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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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许爸爸！”宝宝终于在老师的允许下提前出了幼儿园的门,他一下子冲到苏尧的怀里，从苏尧怀里偷偷地看向许林生,一脸不好意思的样子。

“以后大概不用叫许爸爸啦，”苏尧摸了摸宝宝的脑袋,说道,“这位男士已经通过了妈妈的考试,正式成为宝宝的爸爸了——鼓掌！”苏尧特地将气氛调动起来，宝宝也钻出她的怀抱,拼命拍着自己的手掌，三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咳咳，要不要,爸爸抱抱？”许林生看着宝宝可爱的笑靥，忍不住开口道。就站在两人身后不远的保镖医护团队也在密切地关注着这边的场景，一看到许林生像是想要上前抱宝宝的样子，忍不住提醒了一声：“三少……”

“……爸爸，他们是谁呀。”宝宝看着站在许林生不远的地方有一群人如临大敌地盯着他的样子,他就觉得有些害怕，宝宝向来聪慧，知道是自己之前向许林生要抱抱的动作引起了那些人的不满,他一半好奇一半不解,许林生朝着那边低声说道：“这三天,我做什么你们都不要干涉。”

随后许林生又转向宝宝，他蹲下来摸了摸宝宝的头，随后将宝宝抱了起来。

其实只有这个时候许林生才发觉自己好像确实有些虚弱了,他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就像是离开大树的叶子，一点一点变得枯黄，一点一点没了生机，他抱着宝宝站起来的时候还摇晃了几下，宝宝伸手抱住许林生的脖子，他知道这样能让许林生更省力。

“爸爸，让我下来自己走吧，我已经是一个大人了呢。”宝宝抱了许林生一会儿之后主动说道，小孩子总是比较敏感的，更何况是宝宝这样素来敏锐的小孩子，他落地之后就牵着苏尧和许林生一起朝着他们家的车走去，他转头看看苏尧，又转头看看许林生，宝宝开心地说道：“好幸福啊现在。”

随后他又低下头，鼻尖迅速地红了起来，眼眶也悄悄地积蓄起了一汪湖水。

其实很多事情他都懂，他知道他的新爸爸生病了，可能要像外婆一样在医院的病房里住好几天，知道新爸爸的身体会很难受，知道他的新爸爸可能会……消失。

苏尧捏了捏宝宝的手，朝着红着眼眶的宝宝眨了眨眼睛，母子的默契早就在平常中体现得淋漓尽致，这时候更是心意相通一般，宝宝努力扬起笑容，跟许林生和苏尧讲起自己在幼儿园发生过的趣事来，许林生忍者身体的不适，总会在合适的时候回应几声，三个人坐在车上，一时无话。

“我们去哪儿呀？”宝宝问。

“我们回家。”苏尧和许林生异口同声地回答。

*

因为许林生不喜欢自己和苏尧难得的独处时间被其他人介入，所以在苏尧和许林生到家之前，家里的医护人员已经将需要准备的应急物品都在家里准备好了，家里还安置了几个小型的吸氧用的机器，还有随处可见的呼叫铃，保证许林生如果在第一时间有任何的不适或者意外的情况之下，能够成功地将消息传递出去，以保证医护人员能够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并进行救助。

宝宝回到家之后就开开心心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了，神神秘秘地不知道在捣鼓着一些什么东西，还不准苏尧和许林生偷看，两个大人就这么被小宝宝晾在了走廊外，两人相视一笑，准备下楼到餐桌旁坐坐。

许林生转身下楼的时候似乎还有些勉强，他挺直了脊背，慢慢地下楼，只是他的动作显而易见地慢了许多，像是每走一步，每呼吸一次，甚至在此时此刻的每一毫秒，他都在忍受着巨大的折磨一般。

这样的折磨其实不仅仅是来自于病痛的，还来自于他自己的自矜和骄傲，苏尧只是配合着许林生的步子慢慢往下走，她没有说话，更没有催促，甚至还有意无意地比许林生慢几级台阶，等到许林生走到一楼拐角处的时候，苏尧才在他身后的墙边站定，唤了一声：“许林生。”

许林生一回头，似乎看见了当初在墙后面往外探的少女，一脸明媚地冲着他笑。

“你还记得吗。”苏尧说道，“当时我还在楼上的时候我妈就说有客人来了，还硬是要我换衣服下楼来打招呼，我那时候下来的时候往外一看，就发现是你。”

