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 5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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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文静也没想到事情发展成这样。

前几天她还死活不肯让许哲森靠近自己半米之内,他要追,她就逃,两个人天天上演“猫和老鼠”的游戏。而如今，她只是来简单探望一下,怎么就一下子肩拦重任，承诺要陪他一起攻克难关了？

不过,眼下的情况也不容她多想，感受到许哲森滚烫的脑门，林文静想都没想,把消炎药拆了，让他就水喝下。

“我再去洗个手,马上过来帮你换眼药。”

“不用,文静,这点小事我自己可以的。”

他摇晃着脑袋，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可林文静哪里会放心让他自己来。

“你啊，就放心把药交给我吧。”

她才不准备给许哲森逞强的机会。

“不,不要。”

许哲森一听,人下意识把头扭开，扭捏地背对着林文静。

“它现在很丑,不想被你看去。”

说着,他又往后面摸了摸，试图离林文静远些，因为不想被她碰到,索性卷起被子捂住了头。

“你幼不幼稚！”林文静见他完全不配合，只好耐下性子，继续好言相劝。“这些纱布，胶带，剪刀，棉棒，弄起来都太麻烦了，你还病着呢，这药得换到什么时候去？你的眼睛我又不是没见过，无论变什么样我都不怕的。”

见面前的人还是裹紧被子不肯伸出头，林文静也真是拿他没办法，“那你说怎么办？”

“你让小郭来换。”

被子里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但非常坚定。

小郭？

林文静撇了撇嘴，刚想说他的好助理早跑没影指望不上的时候，小郭居然开门回来了。

“老大，文静姐。我给你们带了点吃的回来。”

小郭细心地把带回来的粥和小菜放在许哲森常用的餐桌上，并按照他的习惯摆放好碗筷。

“文静，你先出去好吗？你来看我我很高兴，可是这太脏了，我不想让你看到这么狼狈的我。”

许哲森怯怯地从被子里开了一条小缝，完全裹住被子后，他听不大清林文静的动静。

“那好吧，我把小郭叫进来。”

两个大男人把卧室门一关，把她赶了出去。

“帮我换药。”

屋子里只有他和下属，许哲森立马一改刚才软软的语气，自己粗暴地揭开已经脏了的纱布。

“老大，你的眼睛......”

小郭是知道许哲森右眼发炎，但没想到纱布下的右眼一片狼藉。药膏糊了一大片，眼皮至眼角下方晕开一片湿濡的黄绿色。见许哲森尝试了几次睁眼，但因为药膏粘住了睫毛，粘粘涩涩惹得他又痒又痛，几次都没睁开，到最后只能勉强半睁着。

“纸巾给我。”

许哲森接过纸巾，粗暴地抹开睫毛上粘着的眼药膏，再次试着睁眼。面前模模糊糊的一片，什么都无法分辨。不过很快，他感觉到了一些明暗，又过了一会，他能看到面前有人影在动。

“老大，你眼睛怎么突然要贴纱布了，前几天都没见你贴。”

是小郭最早发现许哲森右眼全是密密麻麻的红血丝，自从林文静回来后，许哲森就十分注重自己的仪表，他自己看不见，就每天都让小郭为自己检查外观，深怕在外面出了丑。

“怕感染，就贴上了。你别和林文静说啊。”他有点心虚，语气更加冷硬：“帮我上药。”

小郭接到命令，用棉棒蘸了点药膏，轻轻撑开他的下眼皮，用棉棒一点一点涂在眼皮的内侧，虽然他已经尽力控制自己的轻重，但毕竟男人的手劲还在，戳了几下惹得许哲森倒吸了几口冷气。

“轻点......真要被你戳瞎了。”

他没好气地皱着眉头。

“老大，这纱布会不会不透气，对眼睛不好啊？”

“你今天怎么废话这么多。”

小郭又按照许哲森的要求，把纱布剪开，覆盖在他整个右眼上，原本让人忌惮的总裁架势，如今贴上一块小小纱布，气场立刻减弱了大半，而他的只有光感的左眼自始至终都呆滞地看着前方，因为无法聚焦，显得更为孱弱。

