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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无咎挂在锁链上,看着下面没了动静的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只觉得心中悲痛——他没想到最后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唐释拿出长镰的那一刻,沐无咎心里对唐释的恐惧其实超过了阿允,可是事实证明唐释并没有伤害他,反而保护了他。
这古怪的锁链在阿允死后就没有再继续动过了——就像是为了困住“活着的阿允”而特地制作的酷刑工具,就像是……为了活活将她困死在这里。
眼下阿允已死,锁链也跟着变成了死物。
可……唐释也死了……
闭了闭眼,沐无咎深吸一口气,不再看下面已经死去的两人,而是抓紧手中的锁链,慢慢向上爬——
无论如何,他都得出去。继续留下的话,自己也会是死路一条。
沐无咎慢慢地向上挪动,这石壁比他想象的更高,他想,这一定是个很深的地洞。过了许久,待爬不动的时候,沐无咎解开腰带,把自己系在锁链上稍事休息。
他再朝下看,唐释和阿允的身形缩小了许多,在黑暗中已经看不真切了。
被阿允抱在怀里的唐释原本该没有任何知觉了,事实也是如此,他们两人都一动不动,呼吸、心跳都已经停止了。
可唐释却觉得又黑又冷。
他很熟悉这种感觉,这是死的感觉。
一般这样的感觉只出现在故事的末尾,反派boss被主角k.o的时候,之后自己就会回到小黑屋,等待下一次故事的开启。
居然就这么死了,剧情怎么办……
等等。
我好像不是被主角杀的?!
正想着,黑暗中突然出现一个红衣的人影。明明没有光,当唐释却能将她看的清清楚楚——是阿允。
她看上去已经没有了那种诡异的感觉,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面上无喜无悲。忽然她抬起一只手,朝着唐释的方向,掌心向上翻开,一颗圆润通透的红色珠子浮在她的掌心上。
“给你。”阿允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但唐释却能听见她想说的话。
唐释想伸手去接,却发现自己似乎没有手,也没有脚、没有身体。他正在阿允面前,可是同时,他并不在那里…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入眼的是一间牢房低矮的天花板,唐释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自己坐了起来,附近一个穿着脏兮兮的破麻布衣服的妇人看到他起来了,转身过去给他端了碗水。
身体自动伸手接过了水,唐释注意到自己的胳膊苍白纤细,手腕上均戴着枷锁,还被磨破了不少皮肤,伤口有的已经结痂,有的却流脓了。粗重的锁链和小小的手腕形成强烈的对比。
将盛水的破碗凑到嘴边,唐释却感觉不到自己喝了水,眼见着碗里的水被喝干,目光又再次转回了那妇人身上,妇人对他说了些什么,唐释听不真切,只固执地伸手向那妇人讨水。
那妇人满面苦涩,浑身都散发着辛酸的气息。终于,唐释听到了她说的话。
她说——
“已经没水了,阿允。”
唐释终于惊醒,这是阿允的记忆,他在阿允的身体里!
===我是被这天气冻得发抖的分割线===
打从记事开始,阿允就一直带着枷锁。
她是巫族族长的孩子。小时候阿允和族人们一起住在低矮黑暗的牢房里,过着缺衣少食的生活。她没有母亲,不过曾有两三个兄弟姐妹。但是,在饥饿和疾病的折磨下,他们一个接一个的死去,最后只剩下了她一个。
送走自己的姊妹是件痛苦的事,可是当这样的事情一再发生,最后剩下的只有麻木。
父亲告诉阿允,他们这一支是巫族的旁系,大部分人都是混血的,纯血的巫族人大多不是被杀就是自己死了,只剩下阿允和父亲两个。
会杀他们的人有两种,一种是同样纯血的巫族人——五滴纯血才能换一个人的血脉完全觉醒。也正因为这一点,为了后代不被杀,才会有很多巫族人选择与外族通婚生下孩子。
另一种是囚禁关押他们的人——来自万妖枭阳,多数是妖修。神魔大战以后,巫族式微,族中人丁凋零,实力越发走下坡,于是往日的很多仇家便趁机报复,将他们当做囚犯和奴隶圈养起来,百般折磨凌//辱。
阿允没经历过那个劳什子大战,只是听旁人说,大战之前,巫族人没有这么地落魄悲惨,所有人都能好好活着,所有孩子都能平安长大。
后来父亲也死了,死前将属于他的、还有之前死去的其他哥哥姐姐们的族血给了阿允,阿允摊开掌心数了数,圆润透明的红色血珠子,只有四颗。
她还得去找第五颗。
可是没办法离开牢房的话,又要到哪里去找第五滴血?
