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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国公府已经是日落西山。
陆维景进了房间,还未掌灯,就打开抽屉,将几个匣子拿出来。又将谢礼一一摆在书案上。
想了想,又将腰间的荷包解下与另一个荷包放在一起。
最后一丝光亮透过窗子照进来,他才点燃灯火,伸出手轻轻在荷包上拂过。少倾,又将那枚羊脂白玉的戒指戴在左手。
涂抹了香露的右手散发出清甜的香气。
屋里只点着一盏灯,不甚清楚地映照出他的面孔,却是柔和了不少。
展开扇子,看着上面的簪花小楷,他不觉莞尔。
说起来,她无论书画还是女红都“惨不忍睹”,但是一手字却写的极好。人都说字如其人,着实不能与她以前的性子联系起来。
现在的改变,让人意外,让人惊喜。但也容易被其他人盯上。
想到今天在侯府看到荷塘那一幕,他笑容收敛。
阳光下,少女怀抱荷花、嫣然浅笑的模样的确很美好,有其他男子注意到也不奇怪。
他自认为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可是他不知对郑濯的敌意从何而来,尤其是看到他和姜芫站在一处的时候,他心里很不舒服。
既然不舒服,那就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好了。依照郑濯的性子,想来那个荷包他不会再在人前戴着。
直到听到敲门声,他才将书案上的东西收好。又将荷包佩戴上,道:“进来。”
开门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十分突兀,接着是轻缓的脚步声。
陆维景抬起头,看见来人:“何事?”
瑞兴主动将其他灯点燃:“夫人请您去用晚饭。”
陆维景起身:“知道了。”
灯全部点燃,屋子里亮堂堂的,一打眼就看到梨花木的桌子上摆着一盘点心。
瑞兴道:“听说今天谭姑娘又来咱们府上陪伴二夫人,还亲自下厨做了点心,给府上各个主子都送去了。”
见公子盯着这盘点心,他端起盘子:“公子要不要尝一尝?”
陆维景睨他一眼:“你喜欢?”
瑞兴赔笑:“这是谭姑娘送给您的。”
陆维景抬脚走出门:“你若喜欢,便拿去吃罢。”
瑞兴赶紧跟上去:“公子,您是说真的吗,真的赏给我了吗?”
“再废话就拿去喂狗。”
“多谢公子。”
走了一段路,陆维景问:“那件事如何了?”
瑞兴笑道:“公子放心,已经差不多了。不过,您为何不告知三姑娘?您什么都不说,三姑娘哪里知道您……”
陆维景侧目睇他:“多话。”
*
翌日,下衙之后,太夫人将西宁侯叫去了福宁堂。
“四丫头的事你打算如何解决?”太夫人瞥了好几眼大儿子脖子上的淤青。
西宁侯沉吟道:“从别苑回来近一个月,姜芙都未曾出府。十日前夫人去参加宴会,还有人问起咱家几位姑娘,夫人便将姜芙生病的消息透露了出去。再过一段时间,姜芙的病情自然会‘加重’,所有人都会知晓姜芙去庄子上养病了。”
“之后呢?”
“过一两年,就将她送去淮州舅舅那里,让她以新寡的身份再嫁。有表弟在,若是她再惹出什么祸端,咱们能及时得到消息。”
太夫人轻哼一声:“你倒是考虑的周全。”
西宁侯叹气:“即便她和夏氏都做错了事,但是她到底是我的女儿。若是她还敢折腾出什么,我就不再管她了。”
太夫人点头,勉强同意他的处理方式。
“杭家那边你可想好该怎么说了?”
西宁侯有些遗憾:“再过几日,等姜芙病重的消息传扬开,便可名正言顺的向杭家提出退亲。”
“可惜了。”太夫人摇摇头。
西宁侯也附和道:“可惜。”
太夫人翻了个白眼。
这个大儿子,管不好妾室和庶女,发妻又和他离心,嫡子嫡女不与他亲近,就连岳家也对他有意见。除了会挣俸禄还会做什么?
西宁侯觉察出老母亲的视线落在他脖子上,尴尬的笑了两声:“若是没有别的事,儿子就不打扰母亲歇息了。”
放下茶盏就要走。
“你给我回来!”太夫人板着脸道。
西宁侯只能坐回去:“母亲还有何吩咐?”
“你和柳氏就打算这样过下去?”
西宁侯苦笑:“是儿子有错在先,她还看在孩子的面子上给我个好脸色我就很满足了。”
太夫人冷笑,可不是活该吗。
“你舅兄回京这么长时间你还未去柳家拜访过罢?”
