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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九。”
剑灵盯着墓碑看了半晌,才语气平平地念了一下这个名字,听不出感情,仿佛只是念出这样两个毫无关联的字而已。
除此之后,再没说话,好像念出这样两个毫无关联的字,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语言天赋。
崔绝道:“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剑灵盯着墓碑,没有回头,冷冷地说:“他没有死。”
“生死簿中写得清清楚楚。”崔绝举起手中的黑簿,“年24,死于刀兵。”
剑灵蓦地转身,伸手去抢。
阴天子身影一闪,挡在崔绝面前,一掌击向剑灵的面门。
与此同时,陆行舟袖中一条雪白的骨鞭如灵蛇出洞,倏地缠住剑灵脖子,将他狠狠甩到旁边。
阴天子打了个空,怒道:“陆行舟!”
“……”陆行舟也是怕剑灵伤害到崔绝,却没想到会和阴天子同时出手,尴尬地骂了一声:“操!”
崔绝笑起来,颔首:“多谢陆组长出手解围。”
“哼!”阴天子恼火地扭头不看他。
崔绝捉住他的手腕,轻轻晃了晃,软声道:“更要多谢陛下。”
阴天子:“哼。”
陆行舟揪着胸口,一脸心脏病发作的痛苦:“真是没眼看。”
崔绝没有理会他的吐槽,转头看向剑灵:“你为何认为黑渊鸦九没死?”
剑灵功力被封,被陆行舟用骨鞭缠住脖颈,一身狼狈,却毫不在意,听到他的问题,缓缓咧开嘴,笑容里还带着三分从容和温柔:“他永远都不会死了。”
“……”崔绝刹那明白了他的意思。
——澄不流里的机关人。
不论人、妖、魔,即便是鬼,都是会死的,生命断绝或者魂体消散,而机关人却不一样,他既没有生命,也没有灵魂,存在即是永生。
崔绝笑了笑:“你可能还不知道,在我们出涿光城之前,已经把那个机关人打碎了。”
剑灵一震,很快反应过来:“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他并非主谋,你们不会滥杀无辜。”
“你太天真,敢算计到我的头上,就要有承受我怒火的觉悟。”崔绝充满恶意地勾了勾唇角,“我们用剑把他的头颅切下,把四肢斩断,把腰腹剖开……”
剑灵怒吼一声,疯了一样想从骨鞭中挣脱,可他功力被封,在陆行舟的钳制之下,只能如同一头穷途末路的野兽,发出声嘶力竭却毫无震慑的嘶吼。
崔绝静静看着他宣泄,过了一会儿,才出声:“跟你合作的那位,没告诉过你我有多睚眦必报?他能给你什么好处,让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崔绝!”剑灵厉声道,“你坏事做绝,会有报应的!”
“我还怕什么报应?”崔绝一笑,“倒是你落得这步田地,是否可以说是选错合作对象的报应?”
剑灵死死地盯着他,齿间传来咯咯的咬牙声,简直恨不得生撕其肉的恨意。
崔绝:“这事并非没有回旋的余地。”
剑灵看着他。
崔绝:“既然他是个机关人,你可以重新制作一个。”
剑灵哑声道:“不可能了。”
“为什么?”崔绝想了想,“除非制作者已经死了,怎么都有重制的可能。”
“他没……”剑灵的话说出口又止住,刚才他还能咬定鸦九永远不会死,但现在……机关人已经被损毁,他永远失去了他的鸦九。
崔绝眼神悄然变了:“制作者就是黑渊鸦九本人?”
“这与你无关。”剑灵恶狠狠地道。
崔绝:“如果我说,我能让黑渊鸦九复生呢?”
“哈哈哈,”剑灵大笑,嘲讽道:“你们冥府的人,都是这么骗人的吗?”
你们冥府的人……指他背后的那个冥王?看来那人承诺能让黑渊鸦九复生,所以剑灵为他卖命。
面对质疑,崔绝和颜悦色地说:“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是骗人,从我嘴里说出来,是可以相信的。”
“凭什么信你?”
“凭我是判官。”
剑灵警惕地看着他,没有出声。
崔绝继续道:“你可以选择不相信我,但我想你应该知道,在冥府,是判官说了算,还是冥王说了算。”
“啧。”陆行舟凑在石饮羽耳边,压低声音道,“这是不是太狂了点?外面都说这货要反,我看是啊。”
阴天子横他一眼。
陆行舟对他露出怜悯的微笑。
阴天子哼了一声,淡淡道:“在冥府,确实是判官说了算。”
“厉害啊!”陆行舟和石饮羽齐声称赞。
崔绝含笑,对剑灵道:“你看,连陛下都这么说,可见我的地位还是比较稳固的,你应当相信我,至少,”他扬了扬手上的黑簿,另一只手化现出一支细长的青竹毛笔,“我可以随意改动生死簿,而你背后那位冥王不行。”
剑灵:“你想知道什么?”
