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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办法,即便真相再一目了然,即便他们是人民警察,当事人不承认的事情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进行强行插手。
于是,大张旗鼓的来,两手空空的离开,阮建城作为最大的加害者却成了今晚上最安宁的人,外面所有人都在因为他造的孽鸡飞狗跳,妻儿双双进了医院,他却还能烂醉如泥躺在沙发上鼾声震天。
不想承认,有时候世界真的是很不公平,善良的人总是容易受到欺负,却因为种种残酷的现实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只能逆来顺受。
孙娥知道自己对不起儿子,心中愧疚翻涌到快要将她淹没。
在她哭着喊着说没有家暴,丈夫是无辜的时,被她求助的邻居将目光从被医护人员小心翼翼抬下楼的昏迷不醒的少年身上转移到了她的脸上,带着浓浓的震惊与不可置信。
那眼神明晃晃的就是在指责她,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你这样不顾孩子死活的母亲?你怎么配当一个母亲?
这个眼神刺得她原本就千疮百孔的一颗心更是烂出一个大窟窿。
可是她没办法,真的没办法啊!
阮荇会怪她吗?
当然不会,阮荇懂事又孝顺,不管它做什么,他都绝对不会责怪她。
可正是因为这样,反而让孙娥心底的愧疚更甚,在阮荇温和的目光下如坐针毡,低头藏住满是红血丝的眼睛,忍着哽咽说自己出去帮他买饭,快步离开了。
儿子住在医院,老子在家里等着人照管,孙娥只能两头跑,回去照顾安稳了阮建城才能来。
阮荇的手机被阮建城摔了,孙娥给送去手机维修店修理,因为机型太老好几个需要替换的零件都找不到了,直到今天下午才算弄齐全完成修理被送到阮荇手中。
和手机一起送过来的还有阮荇的书包,那是阮荇特意叮嘱她在回去之后要帮他带过来的,孙娥只以为阮荇是想补上这两天落下的作业。
这场沉默无言的照顾终究是在入夜后结束了。
孙娥当然没办法留在医院里陪阮荇,照顾着他吃完晚饭,看着他吃了药,便收拾好碗筷和其他东西,咬着唇丢下一句“好好休息,妈妈明天一早来看你”,便带上垃圾离开了病房。
不是她心狠,只是她不得不回去照管着家里那个疯鬼,不然疯鬼发起疯来,遭殃得肯定不只是她一个。
随着咔嚓一声门响落锁,原本就空荡的病房显得更加沉寂。
阮荇靠着墙头静静坐了一会儿,才伸手将双肩包从病床旁边的柜子上拿过来。
拉开拉链,里面是几本数理化的练习册,还有两张整理得平整干净的试卷。阮荇一一将它们拨到一边,从最里层抽出一副水彩画。
那是他在前一段时间打工回去时从做习题册的时间里每天抽出一点来画的,画不算大,是比a4纸还要小一圈,用干净简单的画框表了起来,看得出来是对这幅画很用心。
也是真的很喜欢。
不管是画,还是画上的那个人。
手机这个时候才被开机,摁亮屏幕,好些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都是一些老师同学朋友发过来的,阮荇一一回复了那些消息,然后切回到主屏幕,打开相机。
水彩画被框进手机摄像头,色差让颜色变得更鲜艳了一些,很漂亮,只可惜几道横七竖八的裂纹横在上面,将画弄的零碎且乱七八糟。
叹着气翻过手机,才发现原来是摄像头坏了没有修好,不知道是因为维修没有替换,还是孙娥觉得摄像头维修费用太贵。
真是糟糕,这样就没有办法拍照了。
阮荇咬着唇,眼底闪过浓浓的遗憾。
没办法,也许只能再过几天,等他再好一些,出院了回到学校再亲手给他吧。
不舍的将画重新放回到书包,阮荇打开未接来电挨个往下拉,直到看见时樾的名字出现在上面。
意料之中,心满意足。
阮荇笑了笑,却在转眼想起事发的那天他和时樾约定了什么之后,笑容渐渐敛了回去,挤不出来了。
他原本说好了会打电话给时樾,说好了那天出门跟他见面一起吃饭的,结果就是这么不巧,他被迫失约,甚至都没来得及打个电话告诉他。
他应该不会生气吧?
阮荇蹙着眉头在脑袋里想象了一下几天之后在学校见到时樾的场景。
他应该不会生气,但是肯定会有些小脾气,会夸张地撇过脸不看他,或者大力揉着他的脑袋,哇哇叫唤着问他干嘛放他鸽子。
想着想着,竟然把自己逗乐了。
“要不给他打个电话,道个歉也好?”阮荇握着手机自言自语地纠结。
想道歉是一个,想听听他的声音更是一个,可是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明天不是周末,万一时樾都睡了,他岂不是会吵着他。
几经犹豫,终究是理性战胜了感性,悻悻放下手机,拉上被子缓缓躺下。
药里的安眠成分开始发挥作用,阮荇没多久便睡着了,只是睡得很不安稳,梦多,总是能看见阮建城撒酒疯时凶狠的模样,总是能听见孙娥懦弱又无助的哽咽,还有阮建城那晚上拿烟灰缸一下又一下砸在他额头时的声音,沉闷,让人心里发塞,甚至好想还能感受到额头剧烈的疼痛在翻涌,蔓延。
不行,睡不着!