“是。”
“寻个日子与你媳妇去柳家罢。”太夫人略有嫌弃,“这么大年纪了,总是与人打架像什么样子?柳家人并非不讲理之人,寻个机会向柳老夫人赔礼道歉。你养外室那事,柳氏为了姜家名声都未去柳家闹呢。”
西宁侯有些犹豫,倒不是他不肯承认错误。实在是他犯的错太多,若是被柳家人打出去,那可太丢脸了。
但转念一想,这可是一个去见妻子的理由。
和柳氏商议去拜见岳母的日子,应该不会那么快就被赶出来罢。
就在这时,寻芳匆匆走进来,一脸急切:“太夫人,侯爷。”
寻芳作为大丫头鲜少失态,太夫人讶异了一瞬问:“发生了何事?”
“是……是湘王府的管事嬷嬷来了。”
“湘王府?”太夫人和西宁侯异口同声道。
“是,如今人就在门外候着。”
王府的人自然不能在外面晾着,太夫人让寻芳将她们请进来。
管事嬷嬷身材丰腴,面色红润,眉眼带笑,恭恭敬敬施了一礼。
“见过太夫人、侯爷。”
太夫人请她落座,明知故问道:“不知嬷嬷过府有何贵干?”
管事嬷嬷并未拐弯抹角:“听闻贵府四姑娘身体抱恙,湘王殿下特地遣人来看望四姑娘。”
太夫人没想到对方行事这般堂而皇之,面色一冷:“四丫头生了重病,恐怕不能见客。”
管事嬷嬷笑容不改:“也不知四姑娘病情如何,湘王殿下可以请太医来为四姑娘诊治。”
西宁侯面色不虞:“湘王殿下虽然身份尊贵,但到底是外男。我女儿还未出阁,殿下这样做恐怕会有损我女儿的名声。”
管事嬷嬷一甩帕子:“侯爷,殿下与四姑娘到底有何关系,咱们心知肚明,又何必做表面功夫呢?不怕您生气,殿下可是极为看重四姑娘的,不希望四姑娘有任何损伤。说句您不爱听的话,您也不希望那件事传扬出去罢。我们王爷不在意这些虚名,姜家还是要名声的。”
太夫人气的手一抖,这根本就是威胁!
但让她想不通的是,湘王阅美无数,姜芙也不是倾国倾城,他为何会执着于姜芙?
难道他以为纳了姜芙就可以拉拢姜家?
西宁侯对湘王的做法鄙夷到了极点,面上不动声色:“想必殿下还不知道,四丫头已经定下亲事了。”
管事嬷嬷不以为意:“那就要请侯爷尽快退了这门亲了,殿下已经等了不少时日。”
“你这……”
太夫人闭了闭眼睛,截断西宁侯的话:“寻芳,去请四姑娘过来。”
寻芳飞快地看了一眼西宁侯:“奴婢这就去。”
风荷院。
姜芙被湘王的人送回别苑,红蕖就被发卖了,现在伺候她的是专门看守她的鲍嬷嬷。
鲍嬷嬷进去的时候,看见姜芙一袭白衣,头戴白色芙蓉花簪子,坐在窗前绣花,窗前素白的帘子随风飘荡。
不知怎么,鲍嬷嬷觉得这情景有些诡异。
“嬷嬷有何事?”姜芙回头冲她笑了笑。
即便被关在屋里,她仍坚持每天上妆。许是多日不见太阳,她脸色白皙的近乎透明,两道柳眉描画的又黑又长,头发乌黑,衬得染了口脂的唇更加红润。
明明还是那个清新脱俗的四姑娘,无形之中又多了几分魅惑。
鲍嬷嬷回过神:“太夫人请您去福宁堂。”
“哦,我还以为祖母不愿再见到我了。”
鲍嬷嬷不接这话:“四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姜芙微微勾唇,起身走出门外。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阳光并不刺眼。但长时间不出门,她还是眯起眼睛,用手遮挡住。
喟叹一声:“好久没见过太阳落山的景色了,以后应该每天能看见。”
鲍嬷嬷立于一旁,垂头不语。
姜芙侧目而视:“这次解除禁足,我会好好谢谢嬷嬷对我的照顾的。”
说着,拾级而下,白色的裙子拂过台阶。
她当然知道湘王不会因为她的美貌非要纳她进府不可,但她若能未卜先知呢?若是能给湘王生个儿子呢?
