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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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唯闻言向着洞口望去，赫然见得一袭青衫入眼，不由随着司玉命走向外边，才知是一个身着道袍的女子在外静候，虽说是一身道士打扮，但细眉大眼，唇红齿白，倒像个寻常的凡人。

“果然是司道长，许久不见了。”女子恭敬地揖了下手，像是早已熟识了司玉命，“不知道长对于瘴气有何看法？”

闻言，连穆唯都转头看向了司玉命，可对方却并未作答，只是目露疑惑地望着面前的女子，讶然道：“姑娘是……？”

女子平静的脸上陡然露出了几分失望，又道：“在下是重明教的护法奚霜，十年前曾到过此地，道长不记得了？”

司玉命摇摇头。

“十年不见，司道长还是和原来一点变化都没有。”奚霜微笑，不经意地往洞口处看了看，小妖们也伸头伸脑地盯着她瞧，最后她的目光落定在穆唯身上，意味深长道，“看来云来山的确是个修炼的好地方。”

她说着便转身退后，指着远方之景道：“近来潮山之中的瘴气更加严重，师父担心会为百姓带来不便，遂请我来看看。”

在她回过头的那一刻，穆唯以及众小妖都向她做了个鬼脸。

司玉命不动声色地抬手制止了穆唯，咳了咳：“这位道长……可知瘴气的来源是何处？”

“叫我奚霜便好。”不知为何，她刻意强调了一遍，随后开始了叙说，“师父说，瘴气侵蚀人界，鬼界不会坐视不理，但此等强盛的瘴气并非来自鬼界，怕是封印在此处的上古凶兽被人放出，因此危险至极。”

“果然如此。”司玉命默默悟道，“那你可知是什么凶兽？”

“现在尚不知晓。”

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本就有些无聊的穆唯开始没了耐心。极目望去，远处的层峦叠嶂连绵起伏，夕阳耀得刺眼；瘴气消散的潮山是一派青山绿水小妖们也纷纷从山洞里出来开始晒太阳。奚霜捏起一道乘风诀，却是迟迟不走，又等片刻，才与司玉命道：“司道长不随我去看看么？”

司玉命点了点头，却不动作，只是望了穆唯一眼，清和如玉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劳烦道长先去看了，我有话要与她说。”

奚霜皱了皱眉，虽然有些不大情愿，却还是应声飞走了。穆唯狐疑地瞅着他，不悦道：“你要说什么？”

“先前误以为你是小孩子，现在觉得倒是不假。”他不禁叹了口气，将她与小妖们拉至一旁，语重心长道，“方才为何要与奚道长做鬼脸？”

穆唯额头青筋一爆：说教模式开启了。

“我又不是你那两个小徒弟！”她将头扭了过去，生了一会儿闷气，才道，“你们凡人的事我不清楚，但那个重明教却是赫赫有名，动不动就上山说要围剿我们，我招她惹她了！”

此言一出，潮山的众小妖纷纷点头表示认同。司玉命凝视着她的脸，却蓦地笑出声来，忍不住问：“你活了多久了？”

“三千年。”她自信满满道。

“那是短得很，要学的还有很多。”他似乎完全没有被这个岁数被惊讶到，反而比方才更像看孩子一样望着她，“你先留在这里，我去去就回。”

穆唯一时哑了。

仙道幽幽，仙路漫漫，三界之中除却人界居民的寿命最短，其余两界都是万年一记的，九重天上甚至还有不老不死的神仙，没准早就忘了自己的岁数。穆唯活了三千年着实不算长，甚至可以说是个小辈，但在凡间却是个尤其长的岁数，因此被一个凡人说小，怎么都觉得怪怪的。

“那你多大年纪？”她问。

听到这个问题，本是准备起身去外边的司玉命顿住了动作，想了想，不由笑道：“我不记得了。”

她蹙蹙眉头，瞧着对方从蘑菇精那里取来一个锦囊似的信物，想必是他口中那位“头目”的贴身之物。司玉命这回并没有取出什么符咒，仅是两指一捻便有一道像细线似的蓝光呈现在手心，轻巧地将锦囊缠绕起来，随即这法术便消失在她的眼前。他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徐徐走向了山外。

穆唯此行的目的本是来瞧一瞧司玉命究竟想作甚，而现在也不禁对这瘴气愈发好奇了起来，连忙乘风追了出去，唤道：“死鱼道士，等等——”