林文静本是来探病，病人都不让她看了，自然也无事可做。她从客厅来到阳台，三年前她买的那盆茉莉居然被许哲森养的很好，初夏时节已经开出一粒粒小小洁白的花骨朵，估计到了夏天能香满一个屋子。

她没有想到在自己走的这三年里，许哲森不仅没有把她的小茉莉扔掉，反而帮它除草，修剪，换盆，如今它正沐浴在阳光中，吸取着能量。

看着这盆曾经小盆栽已经长这么大，而且还在继续茁壮成长，林文静心头一暖。

她刚要俯身试图闻闻香味，小郭就扶着许哲森出来了。

“文静，你还在吗？”

许哲森一只手被小郭扶着，一只手紧张地在身前大幅度地划动，因为听不见屋子里的响动，以为林文静已经走了，心里顿时空落落的。

“我在阳台。”

见他的眼睛已经换上干净的新纱布，林文静顿时放心多了。

“你的茉莉快开花了，你闻到了吗？”

“是快开了，不过是我们的茉莉。”

许哲森虚弱地笑了下，因为还发着烧，迈不开腿，他没有力气走去阳台和她一起赏花，只好强撑着墙，侧着耳朵关注阳台的动静。

“你要吃饭了吗？”

林文静看着他没什么力气，便走过去，站在他附近。

“嗯。你陪我一起吃好不好？”

小郭带回来的粥，不仅适合高烧病人，对长期厌食的人来说，也是很助于消化的。

“算了，你吃吧，我看你吃。”

她尴尬地笑笑，既然已经被他知道自己的情况，也就不用藏得这么辛苦。

两个人还是各自坐在以前的位子上，林文静见他全身没什么力气，但还是伸出手，先摸索着认真确定了碗筷的位置，又小心翼翼去确认菜摆放的位置，发现还是往日的摆盘，他才松了口气。

因为许哲森看不见，夹菜喝汤经常会掉得满桌都是，真正能吃到嘴里的很少，所以以前她都会帮他盛一小碗菜，一小碗饭，这样就不会吃得桌上衣服上到处都是。

然而这三年，他一个人都是这样吃的吗？

许哲森喝粥喝的很安静，也很慢。可能发着高烧，没什么胃口，喝了几勺就放下了。

“我吃好了。”

他伸手去拿抽纸擦嘴。

“菜一口都没吃。”

他现在正式需要营养的时候，眼睛若真要遭大难，这几勺粥怎么顶得住。

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林文静立刻猜到了什么。她拿过他的碗，从一口没碰的菜里均衡地挑了一些出来，又熟门熟路去厨房拿了个勺子递给他。

“吃吧，别不好意思。”

怕是让她瞅见不雅观的吃相，所以除了面前这碗粥，其他的连碰都不碰一下。

“谢谢。”

许哲森一低头，脸“噌”地红到了耳朵根。

这世上也只有林文静这么体贴他了。

不过当务之急，并不是他差这几口饭。

“文静，你要不要尝一尝，味道很不错的。”

“不用。”

她能坐在许家陪着他，已经是最大极限了。而且，今日看着这些食物不反胃，她觉得真不容易。

“那你慢慢吃，我还有工作要忙，记得按时吃药换药。我走了。”

许哲森正若有所思扒拉着面前的那一小碗菜，一听到林文静要走，急得勺子都掉了地。

“你这就走吗？”

他好不容易把人骗了来，连一杯水都没让她喝下......

“嗯，我那边还有许多事的。”

她无奈又去厨房给他拿了根勺子，塞到他手里。

“你吃完好好休息吧。”

“文静，你还来吗？”

许哲森扶着椅子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嗯，答应过你的事。”

“那我等你。”

......

......

......

