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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晚缝制了一日的荷包,委实累了,这会儿收起来,望着自己的脚有些出神。
这个李承瑾还真真是一整天都没露面,就是因为昨夜的事就生气了?这人怎能这么小气!也不知三哥昨夜回去如何了?风寒可是好了?
一连两日,归晚这边都安然无事,李承瑾的人也未曾过来打搅。
直到两日后的傍晚,归晚喝完汤后,由着丫头侍奉后准备洗刷歇息,忽然悄然走进来一人,“给郡主请安。”
声音熟悉,竟是乔嬷嬷,归晚眼前一亮,吃了一惊,“嬷嬷怎么来了?”这乔嬷嬷原是在晋阳府,先前并未来节度使府。
乔嬷嬷似有迟疑,低声道:“是家主……让老奴前来照顾郡主的。”乔嬷嬷说着一面后退了小步,以示意她瞧后面。
归晚这才瞧见那边门口处已经有人进来了。
李承瑾一身宝蓝色的缎袍,孤冷挺拔的身形在掌灯时分染上了一层光泽,连那张冷脸也越发柔和了不少。
李承瑾看到了歪着小黑脑袋的宋归晚,正探着头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又收回了脑袋。见她没主动前来迎接,他便轻咳了一声,道:“本侯尚未用饭。”
乔嬷嬷听了忙道,“那老奴先去为主子们张罗。”一面使了眼色给鸣翠、锦带。
房间中只余二人。
“这两日,脚好些了吗?”李承瑾淡淡问。
归晚也是端庄懂事的,正经道:“劳使君惦念,已经好多了。”
“是吗?”李承瑾看了她一眼,开口道:“过来我瞧瞧。”
归晚道:“须臾便要开饭,还是不看的好。”
李承瑾被直接拒绝,面上有些不自在。他心里懊悔,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想看她的脚?想起那晚的梦,委实这会儿还觉得尴尬,不过是个黄毛丫头而已。
“嗯,这两日若觉得好了,可以回晋阳府陪祖母吧。”
“多谢使君。”归晚谢过之后,忽然记起一个事情来。却在这时,乔嬷嬷上了饭菜来。
归晚先前简单用过饭,此刻为了陪他用饭,自然也做个样子吃几根菜。
李承瑾猜到她用过饭便道:“你若实在没趣儿,便不用陪着我吃了。”
归晚尴尬一笑,“哪里是没趣儿,虽然我用过了饭,但这么看着使君用饭,便也觉得舒心。”
李承瑾抬眼瞧了她一下,这丫头什么时候会主动说甜言蜜语了?
他不言语,继续用饭。终于,那丫头的狐狸尾巴露了出来。
“使君,其实我有个小心愿,还望您能成全。”
“说吧。”
“说起来归晚离开南地也大半年了,委实想念亲人,如今好不容易三哥从南地来看我,我却不能常常与他相见……”说着竟有些委屈的音色。
李承瑾微微蹙眉,这丫头的胆子不小啊。那晚她与杨文晟在楼头赏月夜话的事,他还没追究呢,果然这丫头不能纵着,不然就蹬鼻子上脸。
他将筷子放了下去,看过来,声色虽然平缓,却不怒自威,“宋归晚,你这是得寸进尺?”
归晚听这口气,李承瑾这是不肯答应的节奏啊。登时就道:“非是我得寸进尺,实在是军候您不通人情!”
李承瑾竟一时被她说懵,声音蓦地一提,“本侯怎么就不通人情了?!”
见旁边的丫头都在那竖着耳朵听,归晚便道:“你们先下去吧。”
鸣翠略有些担忧的眼神看向自家郡主,生怕离开后节度使发怒伤了郡主,却被乔嬷嬷一把拉住离开。
归晚见人走完了,便也不想给他留面子了,“军候非但不通人情,还不能一碗水端平!”
“军候的长姐来了,晋阳府提前早就备好了衣食住行,这节度府和晋阳府随着他们住进来,却等本郡主的兄长来了,军候与节度府是如何做的?”
