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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自己背叛了尊卢煅。”

半夜的烧烤摊上,童雀咬着烤青椒,突然落下泪来。

离开卢煅辖下的诡异街道,外面的涿光城夜色清朗,美食区人声鼎沸、烟火漫天,空气中弥漫着孜然和油脂交融的火辣辣焦香。

阴天子大马金刀坐在塑料小板凳上,喝了一口冰啤酒,蹙眉看着对面边吃东西边流泪的娃娃脸,出声安慰:“他死了。”

童雀:“他没有死,他只是被吞噬了!”

阴天子:“卢煅就是他。”

“不是!”童雀大声反驳,“他们不是一个人!!!”

阴天子不耐烦了:“你到底想怎样?”

“我……”童雀被他冷酷的声音一堵,说不出话来了。

“好了好了,吃东西的时候不要纠结这些。”崔绝打断他们,用筷子把锡纸金针菇上的蒜粒给拨下来——主君不爱吃蒜——递给阴天子,“如果纠结有用的话,童雀怎么还会困扰这么多年。”

阴天子接过他递来的金针菇,声音柔软下来:“既然纠结没有用,就该快刀斩乱麻,认定自己的心,而不是哭泣。”

“童雀还小嘛,才三百来岁。”崔绝无奈,将纸巾盒拿到童雀面前,“再说,他也不是哭泣,是这个青椒太辣了。”

童雀吸了吸鼻子,感受到了判官大人的温柔贤淑,抽出一大团纸巾擦了擦,瓮声瓮气地说:“判……崔秘书,你真好,看到你就像看到了妈妈。”

“你说什么?”阴天子暴怒。

“我我我我没有对崔秘书不敬的意思!”童雀连连摆手,“我是说他特别好,特别温暖,像妈妈一样……”

“哈哈。”崔绝干笑两声,“冥府是个大家庭嘛。”

阴天子简直想把童雀按进烧烤炉里。

童雀自知说错话,磕磕巴巴地找补:“那个……刚才在那边,我以为你真的要拿我换卢煅的剑……然后你却说不会拿我做交易,应该由我自己做决定,我就觉得……啊,真是太有安全感了。”

“当然不会拿你做交易,”崔绝斯文地喝着啤酒,带着一脸和蔼的微笑,“毕竟我们主君那么厉害,想要卢煅的剑,直接抢就是了,哪里用得着拿你换?”

“啊??!!!”童雀满脸的感动瞬间凝固。

回到酒店,崔绝洗完澡出来,看到阴天子坐在窗台,膝上放着那柄巨剑,手指在剑身轻轻抚摸。

月光映入窗户,照亮寒刃,和寒刃上散发出的淡淡魔气。

崔绝:“是割昏晓剑?”

“嗯。”阴天子点头,“你别过来。”

剑上有魔气,他不愿让崔绝沾染。

崔绝在不远处止步:“童雀说,这把剑是老家主亲自铸造的,但我想,以尊卢氏百代传承的见识,应不至于狂妄到认为自己能拥有割昏晓剑。”

“他被灭门了。”阴天子漠然地说。

“尊卢氏的灭门,说不定就跟这把剑有关。”崔绝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更何况,他倒是也不一定就无罪……”

阴天子:“怎么说?”

崔绝:“尊卢氏最擅长对铸材的采炼,难道辨认不出剑上的冥王灵能?如果辨认出了,他怎么还敢用它来为儿子铸剑,不怕招致灾殃吗?”

阴天子看向他:“所以你认为?”

“或许,他是走投无路,不得已而为之。”

“嗯?”

崔绝缓缓道:“涿光城离圣塔有千里之遥,割昏晓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觉得是有人将剑带来涿光城,让尊卢氏重铸?”

崔绝点头:“当初圣塔的战况混乱,云阳氏、高辛氏、骊连氏、昆吾氏……妖界名门世家均有参战,哈,倒也不怪他们动员那么多战力,”他看了一眼阴天子,“毕竟他们当时围剿的,是天下武道至尊……”

“这就不必多说了吧。”阴天子打断他,自己堂堂幽冥天子,被一群妖物给围死,怎么说都挺丢人的。

崔绝却不这样认为:“在那样悬殊的战力下,犹能保留一抹魂元,成功回到冥府,天底下除了你,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够做到了。”

“哈。”阴天子笑了起来,心道:天底下除了你,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这样无条件地信任自己了。

他望着崔绝纤细的身影,突然很想拥他入怀,好好地吻一吻他。

“子珏……”阴天子唤了一声。

崔绝笑问:“嗯?”

阴天子却没再出声,他张了张口,想要提出要求,话到嘴边,又被理智压下——自己是冥王,一身浊炁,对子珏最好的保护,就是离他远点。

崔绝:“怎么了?”

“咳,”阴天子清了下嗓子,移开视线,看向横放在膝盖上的巨剑,“当初我半淬灭之后,有人捡到了遗失的割昏晓剑,会是谁呢?”

崔绝:“不论是谁,这个人的胃口可不小啊。”

割昏晓剑是初代阴天子传下的佩剑,号称鬼神不辩之剑——此剑一出,无论鬼神,一切魂灵都当无条件遵从。

“如果我的猜测没错,那个私藏割昏晓剑的人,请尊卢氏为自己重铸,事后为了灭口,而将他全族屠灭……”崔绝思索着说,“难道他没有发现尊卢氏替换了铸材,将割昏晓剑铸成了自家的武器?”

