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道是无晴却有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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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在屋子里,不许哭闹，实在忍不住就去隔壁！”

处月雄冷声又补了一句话，越发让归晚觉得委屈，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本是心疼他,他眼中是在哭闹？这浑人受伤后，脾气越发大了。

归晚不再理睬,起身往另一个房间里去,隔壁的房间没有生炉子,归晚裹着自己的兔绒披风坐了一会儿,终于耐受不住,还是回到这间房子。见处月雄本自闭着的眼睛又睁开，归晚便解释了下：“那个房间里冷,我来这边暖一暖。”

处月雄瞧去,她把自己裹了个粽子般,想到她不耐寒,便也不再做声，须臾命冯通和卫福扶了自己坐起,待喝了清热解毒的药汤,才勉强着斜偎在榻上，闭着目小憩一会儿，冯通等人退下，只有归晚安静地守在他身边，处月雄在这丫头的注视下,终于觉得倦怠迷糊起来。

他终于是睡着了，不发脾气的他看上去顺眼多了，剑眉入鬓，眉骨清隽，鼻梁高挺，白净的肤色犹显得他此时面色苍白，那轻抿的薄唇又有些凉薄的况味。

若是在以前，归晚是会觉得他面冷心狠，然此时不同，在归晚的心里，处月雄是个面冷心热口是心非之人，他对自己明明也是关心的，想到危险时刻他护着自己没有置身度外，她心里跟着一暖。

渐渐地，她看到他前额隐隐汗液渗出，发丝也跟着黏在额前，她掏出自己的帕子，近前给他小心地揩汗。

处月雄本自迷糊了会儿，须臾闻到了若有如无的馨香，他素来对香气敏感，立时清醒过来，才觉察出是这丫头在给自己擦汗，她的袖笼靠近自己的鼻翼，里面有若有若无的香气，虽然很淡，但无比确定是狩猎场里他嗅到那股香气。

归晚无意低首间，发现他正睁着眼睛在看自己，她面上不由地紧张，之后又温婉一笑，“我看使君流了不少汗，许是还痛么？”

他面无什么表情，只淡淡道：“是清热退烧的药起了作用。”

归晚这才恍然明白过来，她还以为他在睡梦中痛得出汗呢，手上的巾帕悬在空中，不知下一步要不要给他拭汗。处月雄忽然递过来左手，归晚便顺手将帕子递给了他。

她原以为处月雄要自己亲自拭汗，却不料他接过来后，缓缓打开了那方帕子，帕子上绣着梅花，看针脚并不特别匀称。归晚的脸简直要红透了，那是自己跟绣娘新学的手艺，这梅花帕近乎是自己的第一块绣品，不过随手留作己用。适才自己全然忘记了这一茬，居然鬼使神差的把帕子递过去了。

自己简直是蠢到家了。想他一定笑话她的绣品吧。堂堂郡主，却连一块帕子绣不好，怎么称得上建安世家的闺秀？

处月雄瞟了两眼，却只淡淡问道：“郡主不是说，没带手帕吗？”

归晚猛地记起在狩猎园时，自己要走了他的帕子，至于说没带帕子，不过是顺嘴的借口而已，当时只是忽然想瞧一瞧他用的帕子是什么模样，哪里想到后面的事是这样。

“额，这帕子是在回来时，我顺手捡了块备用的。”

归晚对自己的这句解释感到满意，堂堂郡主有几块备用帕子也是正常么，这么一解释，又为梅帕的不精致找到了缘由。

处月雄淡淡瞟了榻前的丫头，一张小圆脸红红润润的，那双眼眸因为哭过此刻越发漆黑闪亮，他轻“哦”一声，忽然一句，“下次，郡主最好换一个绣娘。”

归晚红着脸，暗咬着嘴唇，越发不敢承认这是自己绣的帕子。

处月雄就势用这个梅帕擦了一把汗，然后就手扔回了枕边，像扔一块脏污了的纱布一般。

归晚难堪着一张脸，又不能捡回来，只在心里默默为自己的处女绣帕默哀了一番，只听处月雄忽然开口道：“有劳郡主给倒杯水。”

因处月雄的伤避人，故而鸣翠等丫头也不能入内寝侍奉，归晚便道：“使君稍等一会儿。”她起身往隔壁走去，待倒好了水后，回头见床榻已经空了，她四下里寻找，视线锁定，窗前挺直站着一人，窗外，雪花尚飞舞。

她走过去，“您怎么起来了？”

