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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父!”

边秋惊叫一声,猛一发力将身旁受控围攻自己的弟子们全掀飞,然后便快步朝两名逃窜的丹熏修士追去。

谛凌见状,连忙跟了上去,临走还不忘朝身后丢出几道定身符——

他知这样做也挡不了身后那帮月氏弟子多久,只是能多拖得一分算一分罢了。

这些月氏弟子们被药物控制,早就变成了无痛无觉的傀儡,连法器打过来,都敢拿拳头砸回去,丝毫不管这样的举动已经让他们的双手受损严重。

困又困不住,又不能杀他们,谛凌面对这么一群人,也是全没了法子。

他紧跟在边秋身后,两人一道朝逃窜的丹熏修士们追去,左拐右拐地便进了一个院子。

见那两名修士快要跑到屋子旁,边秋一个错步便跻身上前去,挡在了他们面前,同时那铁锤般的一双拳头也冲着两人的面门送了过去;

其中一人闪避不及,被正面击中了鼻子,头一仰便朝后方倒去;另一人则身形一晃躲开了。

被击中的人在倒到地面之前便一个后翻、与边秋拉开距离后,又再次站稳;

而幸运地躲开边秋的那人,还未来得及再做其他动作,便让一旁的谛凌那丝线缚住了双腿,狠狠朝甩到半空,又被重重朝地面砸去!

那人一掐诀,石板铺成的地面立刻变成了一滩沙子,可惜摔到沙上的伤害虽然比石板小了些,却依旧够他喝一壶,这人于是趴在那一堆沙中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啊啊啊啊啊!!别杀我!别杀我!”

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凄厉地哀嚎了起来。

谛凌这才注意到院内这幢房屋的怪异之处,以及里头关着的那个疯老头。

老头刚才似是睡着了,被院中的动静惊醒,随后便开始发疯怪叫了起来。

“叔父!没事了!莫怕……”边秋见老头一副恐慌的样子胡乱喊叫着,忙连声安慰了起来。

可惜话还没说完,面前的丹熏修士已经攻了过来。

脚下的地面接连猛长出几道细长锋利的石刺,边秋被逼得连退了好些步,待他出拳将石刺震成碎渣,那头已然得了一丝空隙的丹熏修士已经将两道符咒贴到了房墙上头。

一旁的谛凌也在与另一名丹熏修士纠缠,他还得阻挡院外追过来的月氏弟子们,正手忙脚乱。

两人同时看清了那贴着的两章符咒,却作了完全不同的反应——

谛凌掐诀操丝,放空了被他捉住手脚的丹熏修士,转而朝边秋袭去;

而边秋则不要命一般朝两道符纸冲了过去。

“边门主!不可!”谛凌刚喊出声,便见两道符咒突然着火,并发出一阵刺眼的白光。

热浪迎面冲来,将谛凌掀了个跟头。

待他重新站起,便见到一道惊人的火柱将整幢房屋围住了,而两个丹熏修士则互相搀扶起,一身狼狈地翻过墙头逃走了。

谛凌没有去追,而是一步上前拉住了想往火柱中冲的边秋:“你不要命了!”

丹熏修士往墙上贴的,是炼丹用的火符——

这种火符本身威力便要比寻常修士用来点火的符咒更强更猛,稍一不慎就能要人命,所以修为、不够控不住火焰的修士一般也不会胡乱使用这种符咒;