崔绝:“你们为什么会和云阳氏合作?”
“为了杀你。”
阴天子蓦地一动。
“别动手。”崔绝喊停。
阴天子手掌在剑灵额前半寸硬生生停住,微微回头,看向崔绝:“他该魂飞魄散。”
“他不是主谋,罪不至死,你杀他也只是单纯泄愤,没有意义。”崔绝伸手,按在他的手臂上,温声道,“听话。”
阴天子沉着脸放下手。
崔绝看向剑灵:“你身后那位冥王要借云阳氏之手除去我,云阳氏想获得什么?”
剑灵:“沉雪。”
沉雪剑中有一部分割昏晓剑,云阳氏自然想要获得,崔绝还想知道更多的信息,比如自己心中所想的是否正确。
他冷笑一声,佯装不知,嘲道:“沉雪中只含有很少的割昏晓剑,云阳氏拿着它完全没有用。”
剑灵:“报冤行。”
“什么?”
“报冤行在云阳氏手中。”
崔绝怔了怔,蓦地反应过来“报冤行”是什么——当年尊卢氏用割昏晓剑重铸所得的剑。
而这把剑在云阳氏手中,这意味着什么?
当年围杀阴天子的主力就是云阳氏,他完全有可能在战场上捡走割昏晓剑,这么说,将剑送去尊卢氏重铸的就是他,那么,当年灭尊卢氏全族的……
崔绝和阴天子交换了一个眼神,转头问剑灵:“黑渊鸦九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剑灵沉默片刻,淡淡道:“不知。”
“哈。”崔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没有强求。
将剑灵重新收回锁灵囊中,崔绝看着满山的墓碑,眸色沉静,过了一会儿,转身往山下走去:“或许该找烛先生聊一聊了。”
烛先生没有在草屋中。
“不会跑路了吧?”陆行舟扒着门缝往里看了看,这个烛先生似乎没有多大生活情趣,小屋中打扫得干净整齐,却给人感动空洞洞的,除必备生活用品外,别的东西一概没有,这种生活水平,要跑路想必也很容易,都没什么东西可收拾。
崔绝倒乐观得很:“应该不会跑路,可能只是跟那个魔物共进晚餐去了。”
陆行舟:“你怎么知道不会跑路?”
崔绝:“他很识时务。”
陆行舟茫然:“有吗?”
“有啊。”崔绝笃定地说。
陆行舟看着他,半晌,没有等来解释,眨了眨眼睛:“啊?”
崔绝:“什么?”
“……”陆行舟突然发现跟这个货交流怎么这么费劲?他狐疑地看向阴天子,十分疑惑这两个平时是怎么交流的。
阴天子寡言,崔绝话倒是不少,可要么是废话,要么是假话,绝对没有“知无不言”这种好事。
“看我做什么?”阴天子冷冷地问。
陆行舟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这是怜悯的眼神。”
阴天子:“你神经病?”
“!!!”这逆子!
陆行舟没好气道:“你家判官话总是说一半,云里雾里,神神道道,身为老父亲,我真为你的日常生活感到忧心。”
阴天子:“你……”
“哈,”崔绝笑了一声,及时拦住差点要动手的阴天子,笑道:“别急,陆组长说话就这么耿直,他说得也不是全然错误。”
阴天子:“他就没有一个字是……”
“起码最开始那四个字是对的。”崔绝笑着说。
阴天子一怔,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重重哼了一声,仍旧板着脸,但声音里隐约带了三分笑意。
“……”陆行舟看着他们,嘀咕了一句:“真特么操了。”
看样子烛先生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几个人在草屋前等待,崔绝坐在唯一的竹凳上,慢条斯理地说道:“那烛先生气度从容、气息绵长,看上去是有修为的,面对我们,却把姿态放得很低,跟他面对那几个魔物时全然不同,应该看出了我们的能力,此人不是简单的识时务,他应当很擅长识人。”
陆行舟回忆了一下,似乎确实如此,他们一行四个人,烛先生的言谈却句句都是只征求崔绝的意见,显然是看出来谁是真正的决策者。
“怪不得你说他不会跑路。”陆行舟道,“看出我们的能力,就该知道,跑路是没有用的。”
崔绝点头:“他跑得再远,我家陛下都能一秒钟找到。”
“……”陆行舟觉得两口子之间有必要这么肉麻吗?没必要,真的没必要!对别人太折磨了。
但阴天子显然很受用,龙颜大悦,站在崔绝身侧,手指随意捏着他一缕头发把玩,问:“你能猜出他的来历?”