顶着满头的冷汗,浑身的酸疼,还有额头伤口一阵一阵的痛感。
痛得他压根都在发颤。
他忍了一会儿,想起来抽屉里似乎白日孙娥有拿止痛药放进去,摸索着拉开抽屉从里面找出来就着床边一杯凉水吞下去。
药效需要慢慢发挥作用,效果很不明显,该疼还是疼。
阮荇撑着身子半坐起来靠在床头细细地吸气。
现在已经很晚了,挂钟上的时间越过了十点,外面走廊上也安静下来,除了偶然有护士的脚步声匆匆过去,再听不见别的声响。
这样就显得周围环境越发寂静。
越寂静,就越是容易让人东想西想,这是恒古不变的人类惯性。
尤其他来顶着浑身被碾碎了重新拼凑起来的痛感。
好像见他。
就算只是听听声音也好的。
他这样想着,一边艰难地伸长了手臂从书包里面摸出一颗巧克力,慢吞吞撕开包装纸塞进嘴里,甜蜜的味道一瞬间侵占所有味觉,顺着喉咙滑进食道。
不知道是因为他吃了药睡觉的缘故,还是因为什么别的,他第一次在时樾给他的这些巧克力里面尝到了苦味。
只有一丢丢,但是让人感到很不舒服,还有一点点委屈。让他不自觉想起时樾给他买的那杯奶茶,他小心爱护的开心了一下午,结果刚回家就被阮建城摔在地上流了一地,他只是闻见了浓浓的奶香味,一口没有尝到。
好遗憾。
和失约了和时樾的约定一样遗憾,让人难受。
情绪变化真的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原本想要用巧克力压下去的思念又一次翻涌上来,而且是比之前更加强烈,让走没办法抗拒。
他太想他了。
他伤口太疼了。
真的真的,太想见到他,太想听他跟自己说说话。
就任性这一次,不懂事这一次好不好?
他摸出手机握在手机给自己打气。
就这一次,等回学校了,我再帮他买早餐,请他吃炸排骨,努力考到可以跟他一个考场的成绩,让他可以继续和自己在考场也能做同桌。
那样子他会很高兴的吧。
就这一次,如果他睡了,那我就跟他说一句晚安,如果他没有睡,那我就跟他讨一个晚安。
他想着,拇指在拨号那里绕了几圈,终于按下去。
长久的嘟嘟声,阮荇自己也不知道是在紧张什么,心跳加速地等待……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在他以为电话都要因为无人接听自动挂断时,电话接通了。
阮荇砰砰直跳的心脏达到了最快的频率,骤然缓下。
“……小海藻?”
时樾的声音好轻,好哑,听起来空旷无依又小心翼翼,就好像,随时都会被一阵风给吹散。
“小海藻……”他又叫了一声,不是疑问句。
阮荇愣了。
他从来没有听见过这个语气的时樾,淹嗒嗒的,像是小太阳不小心栽进了满是淤泥的池塘,被糊得爬也爬不出来。
心脏都被轻轻捏了一下,又酸又涩。
“是我,时樾。”
他不自觉也将声音放得好轻,好小心翼翼:“是我。”
“我吵到你了吗?”他低声问:“你是不是已经睡觉了。”
“没有。”
时樾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有一些失真,很多东西都被阻隔在电话那一头,阮荇头一次觉得中国移动这么失败,没有办法让他感受到时樾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心情,他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太重要得东西。
“时樾。”
“嗯,我在呢。”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呀?”
“……”
“有,一点点。”
长达半分钟的沉默后,时樾这样说,声音里终于带起了一点点笑意,阮荇听见了,心底大大松了一口气,转念又开始担心怎么了,为什么心情不好,也是因此,没有注意到他笑里大半全是勉强。
“我想要养只狗,我爸不让,我有点难过。”
哦,原来是因为养狗。
“没关系的。”阮荇柔声磕磕巴巴地安慰他:“现在学业比较重要,等高考结束了,等上了大学,你就可以自己养了,不用在这个时候着急。”
“嗯,我不着急。”
阮荇总觉得自己可以听见对方说话时有细小的风声,正想问他在哪里,时樾就先一步跑出问题打断他的思路。
“嗳,小海藻,为什么这两天,我找不到你,你是不是躲到哪里偷偷学习啦?”
“我,我不是,是,是有一点点事情……”阮荇太不擅长撒谎,想不出理由,就生硬地开始转移话题。
“对不起啊时樾。”手指揪着被角,他满是歉意:“那天是我失约,都没有给你打电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其实,我也很想跟你一起出门。”
很想跟你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过周末……
“真的嘛?没有骗我?”
“是真的!”
阮荇太急着解释,都没有听出他语气里的玩笑:“我是真的,真的很想见你!”
“……”
“……”
好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出口了。
阮荇紧紧咬着下唇,自暴自弃往后一躺,目光落在双肩包上,索性破罐子破摔,任性到底。
“那天是,现在也是。”
“时樾,我就是特别想见你!”
“好。”
“……”
他说,好。
阮荇蓦地睁大眼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可是接下来,他又清楚听见电话那一面,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声音开口,带着颤音的急促:
“小海藻。我也想见你的。”
“我现在就想过来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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