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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缘圆见玄迦唇角弯弯,心中那点消弭不少的恼怒烈火烹油一般炸了起来,但他一身端直巍峨,气势十足,又鉴于自己好歹有求于他,心中百转千回,最终只不满地哼哼,含糊道:“谁让你骗我。”
小娘子哼哼唧唧,细如蚊蚋。
“什么?“玄迦俯耳,凑得更近。
他久居净室,身上浸润了沉静的佛香,此刻却散发出勾人心魄的意味,秦缘圆双颊滚烫,闪躲地往后仰头,却又欲盖弥彰地哼了一声,维持住自己仍在生气的模样。
玄迦闲闲地笑,小娘子岁数小,残存着孩童的稚气,西斜的日头照到莹润的面颊上,粉嘟嘟,毛绒绒,仰头娇嗔地模样像极了他幼时养得骄纵,总爱颐指气使的猫奴,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勾了勾她下颔柔嫩的肌肤:“说也不说,耍什么脾气呢?”
他惯常清润的嗓音已哑了几分,不觉带了些温柔。
秦缘圆心里乱得很,凉风吹皱了一池春水,嘴皮子动了动,想要问他为何不说实情,最终只吐出一句:“你为何出现在此处?”
玄迦:“为何出现在此处?”
骤然听见一模一样的两句话,二人俱怔了怔。
然后玄迦便笑得愈加欢喜放肆,眼尾微挑,漾出几许流丽,秦缘圆被他这眼神盯得脸热,在他怀中扑腾几下,使劲挣开。
玄迦松了手,理了理袈裟的褶皱:“倒也没什么,来找崔博南说些事儿。”
秦缘圆突如其来有了几分希冀:“什么事?”
会否和她有关?
“唔。”玄迦玉骨似的指节揉了揉眉心:“上回药香之事,让崔博南帮个忙罢了。”
秦缘圆冷笑,诚然是她自作多情,玄迦自始至终未将她放在眼里,淡声敷衍:“是么,您的事情办妥了么?”
她的情绪倏然冷了下去,玄迦心肝剔透,自是察觉,蹙眉笑道:“七八成吧。”
时间紧迫,他配的方子只得七八成药效,仍有些人会沉湎于迷香中,但也加紧送上前线了,崔博南最善精工细造,又爱钻研怪疾奇毒,玄迦便托他帮忙,没想在崔府撞见了秦缘圆。
秦缘圆不再说话,车内突然冷了下来,玄迦心里有几许疑窦,仍耐着性子问:“无端端,怎么同崔青岚扯上关系?”
“做生意。”
玄迦轻嗤,显然不满:“什么生意都能做得?崔青岚可疯,岂是你能招惹的。”
秦缘圆乜他一眼,硬梆梆道:“富贵险中求。”
心道若非为了活命,她愿意靠近那阴阳怪气的大小姐么?如此一想,又觉生气,默默挪到壁角,同玄迦扯开好大一段距离。
玄迦却被她那别别扭扭的小模样气笑了。
谁料马车遽然减速,偌大的内室摇晃了起来,又将秦缘圆甩入玄迦怀中,她欲让他松手,唇畔却被玄迦长指抵住:“嘘。”
窗外官兵和车夫交谈。
“明华长公主府中失了宝贝,出城皆需接受调查。”
“睁大你的狗眼瞧瞧,崔家的马车,也是你能拦的”
“……”
有人要查车。
秦缘圆脑子轰地一声,六神无主地盯着玄迦,手腕颤着他的臂膀,却扬了扬下巴,指向车顶无声示意:“你上去。”
玄迦鼻息轻哼了声,搂着她,依旧不动声色。
窗外的争论声渐大,仿佛下一瞬便有人掀开车帘。
秦缘圆急切地晃了晃他的手臂,低低地求他:“你快呀!”
玄迦却只弯了弯嘴角,变戏法似的从宽大的袖袍中掏出一块紫玉雕琢的吊坠,淡淡的粉紫色,却又折射出明丽的流光。
他袖子一拢,那紫玉竟已戴在她的脖子上,冰冰凉凉地落到她的锁骨上,玄迦的指腹带着些粗砺,不小心划过她胸口滑腻的肌肤,二人眼中同时透露出恍惚,却又被车窗外的争吵声拽回现实。
秦缘圆蹙着眉,慌张得打了个哆嗦。
玄迦低声笑了,轻缓地拍着她的肩胛。
秦缘圆深深地吐了口浊气,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心却一点点沉静了下来。
车窗外一番争论,却好歹那把守城门的兵士终于妥协,马车又快速平缓地行了起来,秦缘圆如梦初醒,攥着冰冷的坠子:“这是什么东西?”
玄迦侧目看她,浓黑的眸子看不出情绪,一片晦暗不明:“将养身体的小玩意儿,于你的身子有些裨益,你乖乖的贴身戴着,往后……”
却没有往后了。
秦缘圆疑惑道:“什么?”