“陛下说他身上有金锡之气,”崔绝道,“但看他居处,却没有任何铸造工具,恐怕不是铸剑师——当然也有可能已经金盆洗手——他后山上葬了那么多铸剑师的坟茔,与铸造是脱不了干系的,再联系他敏锐的观察能力,这个烛先生,多半是相剑师。”
妖界的铸剑术举世闻名,与铸剑相应而生还有另一门技艺——相剑,传闻厉害的相剑师能够“止见若爪甲者,而已识其利钝矣”。
几个人等到深夜十点,烛先生也没有回来,估计不但跟大魔共享晚餐,还应邀一起在山顶看星星了。
崔绝仰头看向阴天子,笑眯眯地提议:“刚才大魔说近日天气晴朗,是观星的好时节……”
“走。”阴天子拉起他的手。
冥界常年阴云密布,无月无星,而妖界却有好星辰。
阴天子召唤出白尾雷隼,在夜空中盘旋几圈,找到烛先生和大魔的身影,果然是不远处一座山顶,赏星兼饮茶。
他们是本地人,那个地方想必就是最佳观星地点了。
几个人沿着小径上山,站在山顶,仰头望去,只见满天繁星,辽阔而低垂,在星空中间,密布的碎星凝成一条清晰的长河,静静地在头顶流淌。
烛先生正背对着他们,坐在一块巨石上,大魔在旁边的小石头上,大长腿半蹲半坐,手长脚长,像一只健壮的大猴子,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听到声响,烛先生回过头来,看到他们之后,失笑:“真巧。”
“不巧,”崔绝笑眯眯道,“我们就是追着先生二位的脚步而来的。”
烛先生笑容稍稍收敛:“有事?”
“一起赏星,算事吗?”
烛先生晃了晃手边的茶壶:“可惜没有多余的茶杯。”
崔绝:“心领就好。”
此处地上零散分布这几块大小不一的石头,崔绝擦拭好一块平整的,对阴天子道:“这龙椅如何?”
“适合引凤。”
“哈。”崔绝笑了一声,暗想自己可不是凤,如果阴天子是龙,那自己只要是助他腾飞的一缕清风就够了。
阴天子说完,又觉得不妥——子珏可能不喜欢被比作凤,改口道:“我没有对你不敬的意思……”
“啧,这话说的,”崔绝打断他,“向来只有我对你不敬,而你对我,是怎样都可以的。”
阴天子皱了皱眉。
“我这不是以我们的身份和官职来区分的哦。”崔绝笑着补充。
阴天子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朵悄然热了起来,幸亏在夜色中,才得以隐藏。
他们从越野车上拎了一袋零食和饮料过来,还有几罐冰啤酒,分给大魔一罐,喝了一晚上茶,快要喝到快失心疯的大魔登时喜笑颜开:“干杯!”
烛先生抿着杯沿,不由得失笑。
几个人喝着冰啤酒,望着璀璨的星空,过了一会儿,烛先生淡淡地说:“阁下看上去来自冥界,不知如何称呼。”
“在下崔玉,这位是我家主人,姓阎。”
烛先生看向陆行舟和石饮羽:“这两位的气息十分独特。”
陆行舟:“蛇妖一族,周行路,旁边是内子,出身魔界。”
“周夫人也是魔?”大魔突然对石饮羽非常感兴趣。
魔物的等级压制鲜明而严苛,低阶魔物在力量远超自己的魔物面前几乎无所遁形,而高阶魔物却往往可以很好地隐藏自己的身份。
“周夫人”高冷地点了点头。
大魔问:“你们两个怎么在一起的?”
“?”陆行舟啧了一声,“第二次见面就问这个,因为鄙人看上去一脸锦鲤像,能给你点恋爱运咋地?”
大魔没听出他的嘲讽,重重点头:“是啊,你们看上去就很恩爱。”
“啊哈。”陆行舟突然发现他天真可爱起来了。
烛先生没有在意这边的交流,他目光全在崔绝身上:“崔先生去而复返,恐怕有事情想问在下。”
“我想知道你后山上坟茔的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稍微粗长一点了,理直气壮地更新,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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