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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澍从睡梦中惊醒。
他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平复下来后,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冬天里出了一身冷汗,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胆战心惊的感觉仍然在心头留有余韵。
陈澍重新闭上了眼睛。
回家不到两周,陈澍已经连续做了好几个晚上的噩梦。
刚才,他梦见林听雨跟人在街头斗殴。
梦里是一个下着雨的夜晚。
陈澍在柏油马路一侧的人行道上漫无目的地行走着,街头车水马龙。
在梦里,陈澍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知道他必须一直不停地往前走。
倏然间,马路对面响起了尖叫声和刹车声。
陈澍转头望去,却见一群人正在马路上追逐。
陈澍看了一会儿,忽然在那群人里发现了林听雨的脸。
有人骑着电瓶车追赶他,林听雨飞快地穿过马路,在各种疾驰的车辆之间来回穿梭,无数的车子擦着他的身体飞驰而过。
陈澍看得冷汗直流。
实在太危险了。
就在骑电瓶车的人不顾生死地从一辆轿车前冲过去,马上就要抓住林听雨时,画面猛地一转,来到了另一个场景里。
仍然是下着雨的夜晚和潮湿的柏油马路。
陈澍依旧站在马路一侧。
马路对面的林听雨还是被一群人追赶着。
这一回他没能逃掉,有人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扔进一家极小的铺面里,林听雨的后背撞到了身后的玻璃柜台上,连人带柜地摔倒在地。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旁边的人一棍子扫到了地上。
“别打了!别打了!”陈澍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冲着对面喊。
可中间的柏油马路仿佛隔了一道屏障,将两边人行道隔绝在两个世界。
马路对面的人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陈澍看不见林听雨的身影,只看到那家店铺外围着一层又一层的人,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武器。
路上的行人飞快地走过,不曾有人驻足阻止。
“别打了啊!!!”陈澍奋力嘶吼。
他旁边站着驻足观看的人,有人啧啧道:“灯管都戳穿他的手臂了。”
……灯管戳穿了谁的手臂?
是林听雨用灯管戳穿了别人的手臂,还是别人用灯管戳穿了他的手臂?
陈澍什么都看不见。
“求你们别打了……”
陈澍听见一声哭腔从自己的喉咙里漏出来,整个胸腔嗡嗡地震动着。
求求你们……
放过他吧。
就在陈澍尝到了绝望的时候,画面再次跳转,回到了林听雨从教学楼上跳下去的那一刻。
他趴在走廊边上,双手紧紧地拽着林听雨的手,两条胳膊因为过于用力而暴起了条条青筋。
林听雨吊在半空中,双脚悬空,只有一只手被陈澍死死拽住。
旁边层层叠叠地站着围观的人,可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
“林听雨!!坚持住!!”陈澍听见自己的声音咬牙切齿地响起。
可手心却渐渐氤氲出蒸腾的汗水。
太滑了。
他快抓不住林听雨了。
林听雨吊在教学楼外面,一张苍白的脸无比镇定,没有半分惊慌。
那双漂亮的眼睛像灯光被熄灭的黑夜,没有半分神采。
他直勾勾地盯着陈澍,忽然勾着唇角笑了。
“够了陈澍。”陈澍听见林听雨对他说,“放手吧。不然我们两个都会掉下去的。”
“不!!”陈澍吼回去。
他把自己的身体卡在走廊边缘,拼尽全力去拽林听雨。
可林听雨的身体却仿佛有千百斤那么重,陈澍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力。
手心里的汗水越来越多。
“陈澍,放开我。”林听雨说。
“不!!!”陈澍吼。
绝不放手。
绝不能放手。
绝对不会放手。
陈澍已经疯了,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要么把林听雨拉上来,要么,就跟他一起掉下去。
梦里陈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林听雨仰着那张苍白却俊美的脸,冲他微微一笑。
然后他伸出另一只一直垂在身侧的手,用力地掰开了陈澍紧紧拽着他的手指。
“林听雨!!不要!!!”