她忽又想起方才兵士说,长公主失了宝贝,通城搜捕中,福至心灵,又道:“这坠子,是长公主家的?”
玄迦垂着眼睫,低声笑了笑:“你倒是聪慧。”
秦缘圆不情不愿,将那坠子揭开,甩到他身上:“这是人家的东西,我不要。“
怎得这个秃驴,送她样东西,偏还是从别人家盗取的。
玄迦按住她不安的手,眉压着眼,脸色已沉了下来。
这紫玉吊坠是番邦贡品,乃是从前先帝爷赐予长公主的至宝,这是产自雪原深处的矿藏,其质却温热,最能温养身体更有抑制乌昙婆逻花毒素发散的作用。
说来也巧,玄迦回到长安后,和鸿胪寺卿商谈要务时偶然得知此事,当即心念一动,想起了那个倔强可怜的小娘子,当夜便探入长公主府邸,盗取此物。
做完这事,犹着想她帮了自己一通大忙,给她点甜头也是理所应当,并非是自己多管闲事。
如今被这般强硬拒绝,玄迦心中复杂难言,冷着声音训斥:“这东西,对她而言是废石烂铁,与你却是滋养精深的佳宝,你非要同我闹么?”
语毕,又握了她手腕:“你的脉象一日不如一日,不想活命了么?”
他本就身高体阔,脸上一沉,更显气势如山,秦缘圆撇着脸,却是不怕他的,只梗着头,鼻子发酸,嘴硬道:“大师又何曾将我的死活放在心上,我是什么光景,您再清楚不过罢了。”
这番玄迦总算听出些内情,抚着眉心道:“可是萧三同你说了什么?”
秦缘圆哽了哽,只说:“没。”
往常得了便宜,她总喜不自胜,眯着眼儿,像得了鱼干的猫儿,今日却大为反常,她说没事,玄迦是不信的,只敛了情绪,凤眼眯了眯,掩去了探究。
秦缘圆见自己说漏了嘴,玄迦眼神似有深意,似乎要将她和萧铎的交易识破,如此一路静默,她心中愈发难挨。
马车渐渐驶入清凉镇,窗外喧嚣之声渐起,叫卖声不绝于耳,自那小小的窗户望去,都是一派街景繁华。
玄迦倚在车壁上闭目养神,手中乌木佛珠转了又转,打出厚重又缓慢的声响,秦缘圆斜着眼偷偷看她,他脸色倒是一如既往的和缓,但却有不动如山的威仪,乍一瞧着,竟像是拈花微笑的塑像,渺远极了。
他身上好似有感知一般,她一偷看,又不偏不倚地被抓住,玄迦半阖着眼,笑容松散:“小娘子,和你做个生意如何?”
他一张口,又是那样浮浪,好似寻常走鸡斗狗,风流纨绔的郎君一般。
但配上他的脸,莫名地很有冲击力,秦缘圆不觉红了双腮,喃声道:“怎么人人都要和我做生意。”
玄迦听不真切,低沉地嗯了一声,带着疑问。
秦缘圆问:“大师要和我做什么生意。”
玄迦笑:“我于清凉山,有一家铺子,大约是经营不善,生意总是亏损,你不是总想着做妆粉生意么?这地方交由你做主打理,五五分成,可愿意?”
秦缘圆心头存疑,这莫不是天上砸馅饼了,还有这等好事?须知清凉镇繁华,换到现代,就好比距离帝都最近的旅游小镇,游人庞多,那可是寸土寸金,地价高得吓人,租金亦是高昂,秦缘圆目前只能在路边摆摊,风吹日晒。
如今竟有亲自送上门的铺面,秦缘圆简直惊喜,眉开眼笑道:“愿意,自然愿意,不知大师这铺面在何处,咱们寻个日子去瞧瞧。”
“就在那里。”玄迦将车帘撩开,指着不远处的铺面:“那家关着门的便是。”
秦缘圆顺势望过去,这牌铺面临着莫愁湖,凉风习习,波光粼粼,游人如织,除却那间门扉紧闭的店铺之外,其余的生意皆是红红火火,让人不免疑惑,玄迦这铺子从前做的是什么生意,又得有多不善经营,才能落得关门的下场?
不由问:“从前是做的什么生意?”
“唔。”玄迦转着佛珠的手指一顿,摸了摸鼻子,凤眸中迷惘之色一闪而过:“大约是,卖书画的吧。”
卖书画的?
难怪无人问津,原来玄迦看似精明,商业头脑却不如何。
没有商业头脑的玄迦问:“可满意了?”
秦缘圆看着那铺面,已然在思考自己要如何经营了,心不在焉地回答:“满意。”
但又觉得哪里不对,分明是他们合作生意,怎么说得仿佛这是个白送的礼物一般?此刻秦缘圆心中雀跃,却也没计较,只盯着那渐渐远去的小铺面,笑得分外满足。
连玄迦将那紫玉吊坠重新戴在她身上,都不再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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