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穿山而过，几经辗转远离了潮山，向着这河水的尽头前进。

此地离云来山甚远，却不知何时来到一处峭壁，如玉的碧泊被笼罩在层层断崖之中，接近之时才发觉这周围结着一层强力的结界。穆唯本是该用法术穿过，哪知一个猛子撞了上去，竟是整个人从云上摔了下来，落入下方的密林之中。前方的司玉命见状不好，颇为无奈，但还是转身回去找她。

因为靠近深潭，密林之中是一片潮湿，绿油油的枝叶上还挂着点点露珠。不确定她方才究竟落在了何方，司玉命只好拨开树丛找寻，不多时便瞧见穆唯一人坐在一棵古树边上，手里攥着一个尚未完成的木雕小人，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把锉刀细细雕刻着，听到他的脚步声才转过头来，有些惊讶的样子。

“你怎么来了？”

见她不紧不慢的样子，司玉命无奈笑道：“你在作甚？”

“如你所见，刻木雕咯。”她瞥了他一眼，又想起什么似的，摇头道，“那个结界我过不去，你自己去找凶兽吧。”

她所言不假，要通过这个结界需要不小的力量。此地虽无人烟，但结界却是比云来镇的要强劲数十倍，想要过去并非不可能，但于她而言却不是那么划算。

司玉命垂首望着她认真刻木雕的动作，不知为何突然坐到她身旁，盯着远方道：“你可知修仙为的是什么？”

穆唯转头望了望他，摇头。

“苍生修仙，不止是为了得到更长的寿命，也是为了能用法术去解决祸端。”他的视线落定在天边，声音飘渺，“你曾说过你不适合做云来山的大王，但你有没有想过去学习一下如何做好这大王的位子？”

穆唯没有听懂，“什么意思？”

“天下修仙者千千万万，真能飞升之人却少之又少，你既是有法力的优势，想必并非难事。”

言至此，司玉命的嘴角挂着一丝微笑，似乎是习惯性地摸了摸她的头。穆唯身子一抖，自从身体变回来之后还是头一回被他摸头，不由下意识地往后一躲，作出招架的手势：“你怎么比我娘还啰嗦？！”

他无辜道：“我平时就是这么与阿苏和阿芊说话的。”

“我又不是你徒弟！”她气急败坏地站了起来，手上的木雕不小心落在了地上，慌忙将其捡起，宝贝地用袖子擦了一擦，“你既说修仙者该为了苍生着想，那我就随你去寻那上古凶兽，如何？”

许是未料到她会这般迅速，司玉命反而是吃了一惊，但随即又笑道：“这道符所示的方向便能寻到潮山‘头目’的位置，倘若真遇到凶兽，记得躲远一些。”

穆唯不觉又皱眉头。她在云来山上时总是将小弟们照顾的很周全，活了这么多年偏生是头一次遇到这般性格的人，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对待任何人皆是微笑以对，与她心目中那些凶神恶煞的道士截然不同。

自潮山再往北行，山峦不似先前的高峻，可随之而来的瘴气却愈发浓厚。穆唯心知不好，连忙用法术护身，顿感一道强力的戾气扑面而来，比先前在潮山之时还要强烈，想必此地正是瘴气的源头。

黑蒙蒙的瘴气不断从山中冒出，不多时便将周围染成了一片灰黑，连方向也有些辨不清，愈向里行便愈是不对劲，行至半途遇到了先一步赶来的奚霜，法力显然不如司玉命，撑了这么久，脸色已经开始惨白了起来。

“司道长，源头……就在这里。”她艰涩地开口，似乎一定要等到司玉命过来才会倒下去，不然便会一直坚守岗位，于是说完就这么昏过去了。

司玉命正欲抬手将她接住，拂袖之时又觉有些不妥，遂顺风将人推至穆唯那一侧，叮嘱道：“你先带她回去。”

穆唯未料他会来这一出，猝不及防被奚霜的身体压了个正着，反抗道：“不要，我不喜欢道士。”

“那你还想听我说教？”

“……那好吧。”去死吧。

她临走时不忘忿忿地念了一句，却倏然觉得这瘴气之中夹杂着什么熟悉的气息，忍不住又靠近几分，才发觉二人正身处一个山洞之内，因方才太过黑暗而没有注意到；而在他们的面前，一片乌烟瘴气之中竟有一道光芒闪现，在前方不远若即若离，不知究竟是什么。

“你先退开。”司玉命抬起一手，柔和的目光中难得升起了肃穆，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