天给掀了不成?”
东岳皇帝放下茶杯,望向那道随着大军远去的白色身影,“定国公当然不会谋反,但纳兰娇这么莽撞地出手,起码让朝廷里的人看清了局势,国公府手里的筹码足够上这个牌桌。
以后北靖国的朝政不再是董妃、太监福海、戚相三分天下,而是四个人打麻将了,她替国公府莽出了一个席位。你说她在出手之前,到底有没有算好这一步?”
“不可能吧,这一环扣一环的,该是多么神机妙算的人才能把握得住啊,还能是她精心布置出来的吗?她可是七国里出了名草包美人,愚不可及。我看就是她一时兴起,性子太过骄纵,刚好错有错招吧?”
年轻的东岳皇帝,手指轻轻擦过嘴唇,“草包不一定,但美是真的美,帮我准备纸笔,我要把刚才那一幕画下来,白衣美人挥剑攻破皇宫,真是美得让人心动啊。
朕这么多年来,一心求娶她,甚至为了她把后位空悬,虽然动机不纯,看重的是她的背景,她要真能当上咱们东岳的皇后,我们几乎是等于同时和南宁、北靖两国结盟,何愁无法一统天下?偏她眼高于顶,嫌弃朕后宫佳丽三千,结果她最后嫁了个傻子?”
童子:“刚刚您还说,要正视敌人的优点呢,纳兰娇的夫君,也不能就用傻子俩字代替吧?人家好歹是战王啊,放眼七国都是当世豪杰。要不是北靖国出了内奸,和咱们勾结,泄露了军机密要,卧龙坡之战恐怕胜负难说。”
东岳国主哈哈大笑:“勾结这词用得好,我喜欢,今天要重赏你。你家主子我啊,能从一个宫女生的不受宠的、连名字都没有的皇子,爬到今天这个位置,靠的就是这份奸雄、枭雄。
再说咱们这叫先下手为强,要怪就怪北靖老皇帝自己做事不够谨慎,居然让董贵妃和福海看到了他写的遗诏,他要把皇位传给战王,那些人不急才怪呢。
你说他们整天拉帮结派,董妃要扶大皇子,戚相要扶二皇子,福海要扶四皇子,三方斗来斗去的,想的全都是父死子继,结果临了老皇帝来了一手兄终弟及,要把皇位传给不党不群的闻煜。
咱们不跟他们勾结,难道还真等闻煜登基?北靖战王可是一位劲敌,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他才十七岁,北靖国的失地都快被他收复完了,我真怕他打着打着,以后七国就只剩一国了。
来来来,咱们再干一件坏事,你说要是赵云浩死在安京,南宁和北靖两国会不会把狗脑子都打出来?等他们两败俱伤,咱们就趁虚而入,一举拿下这两个国家,再抢个七国第一美人回去,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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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也正如东岳国主预料的那样。
明明大军已经撤离了,可直到这时,皇宫里还是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后怕。
“滴答、滴答”,可疑的黄色液体从福海公公的腿间往下渗,他竟然被吓得尿裤子了,“纳兰娇率军攻破皇宫,那威风赫赫的模样,咱家还以为是战王和飞将军回来了!不,她比他们还要更凶戾,战王和飞将军起码守君臣之道,可不会这么大不逆地把大军带进宫里。她是真的敢杀人,刚才咱家都觉得脑袋要被她一剑给割下来了。”
平常和他针锋相对的董贵妃、戚相爷,这时也顾不上笑话他,她们自己都心惊肉跳呢。
最后还是匆匆赶来的二皇子,安慰他们:“这件事要是国公爷做出来的,咱们是该害怕,但纳兰娇不过是一个草包美人,她今天只是误打误撞,恐怕根本都没想过这里面的深意,我看她完全不足为惧。
她只是在虚张声势,国公府满门忠烈,老国公爷不会反的。他想上这个牌桌,那就得守桌上的规矩,无非还是咱们熟悉的权术那一套,从我们兄弟几个里面选一个扶持。
就算父皇赏给纳兰娇一支临光军又如何,只是空有一个番号而已。兵马从哪里来?战甲从哪里来?粮草又从哪里来?这些还是得走六部的流程,只要我们把这些卡死了,她就只是一个光杆司令。
再说我们手里也握着大军呢,当初把神骁军打散,咱们不是都充盈了自己的人马吗?国公府不是她当家,她能号令得动的虎威军也就这一点吧?咱们兵马不比她少,怕什么?”