在陈澍的惨叫声中,林听雨的身体带着呼啸的风,飞快地摔了下去。
……
反复咀嚼完这个梦境的含义,再睁开眼睛时,陈澍发现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淌了下来。
他抬手擦掉这滴泪,坐起身来,从床头拿过手机,看了看时间。
3:49。
陈澍打开qq,找到林听雨的头像,点进对话框,想要发点什么过去,头脑却一片空白。
……林听雨。
林听雨。
林听雨林听雨林听雨林听雨林听雨。
陈澍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这个名字,觉得连呼吸都扯得胸腔和肋骨疼。
最后他什么也没发,而且是了一首歌过去。
半分钟后,原本熄灭的屏幕倏然亮起。
陈澍迅速点开未读消息。
【林听雨:大半夜不睡觉推什么歌?】
“……”
陈澍闭上眼。
犹豫片刻,他睁开眼,回了一条“你在干吗”。
你。在。干。吗。
所有的担心、纠结和思念,缠绕在一起,如青烟,如薄雾,如泣如诉。
最终也只能全部压在心底,换作一句隐忍的简单问候。
与此同时,对方也发过来一条消息。
【林听雨:想我了?】
陈澍的眼神蓦地闪了闪。
他很快地回了一句。
【陈澍:你不也没睡么。早点休息,开学见。】
【林听雨:好。】
陈澍唇角弧度轻轻弯了弯。
他按灭屏幕,把手机搁到床头柜上,伸出胳膊遮住了眼睛。
嗯。
想你。
*
新年的脚步很快就接近了。
林听雨对过年没有什么概念,依稀记得年幼时不过是一些平时并不见面的亲戚聚到了一起,吃一些大鱼大肉。
大人们高声喧哗,喝酒猜拳,喝得脸红脖子粗,小孩们收齐了红包,便捧着烟花爆竹四处瞎跑。
林凯还当厂长那几年,正是风光得意之时。每逢过年过节,上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送的礼堆得客厅都装不下。
后来林凯跑路后,林听雨家好像就渐渐地没有亲戚了。
过年前也和平时一样。
吴女士坐在客厅沉默地看电视,啤酒罐子、烟头、花生壳凌乱地撒满一桌。
林听雨或者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画画,或者跟刘飞扬去网吧,或者跟一些男生去喝酒到凌晨才回家。
百无聊赖。
大年二十九那天,凌晨一点,林听雨从网吧走出来。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阿听,大年三十那天,你要不要来我家一起吃年夜饭?”身边的刘飞扬犹豫地问。
以往除夕夜,刘飞扬、顾眠、尹清晏和林听雨总会在自家各自吃完饭,再相约街头,买上一大箱烟花,像四个傻瓜一样,一边放烟花一边大笑大闹。
然后跨年。
大年三十23点59分59秒到大年初一00点00分00秒的那一瞬间,他们四个人总会手拉着手,一起跳跃。
这时摆放在前面的三脚架和摄像机就会把这一刻记录下来。
画面定格,是四个手拉着手一边放声大笑一边跳跃起来的傻逼。
这个仪式是顾眠发明的。
小女生总有一些执着的矫情,三个男生虽然嘴上嫌麻烦,每次却也老老实实依着她。
“跨年的那一瞬间,我们一起携手离开地球表面,逃离地球,到宇宙漫游。”顾眠如是说。
今年……
林听雨闭上眼。
没有尹清晏。没有顾眠。
也没有跨年仪式。
更没有地球逃离和宇宙漫游。
“不了。”他睁眼,淡淡地说,“没事儿,别担心我。”
刘飞扬还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上嘴:“好吧。”
两个人在网吧门口告别。
午夜的冷风灌进衣领,林听雨打了个哆嗦,伸出手紧了紧领口。
正准备回家,前边垃圾桶旁边,一个佝偻的身影忽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一个衣衫褴褛浑身尘土的流浪汉蹲在垃圾桶边,捧着别人吃剩不要的快餐盒,用手抓着残羹往嘴里塞,狼吞虎咽。
“大过年的你有毛病啊!脏不脏?!”
网吧的网管出来倒垃圾,路过他身边时,狠狠地骂了一句。
“晦气!”
流浪汉置若罔闻,无动于衷。
这是……
林听雨愣了愣。
“段泽?”
他犹豫地叫出口。
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那流浪汉也愣了。
他停下吞咽的动作,抬起头,露出一张面黄肌瘦的脸。
他怔怔地看着林听雨,目无焦距。
即便这人浑身污垢,身材走样,林听雨也依然可以认出来,这是段泽。
林听雨迟疑片刻,上前一步。
“段泽,你——”
猛然间,段泽打了个哆嗦,像是突然惊醒。
他飞快地扔下快餐盒,手脚并用,头也不回,屁滚尿流地逃走了。
林听雨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没再追上去。
他望着地上被打翻的餐盒,又看了看段泽身影消失的地方,叹了口气。
回家吧。
就在这时,有人在身后远远叫了一声:“林听雨!”
声音很急促,还带着微微的喘息声。
林听雨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有回头。
“林听雨!”那声音又近了一些。
林听雨猛地一怔。
他停下脚步,刚回过头,陈澍的脸就出现在眼前。
“……”林听雨呆住了。
他抬起手,揉了揉眼睛:“陈澍?”
确实是陈澍。
他背着包,头发有些乱,突然出现在午夜街头。
出现在林听雨面前,闯进他的心里。
“你?”林听雨愣住了,“什么时候……”
“晚上十一点的车。”陈澍气息有些凌乱,胸膛微微起伏,“刚到。”
“你怎么回来了?”
话刚出口,林听雨才意识到,自己又用了“回”这个字。
但陈澍好像没有在意。
“回来找你。”他透过镜片看林听雨,目光定定,“我要带你走。你……跟不跟我走?”
我要带你走。
林听雨一怔。
那一瞬间,他有一种把陈澍摁在灯柱上死命亲的冲动。
扯过陈澍的衣领,勾过他的脖颈,往死里亲。
他的嘴唇,他的舌头,他的下巴,他的喉结,最好亲到他喘不过气来,窒息了才好。
但这种冲动只是很快地在林听雨的脑海里转了一圈,马上就滑了出去。
林听雨定了定神。
他没问陈澍为什么,只静默片刻,便点头:“好。”
陈澍吊着的心才放下。
“明天走么?”林听雨问。
“嗯。”陈澍点头,“去收拾行李吧。”
“好。”林听雨应声,便往前走。
陈澍跟在他后面,两人一前一后。
没走两步,林听雨忽然停下来,回头:“今晚住哪?”
陈澍这才皱眉,意识到问题所在。
他走之前把床单被套全洗干净晒好收起来了,房子空了半个月,应该已经脏到没法住人。
就算这个时候打扫也来不及,明天走之前再收拾也很麻烦。
他还没想出个结果来,林听雨便说:“先去我家,我拿几件衣服。”
“嗯。”陈澍应。
“然后,去开个房吧。”林听雨接着说。
作者有话要说: 吃颗糖缓缓的意思当然是接下来还有糖啊→_→我可是甜文作者栀栀仔【滑稽
我发现有人好过分哦,居然直接跳过65章不看了,小机灵鬼
明天继续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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