这一来一去两小时，林文静没想到这么简单就把自己给卖了。她坐在出租车里，疲惫地捏着自己的眉心。这个男人是会变戏法不成？前几日还一副势在必得，逼她就范的狠劲，今日又变成一只乖乖的小绵羊，糯叽叽的，像个小孩子一样给颗糖就会笑。

罢了，她姑且随着他了。毕竟相识一场，他有难，她帮一把是一把吧。

林文静看着从许家开出一路熟悉的街景，居然感受到一点轻松，她心中的天平不知不觉偏移，连同那些放不下也有一丝丝释然。

而另一头，许哲森听到小郭已经把林文静安全送上车，坐在椅子上长叹了一口气。

他扭了扭脑袋，身子确实因为发着高烧疲软无力，但蒙着右眼的纱布才让他更加心慌，没有一点点光的世界太恐怖了，他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瞎子，身前是深不可测的黑色深渊，他每走一步都恐惧极了，怕掉下去。

许哲森烦躁地想将纱布再次揭开，又担心林文静突然回来不好交代，只好忍着黑暗，一步步摸索着回了屋。

没想到曾经是天之骄子的他，竟有一天要靠演戏扮可怜为生。

可是，这不是最快最直接有效的吗？

想到林文静居然一口就答应下来陪他，还对他好声好气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许哲森也只有苦笑的份了。

只要她肯回来，他什么都愿意做，自尊心算什么？扔掉也罢。

……

……

……

就这样，林文静连续几天一下班就赶去许家，同事们开始传言misslin和中国男友好事将近。对于这样的谣言，林文静也只好表示无奈。

许哲森虽然高烧退下，但眼睛的纱布一直贴着，不能碰水，洗澡洗头都很不方便。

尤其是洗头，他又不愿意让小郭帮忙，只能让林文静代劳。

每天，只要林文静一到许家，都会看到许哲森坐在餐桌旁等自己。而桌上摆满一大桌日日不重样的菜，都是等她回来一起吃的。

这一幕与林文静心里的画面重合，像极了三年前她日日等着他回家的那样。

只是彼此互换了角色。

“你先吃，不用等我。我吃不了多少的。”

她确实吃不了多少，四五粒毛豆，两三块番茄，一勺子蛋羹，就是她一顿饭的食量。而早饭和中饭她有没有吃，无人得知。

许哲森自然还是会等她的。他让家佣多做一些菜，就是为了让她多吃点。可并不尽人意，他虽然看不见她吃了多少，但第二天家佣一来，立刻就知道怎么回事。

他想起最早与程方琪通的那通电话，既然这个心理医生能治好自己，那势必能治好林文静。然而程方琪告诉他这并不乐观。

“没有办法，除非她自己愿意接受治疗，愿意与食物和解，与自己和解，否则只能饿死自己。”

许哲森头痛地扶着额，听见林文静已经洗完碗出来，准备帮他洗头。

“文静，你不用做这些的。”

他只想把她骗回家，没想到让她这么辛苦。林文静每天除了工作，还要跑来照顾他，因为不肯留宿又连夜赶回酒店，一天来来回回都在路上，睡不了几小时。况且，她实在吃点太少了。每一次许哲森都劝她再吃点吧，得到的回复都是“吃的很多了”，“吃的很饱了”，“今天状态很好，没有呕吐”之类的话。

他都要心疼死了。

这天中午，许哲森在书房处理好公事，心血来潮让小郭去买了些包饺子需要的材料。

他想试试，若是他来下厨做饭，她能不能多吃一点。

他已经认真观察过，林文静这几天都有好好吃饭，虽然饭量很小，但饭后没有呕吐，这表明她确实在慢慢好转。

包饺子的材料买了回来，许哲森计算好时间，把饺子一个个包好，等着林文静回家。

而一直等到许哲森把一盘饺子端出来，林文静整张脸都没有表情。

“看看我的手艺有没有进步。十个饺子，你三我七，不够冰箱里还有。”

因为饺子一个个很好数，许哲森用勺子帮林文静盛出，再把剩下的移到自己面前。

“可以……只吃一个吗？”

林文静有点犹豫，怕伤了他的心，拨弄着碗里的三个饺子，不敢抬头看他。

包饺子是很花时间的，许哲森看不见包的又慢，为她做这顿饭怕是忙了一下午，她不敢糟蹋。

“可以啊，”他心里泛酸，但转头又给她一个鼓励的微笑。“你能吃一口，我都是很开心的。”