处月雄回身，接过来一盏茶，问她道：“饿了么？”

归晚那会儿喝了点稀饭，但她早闻到外面他们在篝火烤肉的味道，可惜自己眼下是在“生病”，无法出去大快朵颐。

归晚下意识地点头，又问道，“使君也饿了吗？”

处月雄勾唇不语，踱步走出几步，“冯通——”

冯通闻言入内，“使君，您已经起来了？”

“唔，给我寻个新的外氅来。”

“已经给您备好了。”冯通说着拿来新大氅为节度使披了上去，处月雄走了几步后，复又回头对她道：“郡主且在房内稍后。”

处月雄此去一则是为好久未出现做出解疑，大家听闻了郡主不舒服，便也没有强烈挽留节度使一起篝火烤肉，须臾功夫处月雄裹着风雪回到了房间。

推门而入，见坐在那儿的小丫头立时站起来，她焦急过来问，“你后背上的伤，可是有事？”

处月雄面色略白，后背的伤仍旧作痛，面上却露出难见的笑容：“香不香？”

归晚讶然，打开油包纸，里面是一些烤好的鹿肉和野兔肉，一股肉香馋得她就想下手，却忽然被他伸手敲了她额头下，“这是路上吃的，收拾一下，咱们得先回去。眼瞧着日头落山了，晚了路上结冰会滑。”

*

翌日清晨，归晚醒来时，发现自己脑袋都钻进了被子里，空气干冷，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愕然抬首，见头顶上的帐子是灰蓝色的，再瞧这偌大的床榻上，两床被褥、枕头，皆是陌生的。

她摸了摸脑袋，恍然记起昨日傍晚回城时，因风雪大，他们就近回了节度府，又派人给了晋阳府带了信回去。

这节度府，委实归晚还是第一回来，这儿原本是河东节度使的府邸，然因老晋王子嗣单薄，故而处月雄虽分了府邸，但仍旧是以晋王府为家，这节度府一度是处月雄在此办公居住的府邸，甚至前庭还开辟了一些官员办公的住所。

昨夜一则因为路滑就近，二则处月雄担心自己伤重让祖母瞧出了什么，反倒引来一些不必要的担忧，故而入住了节度府。

“郡主？您醒了？”是鸣翠的声音。

鸣翠端了盆热水而来，侍奉郡主洗涮。

归晚穿了衣服，问道：“使君那边如何？”

昨晚回到节度府后，处月雄起先是与自己一个房间的，因别的的房间尚未生火，他只能与她暂歇在一个房间，等待别的房间生好火再去。后来她迷迷糊糊睡着，至于他什么时候回的那边，她就不得而知。

“听卫侍卫说，一早节度使就出门了。”

归晚蹙眉，想到他身上的伤，便不禁纳闷：“到底是何事，这么急着出去？”

一面又问，“使君他可是用过饭了？”

鸣翠蹙眉，“奴婢听卫福说，这节度府没什么正经好厨子，怕是郡主用不惯，已经从望仙楼里预订了饭。”归晚想起在狩猎园遇险之事，严肃道：“吩咐下去，以后这节度府要配备好家厨，但凡是使君的饭菜皆需专有厨子烹制，不得出任何意外。”

归晚梳洗打扮过后，想起昨夜回节度府，不知晋阳府上的祖母会不会担心，便收拾了一下，打算与鸣翠乔嬷嬷先回晋阳府。

卫阿福听说郡主要走，便跟过来问：“郡主不等望仙楼的早膳了？”

归晚想起那一回望仙楼上的香菇玲珑包，更是提不起一丝胃口，“留着你们自己吃吧。”

归晚离开没多久时，处月雄骑马返回节度府，一打听才晓得那丫头走了。

“郡主可是给留话了？”

卫福有些失望的道，“郡主什么话都没给主子您留，您特意从望仙楼预订的早膳，郡主也一口没吃。”说到这里，卫福才记起来，将郡主要配备专门厨子的事情悉数告诉了使相。

处月雄沉面如水，心头有什么缓缓在流淌，这丫头竟如此在意他的安全？

*

晋阳府，寿春堂。

“傻丫头，这么急急赶回来作甚，昨夜都已经给祖母传信了。瞧瞧，连口热饭都没吃上。”

老夫人一脸慈爱地看着底下在用膳的归晚，“慢些吃，这亚子那边的府邸啊，确实是没点样子了。前些日子就听说了，既没的婢女，也没个好厨子。”