而拿这种符咒对敌,是丹熏那帮阴毒的散修们管用的手法,且他们还会改良,或者说是改恶火符,将其威力增加至无法控制的程度。

“叔父!叔父!放开我!”边秋不顾阻挠,一把推开了谛凌便要往火柱那头冲,却又再次被捉住。

刚才火柱升起时,他虽然也运起灵气护体,但身上还是被灼伤了许多处,此时伤口正泛着焦黑,汩汩地往外流血。

谛凌只觉心中烦躁无比。

丹火原本就是遇水不灭、遇土不熄的,眼前的这道火柱过于惊人,便是使灵力操控,也得废大工夫才能灭掉,更何况这个边秋根本不是使火系法术的修士,冲上去也是自寻死路。

拱门外头被谛凌掀翻的月氏弟子们已然爬起,谛凌正与边秋拉扯,冷不防就让人在身后打了几圈。

他吃痛,一手死死捉住边秋,一手则掐诀,几道丝线嗖一下便将月氏弟子们又再次打翻。

关押着老者的房屋似是特制的,便是着火了屋子也不见坍塌,只是火焰烧不进屋内,热浪却烤得屋中人痛苦无比。

那老者一声凄厉过一声的惨叫接连升起,伴着这通天的火势,却让人心中升起一阵阵寒意。

边秋被眼前这幅情景逼得失去了理智,他拼命甩开了谛凌,一头扎进了火海中。

后头的谛凌再想阻止他,却被围上来的月氏弟子们缠住了手脚。

边秋冲到铁门前,上下打量了一眼,然后他不顾周围的火焰舔上了自己的衣角,提拳便朝墙上砸去。

墙面上浮起了一道光晕,铛一下将他的拳头弹了回去。

边秋被弹得一踉跄,后退了两步,又是两圈砸到了墙上,结果如旧。

他心中更加焦急,竟一把捉住了那屋子唯一与外界连通的铁栅栏,猛地发力,便要将铁门拆下来。

铁门一样被术法附上,无论如何都无法打开,且铁门虽然未被点燃,却被火焰烤得通红,边秋捉住栅栏的双手发出了一股皮肉被灼伤的焦味。

而屋内的老者情况也不好,他就像被人塞在点着的砖窑里头,只能无助哭喊着救命,身上被灼伤了大片。

耳边是老者的凄厉的惨叫,周身都是滚烫的火焰,边秋手上使着猛劲,绝望笼罩在他的心头——

上一回,他似这般无助,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哦对了,那并不遥远,不过就是发生在二十多年前罢了。

那时老门主下令将应龙族人赶尽杀绝,城内便升起了一股血腥,而就是在这个院中,在被囚禁的叔父面前,老门主杀光了他的所有血亲。

“小秋,你看看他。”

“父母、兄弟、朋友,甚至是月氏一门的所有荣光,他夺走了我的一切,但现在他却被关在这里,只能眼睁睁看着我杀光他的亲人,哈哈……”

老门主癫狂的笑声回荡在耳旁,而那时的边秋不过七八岁的年纪,他一脸呆滞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却什么都做不了。

什么都做不了。

无力感漫上心头,不甘的感觉却更胜一筹,边秋咬紧了牙关,额头青筋暴起,加大了手上的力。

这座房屋是老门主特制的,上头的阵法和符咒一样也没有传给边秋,以至于他后头曾多次尝试,都没能将里头的人放出来,这时候仅凭蛮力,能把人救出来吗?

铁门发出吱嘎几声响,墙面上的符咒与咒文也跟着被撼动,

院中的谛凌则拼命拦住了月氏弟子们,他甚至下了狠手,将几个弟子打晕,结果对方晕是晕了,竟还能翻着白眼爬起来继续攻击他!

可以的话他都想将这些个弟子统统切成肉末!可是他不能!

谛凌又是憋屈,又是担心边秋,同时他心中还有一种不着调的想法,既边秋要是被烧死了,他是不是就能切肉了?

正气着,几道黑色的火焰突然凭空出现,罩在了丹火火柱上头;而另外几道长长的铁索则月氏弟子们像捆柴火似的绑成了一堆。

谛凌身形灵活,脚下一晃便从月氏弟子们的包围圈中脱出,这才没被同他们捆在一块。

他回头,果然见到了赶来的黑岩。

黑岩原本被谛凌安排守护上官倚月,他是看谛凌一直未回去,而院中这个方向又冒起了火光,这才想着赶来瞧上一眼。

谛凌心底怀疑黑岩是不是故意要将自己同月氏弟子们绑在一块的,但是眼下这情形也没空让他质问黑岩了,于是他只是瞪了黑岩一眼,便转身去帮边秋了。

黑岩一脸无辜,似是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瞪,见谛凌去帮边秋,他忙掐诀,用玄焰将丹火压了下去。

玄焰在黑岩的操控下,几乎是没有温度的,这倒是让谛凌与边秋少吃了些苦头。

谛凌上前看过一眼,认出了这屋子上布设的是一个变体的困阵,这种阵法不似中原修士的手笔,想必是边秋嘴中所说的应龙一族的阵法罢?