“难道不是先看到我二哥吗？”许林生打趣道。

“——当然不是啦。”苏尧的记忆其实已经有些模糊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能够清晰地记得那时候初见的时候看见的清冽的轮椅少年，他的眼睛像是一个深深的潭水，一眼望不到底，苏尧莫名地就被他这样的气质所吸引了。

至于她之前是不是换了衣服，是不是说了什么话，之后又做了什么事情，苏尧只能模模糊糊地按照自己的记忆说出一个所以然来，只有那时候的许林生，是完完全全地刻在她的脑子里的。

苏尧说还记得他们初见时候的样子，许林生也是高兴的，两个人有些幼稚地将两人之间相处的小细节一点一点讲出来，就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般，两个人说着之前自己的甜蜜小事，倒是觉得很充实。

三天的时间其实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许林生倒是没有真的在苏家待了三天，他的身体情况不是特别地乐观，苏尧没等到三天满，就将许林生送回了医院，许林生在接下来的一周或者是更长的时间内需要准备好自己的身体，将自己的身体状态调整到最适合手术的状态上去，争取增加手术成功的机会。

许家人自然是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不管是科学的还是迷信的，统统试了一遍，许林生还笑自己家里人是临时抱佛脚，被宝宝一句“抱比不抱好”的童言稚语给说了回去，大家原本有些沉重，但是都不约而同地这个俏皮的歇后语给弄笑了，压在心头的阴霾虽然没有散去，但是确实是好了许多。

许林生一开始在医院养病的时候，心口总是会不规律地鼓动，一呼一吸之间都会感觉不适，如果撑不住的时候将自己的呼吸放缓，会略微有所好转，许林生就像是被钝刀子割肉一般，有些时候他恨不得有人给个痛快，但是看到在自己身边的苏尧的睡颜的时候，也会慢慢地冷静下来。

他要为了苏尧活下去。他知道苏尧是个死心眼儿的，不然也不会因为年轻时候的一句永远就真的给他一次又一次的机会，她面上说不上在等他，但是心里，总有一个位置留给了他，许林生对苏尧其实是感激的，如果之前重逢的时候苏尧有了其他人，他虽然会笑着祝福，但是可能也会放任自己慢慢地走向那扇关于死亡的门。

他以前觉得难的时候，确诊了抑郁症之后，他确实也走了许多歪路，但是每次想到苏尧，他都能挺过来。

许林生在医院休养了几天之后，他的病情明显比之前的几天要好转许多，身体各方面的机能也都恢复了不少，医生们一直在找他表征调理好和内部心脏负荷的临界点，所以每次来给许林生体检的时候，都是大阵仗，医生们专门成立了一个专家小组，特地来研究许林生这颗肿瘤生长的奇特之处，也在不停地做诊疗方案和推翻之前的方案之间循环往复，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普普通通的一天，医生们终于宣布——

许林生要进手术室了。

“爸爸要坚强哦。”宝宝凑上前亲了亲许林生的脸颊，“我会在手术室外面给爸爸加油打气的，加油，战胜可恶的黑漆漆的恶魔！”

“好。”许林生发现放自己真的到了这一刻的时候，好像确实是释然了不少，这时候的他不再害怕那一扇手术室的门，一切就像是被人安排好的、既定的轨迹一样，他生来什么都有了，却失了健康，这是他应当要度过的这一关，“没事的，爸爸一定好好战斗。”

许林生应付宝宝的时候也是十分轻松的，只是当他看到苏尧的时候，他又忍不住开始害怕了起来，他无数次接近死亡，但是苏尧又无数次地将他拖离死亡之门，许林生发现自己远远没有自己之前想象的那么勇敢，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但是他是一个有爱的普通人。

他被爱着，也许，这就是所谓软肋，所谓盔甲的真正寓意吧。

“尧尧。”许林生想着这也许是他和苏尧的最后一次对话了，他舔了舔自己因为紧张而有些干裂的嘴唇，说道，“如果我这一次真的……你和宝宝也要好好地生活下去，你可以找一个对你好的照顾你和宝宝，我……”许林生打死自己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说出这些话，他顿了顿，到底没有继续说下去。

“别说了。”苏尧的眼睛晶晶亮亮的，就像是初见那般明亮而又动人，苏尧坚定地说道，“你一定会好起来的，给我活着出来。”

许林生来不及说太多就被推进了麻醉室，在他眼前快要黑暗的时候，他恍惚间只是听到了一句话：“给我活着出来。”

手术室的灯亮了。

手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