阴天子弹了一下剑身,发出铮地一声剑鸣:“剑上的灵能很微弱,他只用了一部分,极少的一部分。”

崔绝:“这就对了,尊卢氏确实将割昏晓剑为那人重铸,却偷偷克扣了一点,铸成了眼前这把剑,他对铸材十分精通,知道自己被卷入了危险的杀局中,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鸣冤。”

阴天子明白他的意思,点头:“应该是如此。”

崔绝走到桌子边,打开电脑:“我让牛头公查查尊卢氏的资料,看他是否已经轮回。”

“不急。”阴天子跳下窗台,将巨剑收入匣中,走到崔绝身边,撩了一下他湿漉漉的发丝:“先把你的头发吹干。”

崔绝满不在乎:“没事,这是义躯,比我自身健康多了,不会感冒。”

“胡说。”阴天子直接动手将人拉起。

崔绝:“哎!”

“听话。”阴天子将人半拉半抱地弄进浴室,拿起吹风机。

崔绝被按在梳妆台前,抬头看向镜子里,身后的男人专注地为他吹着头发,在浴室昏黄的灯光下,眼神温柔得像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他眸子动了动,幅度极轻地笑了一下。

“嗯?”阴天子关了吹风机,问,“不舒服?”

“不是。”崔绝往后仰了仰,靠近他的怀里。

阴天子挑了挑眉,正色道:“站好,都不好吹了。”

崔绝抿唇低笑:“可是臣病骨孱弱,站不住呀。”

阴天子哼了一声,跟着笑了起来,情不自禁地吻了吻他头顶的发旋。

吹完头发,阴天子抱起崔绝,将他放到床上,拉起被子:“早点睡,你夜里似乎一直睡不安稳,是认床吗?”

“有点。”崔绝双手抓着被子,有心想逗阴天子来陪床,话到嘴边又控制住了,把主君惹恼虽然很好玩,但……貌似有点残忍。

阴天子:“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崔绝随口道,“童雀和卢煅会走向何方。”

阴天子:“庸人自扰。”

“这世间的芸芸众生,谁不是庸人呢?能离情执而全知见的,只有佛界。执迷不悟、自寻苦恼,乃至颠倒梦想,才是三千娑婆世界啊。”

阴天子:“但他们特别庸。”

“哈?”崔绝失笑,“这是什么说法?”

阴天子坐在床边,跟他对视,平静地说道:“情是世间最单纯的事,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两人既然都有情,那毫无疑问就该在一起。”

崔绝:“但总有些障碍横亘在有情人之间。”

阴天子:“那就去除掉那些障碍。”

“如果,”崔绝唇角带着笑,注视着阴天子的眼眸,慢慢道,“那障碍太大,除不掉呢?”

“让自己变强,”阴天子正色道,“自己强大到超过障碍,自然就能除掉,一天除不掉,就两天,两天除不掉,就三天、四天……一辈子、永生永世,没有付出足够的努力,不足以说障碍太大。”

崔绝笑容逐渐加大,眼眸中有异样的神采悄然浮动。

阴天子:“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想吻你。”

“!!!”阴天子蓦地一滞,整个人凝固了,好像突然停电了一样,半晌,才动了一下,两颊泛起红色,舌根僵硬地说:“别……别开玩笑。”

“哈哈哈哈!”崔绝捶着床大笑起来。

阴天子羞愤交加,怒道:“崔子珏!!!”

“哎,”崔绝竭力控制住狂笑,嗔道,“臣鼓起勇气,向陛下求爱,怎么还触怒天颜了?”

阴天子:“不许求爱!!!”

“好好好。”崔绝从被子中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腕摇了摇,轻声道:“臣知错啦。”

阴天子:“不许自称臣。”

“是~~~”

“哼!”

崔绝自知不能再撩,捂着嘴,抖着肩膀咳了两声。

阴天子果然不再生气:“你怎样?”

“没事,可能是呛到了。”崔绝笑着转移话题:“其实童雀的问题,我曾经思考过。”

阴天子心头一动,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自己当年被围杀至末路,不得已而半淬灭,释放出魂元之力挣得一线生机,当时万一失败的话,能量冲击导致彻底淬灭,自己就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而一个新的自己却会诞生。

但……那还是自己吗?

对于崔绝而言,如果新的阴天子诞生,他将如何自处,将何去何从?

“我们身边,不是没有例子。”崔绝轻声说,“前任泰山府君的样子,你还有印象吗?”

“嗯。”阴天子记得那是一个沉稳而又孤傲的冥王,剑眉星目,唯一的缺陷是左颊有一道剑痕,但在他看来,那丝毫不影响府君的颜值,甚至还更显英武。

崔绝:“老府君淬灭,小府君诞生,一甲子后正式亲政,亲政第二天,他的左颊出现了跟老府君一模一样的剑痕。”

阴天子想起这事,当初自己沉睡时,小府君还没亲政,等自己苏醒,看到他脸上的剑痕,着实大大的吃了一惊。

崔绝:“幸好老府君一生未婚,不然,冥后看到小府君的样子,该怎么想?而童雀,看着卢煅现在的样子,又该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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