归晚觉得还是在祖母跟前用饭吃着舒心，跟着处月雄出去一趟净是遭罪，但也知道此事怨不得他。她也是第一回知道处月雄的日常过得那般不易。

待用完了饭后，归晚又详细和祖母禀明：“祖母您放心，我已经打算先拨咱府上的厨子去节度府，使君公务繁忙，常常来不及回府，既是要在那作息，没个可靠的好厨子是不行的。”

“你也是有心了。回头再拨些婢女前去侍奉着，你若方便也常过去。”

“是，晚儿回去就安排。”她正愁着绛云轩养得闲人太多。

老夫人打量着归晚一会儿，似是记起什么，“祖母听说你昨日狩猎园病了。”

归晚心头一怔，她自然不能告诉祖母实情，处月雄就是不想让祖母知晓，昨日才没有回王府，此时她只能道：“狩猎园苦寒，晚儿体弱受了些风，并不打紧。”

祖母似乎相信了，望着归晚谨慎的小脸，叹了口气，“亚子到底粗疏，既是你不舒服也不早些返回，非要赶在傍晚下雪时赶路。今日却又一早离开，没有将你亲自送回来。下回他若再有事让你去应酬，你可不必答应，就说是祖母说的。”

归晚心里头顿时一股暖流，老夫人简直比亲祖母还亲，“实在是昨日狩猎园人多，使君他分/身不出，我在那儿休息了大会儿才赶路。至于今日一早赶回来，也是孙媳自作主张前来，不过是惦念着祖母这儿的早饭。”

老夫人慈祥的笑了，“傻丫头，难得你还替他周全。唉，郡主如此懂事体贴，亚子何其有幸？这人啊，得惜福啊。”老夫人轻叹一声，语气里仿佛带着些遗憾。

彼时归晚尚不清楚祖母这话里的意思，直到几日之后，归晚才明白祖母叹息之所在。

天寒地冻，已经是小年迫近，府里上下忙起来。归晚前两日不得闲，今日堪堪有了些功夫。她找出笸箩里的绣了一半的并蒂莲帕子，记起先前处月雄说过的话——“郡主还是换一个绣娘”，她心下越发惭愧不已。

先前她在相府多是学的琴棋书画，因宋嬷嬷说刺绣熬坏了眼睛便也没怎么特意学习，总觉得自己年岁小出嫁还远，故而这刺绣和针线也迟迟未得长进。

此时房间里没别人，归晚悄然从袖笼里找出那一方白帕，那是他惯用的白帕，质地不似女子的绢帕轻柔，而是相对厚实，折叠起来会有明显的印痕，白帕上本是朴实无华，却唯独在左下方绣着半丛翠竹，增添了趣味。

纤细的手指缓缓抚上竹叶的针脚，原来他喜欢翠竹？

脑海里浮现出他那双修长白净的手，修剪得整齐圆润的指甲，递过来这么一方叠好的白帕时，那张冷俊的脸也应该是极其好看吧。

归晚小心翼翼地叠放在桌案上，重新拿起自己的并蒂莲手帕，在细细琢磨如何绣得更好一些。

房间里很安静，归晚的注意力都在帕子上，并没注意到已经有人走进了房间。

李承瑾一步步踱进来，映入眼前的是小丫头低首在那一针一线在绣着一个帕子，看那认真的样子，仿佛一切置身度外。目光轻挪，瞧见了她旁边案几上的一方帕子，帕子虽然叠得方方正正，但他还是一眼认了出来。那是小丫头从自己那儿硬硬要走的帕子。

他嘴角不由地浮出一抹笑意，他踱步入前，低首看着小丫头在绣的是一株并蒂莲，那绣脚针线显然比那梅花帕子进步了不少。

“咳咳_”他故意干咳了一声，归晚登时惊了一跳，愕然抬首见是他，连忙将针线放在身后。

目光一瞥看见那方白帕，又不由分说地收入了袖笼，她站起来，小脸红红地，却是杏眸圆睁：“使君你、你为何随便进来？！”

李承瑾勾唇一笑，“这是我的府邸，你是我的夫人，怎么就不能随便来呢？”

归晚气得鼓鼓地，“那也不行！使君既然是一府之主，更应做好表率，不可不请自入！”

他没有应声，却是一步步走过来，要来拿她身后的帕子。“拿过来，给本侯瞧瞧，这是绣给我的？”

归晚躲了一边去，“才没有！这只是绣着玩的玩意儿！”