后来阿允生了一场大病,每天发烧,浑浑噩噩不省人事,所有人都觉得她也要死了。
那天她睡醒来,唤来负责照顾她的妇人端来水。缺了口的破碗里只有小半碗水,阿允喝完觉得不够,喉咙里仍然像火烧一样,又向她讨。
妇人说,没有了,这已经是最后的水了。
大概是生病的人情绪更加敏感,早就习惯了缺衣少食的阿允这一次却为了这碗水吵闹不休起来,她非要,可是周围人又拿不出,只能徒劳地哄她。
闹了一阵,有守卫的人过来牢门外呵斥他们小声点,大家都安静下来,唯独阿允见状更加激动,更不依不挠地闹了起来。
然后牢门就被打开了,有几个守卫拿着刀进来,周围人都害怕地躲到一边,妇人想拉住阿允,被她挣脱了。
她一个人还发着烧,脑袋像是被石头砸一样疼,喉咙烧的干哑疼痛,惨白着脸站在牢房中间,冷冷地看着那些守卫。
又一个人进来了。
这是阿允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那是一位少年,看上去与阿允差不多大,但是与浑身泥土、衣着破烂的阿允完全不同,他身上干干净净,穿着锦衣华服,戴着金玉发冠,如瀑的黑发披在脑后,皮肤白皙,黑底红瞳的眼眸。
他一身的光鲜亮丽,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阿允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觉得他与周围昏暗肮脏的环境格格不入。少年的眼对上她的,阿允被他蛇一样的竖瞳吓到了,后退了一步,然后她终于记起,在这里不听话是会被守卫打的,阿允垂下了头不敢再动作。
手下的人在少年耳边禀报了些话,他低笑一声,对着阿允:“你叫什么?”
阿允不敢抬头,她悄悄看了一眼周围的族人,所有人都低着头缩在一边,没有人看他:“……周允。”
“可是病了?”少年又问,
阿允不敢回答了,唯恐答错了话会被打。
“回话。”他也不恼她,只淡淡的提醒了一句。
阿允还是不说话。这时少年忽然抬手,阿允惊吓后退了一步。
他并没有打阿允,只是抬手拨开了挡住阿允脸的几缕头发,当冰凉的指间触到那滚烫的额头,阿允竟然觉得有些舒服。
巫族人多数相貌平平,丢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阿允只能说还算清秀,但是此时那一张布满泪痕的脏兮兮的脸,只能说倒人胃口得很。
少年收回手,对着下人吩咐了些什么,便转身离开了。
阿允也被带出了牢房,两个守卫过来抓她的时候她很恐慌,可是却不敢反抗,她慌乱地回头看了一眼族人,只有几个人眼中有担忧,多数人却是满脸麻木——对此他们早已见怪不怪了,就这样被带走然后再也没能回来的人,多得是,也许不出几天,就能隔着栅栏、从牢房的窗台往外,看到阿允的人头被挂在那里的石柱上。
阿允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可是她离开牢房后只是被带到了一个干净的房间里,木木地站在一个角落,几个穿着相似的漂亮衣裳的女人打了水进来,放在一个很大的木桶里。
阿允看着那冒着蒸汽的一大桶水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喉咙里火烧一般的感觉更甚。正犹豫着要不要喝,那几个女人朝她走过来,让她脱了衣服坐进那桶水里,却不准她喝水,她也不敢忤逆她们,说什么都乖乖照做……被洗刷干净后换上一套和那些女人差不多的衣服,阿允被领着穿过了长长的回廊,进了一道有一道门,烛台立柱、花纹浮雕、各种精美的装饰和穿的花花绿绿的人……一路上见到的东西都是她这辈子从没见过的。
最后她被带到了那个少年面前。
少年歪在一把椅子里,身后站着两名侍女,他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拿着个杯子,笑吟吟地看着她。
阿允却只看向他手中的杯子——她还是想要喝水。
“周允,你想要这个吗?”少年见状抬起手中的杯子晃了晃,阿允一愣,点点头,于是他就把杯子给了她。
她接过,凑近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可是她还是喝了,然后不出意外地被呛得咳出眼泪,还失手打翻了杯子,少年随之笑了起来。
那笑声很大,回响在整个屋子里,却让阿允觉得像有一把小刷子轻轻地在心尖尖上扫。
他笑得真好看,阿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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