见许哲森并不为难自己，反而还宽慰她，林文静忍住胃里的恶心，拿起来咬了一小口饺子皮。

“好吃吗？菜肉还是当年的比例，我不敢乱调，怕你不喜欢。”

“嗯。”

听到林文静声音有异，许哲森慌忙地去摸她冰凉的手。

“不吃了，不吃了，咱不勉强自己了！”

他吓得连忙摸到她面前装饺子的碗，一把推开。又摸到她消瘦的背脊，从背后帮她顺着气。

“没事，就有一点点噁心。你吃吧，我出去透透气。”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也很无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种现象。明明两人已经能和平相处，但碰到这种记忆鲜明对食物时，她还是本能地排斥。

他们上一次还是在许宅一起包饺子，那时候自己像是被泡在爱情的蜜罐子里，一口气吃掉十五个都不为过，而如今，她一口都没法下咽。

她在小区里绕了两圈，觉得胃里的翻涌已经平复许多，怕许哲森等急了，就赶快回去。

他确实在等她，但在那之前，他已经把桌上和冰箱里所有的饺子都倒了，甚至连包饺子的工具都一并扔了。

“你干什么？我不吃，你自己可以吃。”

“你不吃，我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

他坐在凳子上，此刻房间里灯都开着，但仅凭左眼的视力，他连光都很难感受到，像是完全被黑暗笼罩着。

“不要这样。”林文静疲惫地叹了口气，但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听到她声音沉沉的，许哲森立刻意识到是自己操之过急，打破了两人刚建立起来微妙的平衡。

他连忙抓住她的手，不让她走：“对不起，我不该耍小孩子脾气凶你。我是在气我自己，本来想换种方法看看能不能让你多吃一点，都是我不好，你没事吧？我保证以后一口都不逼你了。”

他开始意识到这个事情难就难在，人是骗回来了，可心却没有。她目前只是把他当一个需要帮助的人去帮助，并没有在他身上用到太多的感情，就像她说的，谈不上原谅，也谈不上憎恨。她对他的心仍是锁着的。

这天，许哲森让小郭陪着去医院复查，他把纱布摘了，让眼睛好好透透气。

“唉，你们要去哪？”

来人正是林文静的声音，许哲森一慌，脸下意识地往后撇。

“你怎么这个时间来？”

“昨天有份文件落在你家了。”

她见这人躲躲闪闪，仔细一看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是纱布没了，换上了他的墨镜。

“眼睛好了？”

“没，还没。”

“我看看？”

“丑，别看……”

许哲森正在想办法回避林文静，没想到这时小郭取了文件从房间里出来，“文静姐，我陪许总去医院复诊，你要一起来吗？”

三人一齐去了医院眼科。

全程许哲森别扭得不行。

“你快去上班，这里让小郭陪我就行了。”

挂上号以后，他更是急哄哄地把她往别处赶。

“工作重要，但你的眼睛也很重要，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林文静总觉得这个人今天奇奇怪怪的。

很快，轮到他们去主任办公室。

“墨镜拿下来。”

老医生一看病历，就去趴许哲森的右眼，拿小小手电筒往里照着看了一会。

“恢复的不错，再给你配点眼药水，不用再来了。”

林文静心想，这个医生怎么这么草率，老许右眼伤的这么严重，都快被摘除了，怎么两句话就把人打发了？

两人把许哲森搀扶到走廊的休息处，趁着小郭排队拿药的时间，林文静越想越不对，借口上洗手间又回了主任办公室。

“主任你好，我是刚才病人的朋友，他眼睛没事吧？之前听说他挺严重的，弄不好眼球都要摘除的，我们都很担心。”

“你们听谁说的？结膜炎而已。你们是不是网上查的？在网上查，什么病不是绝症啊？要相信医生，听医生的话啊！”

“那医生，我看您还给他配了纱布？”

“这不是家中常备药品吗？许先生自己要求配的啊……”

………

………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郭，你这个月的奖金怕是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