董贵妃慢慢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本宫分到的那三万神骁军,根本就不听调令,只认闻煜一个人,本宫干脆把他们扔到了苦寒之地,每天都让他们凿山挖矿,想要磨一磨他们的性子,一年过去也该差不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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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
暗不见天日,阴气森森。
曾经的大太监李荣海被绑在铁架上,狱卒手里拿着一根缀满尖刺的鞭子,狠狠地抽了他一下,鲜血四溅,早就把周围的墙壁染成了暗红色,“你以前那么威风,我不信你真的没有攒下来棺材本,乖乖地交出来吧,免得再受这些皮肉之苦。”
李荣海低垂着头,披散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楚神色,就像是死人一样一动不动。
“哗啦”一下,狱卒把盐水和辣椒水狠狠地泼到了李荣海的身上,他的伤口受到刺激,疼得浑身一阵痉挛,却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发出来。
狱卒:“会动啊?原来还活着呢,你总是不出声,是个哑巴吗?我还以为你死了。你就不怕疼吗?你可以求我啊,难道变成了阉狗,连疼都不怕了吗?你不求我,还能求谁呢。
难不成指望战王那个傻子来救你?我倒是听说战王妃很宠傻王爷,还为了他和宫里的御厨学做糕点。但这种恩泽再怎么多,也惠及不到你身上,你啊,早就被世人遗忘了。”
李荣海仍旧无声。
狱卒再次扬起了鞭子。
“啪!”
“啪!”
“啪!”
或许十八层地狱里的酷刑,也不过如此。
忽然,外面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似乎来了很多人。
最先听到的是一道女声,似乎是个丫鬟:“把天牢里全都铺上白绸,我家侯爷生性喜洁,踩不得这些腌臜的地面。”
然后是一道音色明明有着成年人的磁性、语调却像孩童一样轻快的男声,“刚才父皇为什么不肯见我?”
最后响起的那道女声,好听的如同让人看到了空谷幽兰,“皇上说他病的太重了,怕吓着你,等他病好了再陪你玩。”
“我才不怕呢,我很勇敢——”这样的话才说到一半,就是一阵尖叫,“血!好多血,李公公身上全是血。”
手里握着鞭子的狱卒回头看,只见向来阴暗的牢房被一盏又一盏华丽的宫灯照亮,墙上和地面上都铺满了白色的绸布,遮住了从前斑驳的血迹。
不知有多少阴魂哀嚎的天牢重地,像是在刹那间变成了天上仙境,只因站在那的白衣女子绝色姝容,仿佛闪耀着灼灼的光华,荡尽了世间所有污浊。
怕血的少年扑进她怀里躲避,她十分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遮住了他的眼睛,“煜儿乖,不怕了。”然后对身后跟的内侍扬了扬下巴,“宣旨吧。”
太监捧着圣旨,恭恭敬敬地唱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战王大婚,朕心甚喜,普天同庆,特大赦天下,钦此。”
众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陶然淡淡地说:“开牢门,放人。”
芍药为李荣海解开了身上的镣铐,他浑身都是伤口,瘦的几乎只剩下了一副皮包骨,“嗬嗬嗬,如果只是宣大赦天下的圣旨,侯爷不必亲自来一趟天牢吧?”声音粗粝而沙哑,喉咙像是破风箱。
“我是为你而来,听我夫君说,你做的云片糕最合他的胃口。”
“咱家要是出去了,要做的事多着呢,可不光只做一个云片糕。”
“只要你能做好云片糕,哄我夫君开心,天大的事我都给你担着。”
芍药:“你可不知道现在安京城里热闹成什么样子了,恐怕明天茶楼里的说书先生口中所有的主角都是我家侯爷,她为了放你出来,发兵五万,直捣皇宫。”
李荣海推开了芍药,几乎是立刻就摔在了地上,他用手扒着地面,一步一步地爬到了对他动私刑的狱卒身边,地上被他拖出了一道鲜血淋漓的痕迹。
他拔出插在自己左肩上的,刀柄只剩下一半的匕首,鲜血喷射如柱,而他似乎对疼痛毫无所觉,握着那把匕首,扎进了狱卒的喉咙。
死亡突如其来,狱卒一下子睁大了眼,“你!”
“你叫咱家阉狗,没有叫错,但说咱家是哑巴,可就错了,咱家不哑,只是咬人的狗不叫。”
李荣海拔出了匕首,“铛”地一道清脆响声里,那把匕首掉在了地上,他也因为受伤太重昏迷了过去。
最后一个念头是:“真的有人能爱一个人爱到,只为了让他吃云片糕,就攻打皇宫吗?临光侯一人掀起满城风风雨雨,所图到底是什么?
如果临光侯宠爱战王只是假象,那她刚刚费尽心机把我救出来,我就当着她的面杀人,她不会再留我,我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死,试出了她的真实目的,死前还能为自己报仇,值了。
如果临光侯真的像她所说的那么宠爱战王,只为了让我给战王做云片糕就这样大动干戈,只要我做好了云片糕,不管我做下什么事都庇护我——那么,此后余生,赴汤蹈火,护战王一世安稳,报王妃恩重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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