“既然是绣着玩，不如回头就送我玩便是。本侯用那些竹帕看也看够了，倒是那并蒂莲我瞧着正好登对。”

归晚脸上神色惊愕，“你？你瞧见了？！”

“那是自然，本侯都瞧见了大会儿。该瞧的，不该瞧的，都瞧了。”

说着，李承瑾走过去，自寻了一个胡椅，撩了下袍，潇洒地坐了下去，“来了大会儿，郡主可否给我沏杯茶？”

“额，对了，本侯不喝那些婢子奉的茶。”

归晚登时嘴巴张成了o形，这浑人的脸真大，不请自入便罢了，这会儿居然使唤起自己给他奉茶，原也没什么，只是他这副态度着实让她有些看不惯。

“本郡主记得，在祖母那边，侯爷可是瞧不上我沏得茶。”

李承瑾微微蹙眉，还真有这么一回事，当时不过是纯粹为给那丫头脸色看，自然是言不由衷，不过现在呢，却是不同的。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忽然发现这小丫头对他还是会用心思的。

待接了茶后，他先是慢悠悠地吸了茶香，“唔，闻起来不错。”打开杯盏，他呷了一口，似是在品茶，目光微抬，见小丫头睁着黢黑提溜圆的眼睛看着自己，他在想，这么一双眼眸，自己怎舍得欺骗？

半天，他放下茶盏，肯定道：“唔，好茶。”

归晚难得从李承瑾口中听到他的一句夸赞，登时眼眸一亮，脱口而问，“真的？”

李承瑾勾唇一笑，“本侯何时说假，比先前有进步。”

归晚顿时心情好了不少，她主动坐了下来，关心道：“使君，你的伤好的如何？”

近来他常是晋王府和节度府来回走，常神龙不见尾的，归晚知道他忙。

“不过是些旧伤，好得差不多了。”

归晚点头，似是信了，又犹豫的问道：“那……狩猎园的案子可有眉目？”

处月雄眉心微拧，若是平时他自然是不喜的，内宅妇人不得过问政事，然归晚作为当事人，又一起经历了那日的险恶，连他也觉得实在是不用过于避讳。

他从榻椅上站了起来，似乎在筹措从何说起，待转过身来，又见小丫头一脸的紧张和关心，他忽然改了心思，只淡淡道：“进展得还算顺利，年前应该可以结案。”

归晚欲要问，到底是谁下此毒手，然想到连婆母刘氏都极少过问这些事，又是在绛云轩，难免人多嘴杂，便也没有问出口。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后，李承瑾离去。

玄靴踏出绛云轩时，李承瑾看见不远处那丛开得灼灼其华的梅花，心头忽然染上了一层怅惘。

卫福迎了过来，见使相心情有些低落，不由地出口：“主子，您可是和夫人说了？”

李承瑾冷冽的眼神扫了过来，卫阿福的赶紧低了低头，不敢再多嘴。

“主子，今日可是在府上用饭？”

“不必了，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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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春堂。

归晚端着礼，向刘氏福了福身，“母亲，您找我？”

刘氏脸上挂着笑意，“来，你坐下。年前事情多，母亲一直没得空和你聊聊，然有个事，母亲一直存在心里，想着还是早些询问了你的意思为好。”

归晚柔声道：“府里上下都是母亲在打理，连祖母都放心您，凡事母亲做主便是，哪里用询问儿媳的意思？”

刘氏讪讪一笑，“虽是这么说，可你到底是二郎的嫡夫人，这纳妾之事总要问过你才是。”

归晚面色不由地一怔，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刘氏继续絮絮说着：“先前亚子出征前，就让我做主这纳妾之事，想到你到底年幼，这事情便由母亲替你寻摸了几家闺秀。这里头不止有晋阳世家的，亦有北方大族。直到亚子北征归来，这才将将得了空，将这些闺秀人选给了亚子过目。”

归晚一听拿给了李承瑾过目，登时双目一亮，擎起耳朵，想听听李承瑾对纳妾之事的态度。

只听刘氏继续道：“亚子瞧了一圈，本也没给什么确信，这不这两日忽然给了个准信。母亲给他选的，他居然一个也没瞧上。”

听到这里，归晚心里舒了一口气。

她想到这些时日的相处，李承瑾应该知晓她的心思，又怎会纳妾呢？

刘氏依旧面上带着笑，拍了拍归晚的手，“你猜怎么着？二郎居然看上了幽州殷家的幺女，叫作什么殷雪晴。”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更新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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