反正湘王府后院又不是养不起一个女人,湘王就算为了盯着她、试探她,也会让她进府的。
等她取得了湘王的信任,生下皇孙,别说侧妃之位,就算王妃之位也能坐得。
再除掉陆维景,她的皇后之位就能长长久久的坐下去。
抬手勾了勾头发,她举步进了福宁堂。
管事嬷嬷笑道:“这位就是四姑娘罢?”
姜芙先给太夫人和西宁侯行了礼,又冲着她福了福身子:“正是。”
管事嬷嬷连忙拉住她的手:“老奴哪里当得起姑娘的礼。”
“是您要见我?”
“老奴是奉湘王殿下之命来看望四姑娘的,听闻四姑娘身体抱恙,殿下派人给您送了不少东西。”
管事嬷嬷拍了拍手,十几个婢女鱼贯而入,有托着托盘的,有抬箱子的,看起来这份礼很有重量。
姜芙适当的表现出受宠若惊:“小女怎受得起?”
“殿下说您受得起,您就受得起。”管事嬷嬷看着太夫人道,“四姑娘虽不是做正妃,但殿下很是看重四姑娘,以后定会好好待她。若您觉得这份礼太轻,殿下会再派人送来的,直到您满意为止。”
太夫人不冷不热道:“嬷嬷也说了不是做正妃,就不必大张旗鼓了,免得为人诟病。”
西宁侯强自镇定,目光冷凝盯着姜芙:“我再最后问你一遍,你真的想好了?”
姜芙跪在地上,杏眼含水:“我迷路不幸滚落山下昏迷不醒时,是湘王殿下救了我。殿下对我有恩,请父亲成全!”
明明就是想给人做妾,还要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西宁侯疲惫地摆摆手:“罢了,你不要后悔便好。”
“多谢父亲。”姜芙擦了擦眼泪。
管事嬷嬷把她扶起来:“哎呦,这可是大喜事,姑娘哭什么,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转而对太夫人道:“您觉得挑哪个良辰吉日抬四姑娘进王府合适?”
想到杭家,太夫人道:“半月后罢,至于什么日子,就交由王府决定。只是在人没有抬进王府前,希望嬷嬷不要声张。”
管事嬷嬷欢喜道:“那就说定了,选好日子我会来通知您的,吉时到了就来抬人。”
扫了眼面含羞意的姜芙,西宁侯不愿多留。
走到门口他又回头,语气淡漠道:“以后,你好自为之。”
他自认为不是淡泊名利之人,否则当初也不会考虑投靠豫王。但他也不想女儿给人做妾,即便做王爷的妾他也无法接受。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如意院门口。
合欢花已经凋谢,只留下满树绿叶。过不了多久,就会结出果实。
翠云端着一盆水出来,一抬眼就看见他:“侯……侯爷。”
西宁侯背手而行:“夫人可在?”
“夫人在厨房。”
“夫人下厨了?”
翠云道:“昨天三姑娘摘了不少荷花来,夫人亲自下厨为姑娘做了不少吃食。”
西宁侯很想去厨房看看。
记得柳氏还未有孕,两人最是情浓的时候,柳氏经常下厨为他做喜欢吃的饭菜。
后来……
西宁侯苦笑,后来再想吃一次她亲自做的菜,竟成了一种奢望。
“我去屋里等她。”
翠云不好拦着,拽了个小丫头让她去厨房报信。
两刻后,柳氏和姜芫才从厨房出来,各自换了身衣服回到房里。
“侯爷怎么来了?”柳氏像是很不欢迎他。
西宁侯斟酌道:“是关于姜芙的事。”
“侯爷想好解决之策了?”
“此事有了变数。”西宁侯看了眼姜芫。
姜芫心领神会,对柳氏道:“娘,我去将点心装起来,让人给外祖母送去,再分到府上各个院子。”
“去罢。”神情温柔,完全不似对西宁侯的冷淡。
直到走出院子姜芫还在想西宁侯脖子上的淤青。心里生出一个念头:看来父亲大人又挨打了,她要多给舅舅送些点心,就当是感谢他罢。
待婢女提着食盒离府,她带着绿烟亲自给太夫人送去。
太夫人明显没心情见她,被打发走后,她去了双燕阁。
才走到柿子树下,就和刘清妍打了个照面。
“刘姑娘要去何处?”姜芫见她神色有些慌张,多问了一句。
“我有些事,需要出府。”
姜芫看了看天色,这个时候出府?
“刘姑娘若是有急事,可以吩咐丫鬟小厮去做。”
刘清姸知道她是好意,还是坚持:“不必劳烦,我自己去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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