边秋身为月氏门主,却放不出里头的人,他是不会这阵法,谛凌一边快速推演着,同时心底也疑惑着,老门主既然不肯将全部的本事传给边秋,却为何又要将他作为继承人呢……?

虽然不知道这个阵法如何运作,但是谛凌总归还是懂怎么搞破坏的,于是他手上掐诀,几道丝线便刺向了墙面上的阵脚。

整栋屋子发出了一阵嗡嗡声,而被边秋抓着的铁门,吱嘎声更响亮了。

“啊啊啊啊!”边秋猛地吼出了声,整幢屋子的外墙上都浮出了一层光晕,且上头出现了一丝丝裂纹。

随即只听咣当一声,边秋终将铁门拆下、丢出。

他几步跑进屋内,将里头奄奄一息的老者抱了出来。

院内,月氏弟子们正好挣断了黑岩用来绑住他们的第二根铁链——

他们中间的许多人其实并没有那么强悍的修为,不过是受人控制后,胡乱使用灵力和肉体的成果罢了。

就刚才接连对付谛凌与黑岩的这一小会,饶是两人下手已经多加注意了,仍有不少弟子已然把自己弄得满身伤,几个眼中些的,断手断脚的都有。

见边秋救好了人出来了,谛凌朝黑岩打了个手势,两人便一左一右地护住边秋,几个跃步跳过墙头、又翻上了屋顶,一路朝月氏门外逃了出去。

从前谛凌曾经取笑过一些地处西北的宗门,说他们都是些软骨头,要么让秦墨给端了老巢,要么就卑躬屈膝甘愿称臣;

可今天这么一着过后,他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西北的一些宗门,身量、名气都不算小,却能让秦墨那么容易地就拿下了——

就如今日这般,一个宗门内半数的弟子都被药物控制,去袭击另一半人,怎么都比外人攻进来要难对付得多;

那毕竟是自己的同门,有几个人能狠得下心杀了呢?

=======我是分割线=======

在抵达燕城之前,上官倚月心底就生出了一种奇怪的预感——

她总觉得自己会见到和勉。

真是奇怪,师姐在秦墨的身旁,远在蜓楼的防线之外,自己怎会在燕城见到她呢?

她嘲笑自己,许是被关了这么久,都有些神经质了罢?

可是很快,上官倚月就发现自己的预感应验了——

月氏门突然乱了起来,有人在门内大面积地洒下毒物,操控月氏弟子攻击自己人。

而那种毒药,是出自和勉的手笔。

骚乱先在远处爆发,于是自己周围的人便被一个个地抽走了——

先是谛凌带了几个人去往别的院子帮忙了,随后突然升起的火光将留守在身旁的玄焰魔君也引了去;

上官倚月心有所感,她将应自己炼出的、专门用来应对师姐的毒素的解药分给了周围留守的遣榆谷弟子,让他们也去帮忙,而推说自己要躲在屋内;

众人未怀疑,拿上药便急急去了。

而上官倚月则一个人在院中静静地等着,当远处的那道火柱慢慢被黑色的玄焰压下时,她的院门口也出现了一个人。

那是个女子,身材瘦弱,满身狼狈,脸上还布满了狰狞可怖的伤痕。

上官倚月从未见过这样长相的人,但是她一眼认出来了,那是和勉:“师姐,别来无恙?”

“哼,果然是你这贱人!”和勉微眯了眼睛,便是有重重疤痕阻隔,依旧能看得出她面上那阴毒的笑。

“……是我。”

上官倚月苦笑了一声,她知道和勉恨自己,不过这也是她自己选的,谁让她当日,为了旁人伤了和勉呢?

“师姐,你的伤并未痊愈……是功法反噬之过罢?”

“呵……倒是让你说中了。”提到功法,和勉自嘲地笑了一声,“师尊的功法果然有些问题……”

舆鬼前期的功法不完善,越是修炼得厉害,功法反噬越严重,到后头若是夺取旁人修为的速度赶不上业力提升的速度,毒素就会反过来要了修炼者的命!

“我这身修为,如今竟也开始往下跌了,也不知何日便会丧命……”

“……师姐,我有句话,还望师姐听一听。”上官倚月深吸一口气,道,“还请师姐弃暗投明,与丹熏贼子划清关系!”

“呵?”和勉抱起胳膊哼了哼,“说说,怎么个弃暗投明法?”

“请师姐废去这一身修为罢……我与天星崖已经约定过,只要师姐肯放弃使毒,便可留师姐一命……”

这是她与天星崖的交易,她知修界大势、丹熏必败,而秦墨若是输了,等待他的便只有死路一条,至时和勉亦难逃一死;

于是上官倚月便与天星崖约定,她愿意为其奔劳卖命,只求他们能保下和勉,护住她,莫让旁人伤了她的性命……

“这就是你为天星崖卖命换来的筹码?”和勉一声冷笑,抬手便朝着上官倚月放出一道黑芒,“哼,我和勉乃堂堂琳琅仙子!名震修界!何时需要旁人施舍!”

“师姐!你莫再执迷不悟!那功法若不废去!最后会害死你自己!”上官倚月气急,她一面喊,一面抬手,同样放出一道黑芒,与和勉的撞在了一起。

两道毒素在空气中相碰后竟炸开了一团墨绿色的火光,只一瞬又消失。

和勉欺身上前,抬掌便向上官倚月打来,而上官倚月也抬手招架起来。

两人都是带着伤的身子,便是有身法也使不出,她们又是使的同一个人的功法,打起来竟是不分高下,皆十分吃力;

她们唯一的区别,大概在于两人的功法,虽创始者是同一人,但却拥有完全不同的心境——

一个是初出牢笼时的满心憎恨;

而另一个,则是历经千山万水后的平静与萧瑟。

和勉所练功法的厉害之处在于,那是一种完全不必修炼、只需下毒,便能得到修为提升的功法;

这功法前期进境极快,可因着修炼之人只是掠夺,自身却无对应的磨砺与心境,反噬起来也极其厉害。

上官倚月接下了和勉的几招,便明显察觉到了对方的灵气运转十分不对劲,那灵气忽强忽弱、时有时无,连毒素都在经脉中胡乱流窜,似是全然不受控制。

她一招压下了和勉打过来的一掌,制住了对方,惊道:“师姐!你的灵气……?”

为何会如此?便是反噬,这也太过迅速了些罢!

和勉冷笑一声,却道:“若非你背叛于我,我又何至于此?”

她最是心疼上官倚月,也最愿待她好,可结果呢?

如果不是上官倚月背叛了她,她如何会使心境受损?又如何会抵不住这一身毒功的反噬?

明明……师妹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是能压制住的……

都是上官倚月的错!都是这贱人的错!

和勉心中突然怒气大盛,她抬手一掌击向了上官倚月的小腹,一团血红的毒素被打入了对方的身体。

上官倚月并未反抗,她只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那眼里全倒映着和勉那张遍布伤痕的脸。

她想对和勉说声对不起,可一张嘴,那鲜血便自喉咙深处汩汩涌出,全然说不出话来。

她送了捉着和勉胳膊的手,膝盖一软倒了下去。

而和勉踉跄着退后了两步,身体微微发抖。

“都是你的错……”和勉盯着眼前匍匐在地的人,嘴中囔囔。

对方的修为、寿数、她的所有一切,正在通过毒素慢慢转移到自己身上,许是因为两人练的是同一门功法,从上官倚月那里夺来的修为比旁人的更有效些。

和勉能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在被慢慢修复,想到两人的命已经绑在了一起,她突然抽了抽嘴角,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上官倚月,从今往后,若我和勉身死,你也活不了!我若是下地狱,你也要跟着我陪葬!”

说完,和勉大笑了起来,她笑得那么大声,眼神却阴郁得骇人。

而上官倚月只是趴在地上,微弱地喘着气,她能察觉到自己丹田内的灵气正被一丝丝剥离抽出,毒素侵蚀着每一寸经脉。

听着对方疯狂的笑声,上官倚月却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罢了。

就当是,还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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