李承瑾不由地蹙眉,他听出了些意思来。“杨将军身份不同,自是住在官家驿馆为宜。”
归晚不理睬他,只声色都有些变音,“归晚自小父母早逝,是外祖母和舅父抚养长大,三表兄和我的嫡亲兄长无异。如今军候这么对待我的兄长,将他拒之门外,这是哪里的人情礼仪?还是说在军候眼里,本郡主的兄长就是外人?那我又算什么?!”
李承瑾瞧见小丫头盈盈的双眸,因着委屈鼻尖都红了。他一时心里就有些五味杂陈。
按民间的理说,这杨文晟虽然小他好几岁,却是他李承瑾的舅哥。谁让这宋归晚身份上是他的夫人呢。
自始至终,他自然是没把杨家当作亲家。前世,他灭了南梁,杀了那贼相,这辈子他自然也不会与杨世安为亲戚,那个杨文晟更让他觉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那是一种情敌见面,分外厌恶的感觉。
李承瑾原本可以一口拒绝归晚的要求,可不知从何时起,他在意起小丫头的感受来。虽然这杨文晟心思不纯,但这丫头他自认两世为人,女孩子的心思他还是清楚的。
看她委屈得哭红了鼻子,他的心里很有些不忍心。
他终于倾了身子,将一旁哭着的小丫头捞了起来,“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你可是要成为河东节度使的夫人,不能这么着。”
“这样吧,在你回府前,我正好有事找杨将军相商,便先让他在节度府前庭暂住,你们兄妹二人也好叙叙旧。”
“真的?!”归晚近乎有些不敢相信,李承瑾就这么答应了?
“假的!”李承瑾噎了她一句,又唬道,“再哭鼻子,本侯可要惩罚你。”
归晚破涕而笑,“晚儿为使君夹些菜吧,您可多吃——”
“吃不下了。”李承瑾站起来,看了看她的脚,有心多看两眼,但理智告诉自己要约束自己的欲望,还是归晚察言观色,“使君,不是要看看我的伤么?”
李承瑾干咳了声,从善如流。(身体诚实)
——
这两日归晚的心情好了很多,不但脚踝好了,还满足了心愿,觉得整个人都身轻如燕,等过几日春天暖和了,只会更好。
李承瑾每回见她小丫头的嘴角都是翘起来的,他心里就一阵欣慰。
想到前世她满面忧郁的样子,即便是个美人,也没有眼前的小丫头可人。如果可以,他很希望这辈子能让小丫头一直这么开心。上辈子,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未曾换回她的真正快活,是啊,她回报他的不知是虚情假意,更是蛇蝎心肠。
罢了,他不想再想下去了。他这么说服自己,都是造化弄人,上一辈子若是自己先前就娶了宋归晚,也不至于落得那个地步吧。
因着心态好了,再看小丫头和杨文晟在那亭子里喝茶时,也没先前看不顺眼了。
“使君?”归晚先瞧见了李承瑾,笑着迎过来,“你来的巧,三哥正好在。”
“见过使相。”杨文晟一改从前傲慢,以使相称呼。
“将军有礼了,都落座吧。”
李承瑾第一次有耐心与杨文晟闲扯了些家常话,外人看来这是认了这门亲戚。归晚看在眼里,欣慰在心里。
想到一开始她来北地和亲,对处月雄不了解,中间也委实存在了许多误会,如今看来,这人啊也要看缘分和相处。她舒了口气,总算看到一缕曙光了,先前舅舅让自己监视着处月雄,无非是因为处月雄不把南梁和相府放在眼里所致。
如若李承瑾就此收敛,渐渐与相府、与南梁有了信任,自己便可以松了一口气。往大了说,自己也算对朝廷安宁有功,往小了看,对自己与李承瑾的日子有好处。
宋归晚年岁虽小,却自小只盼着有个安稳的日子。虽然嫁给了处月雄这样的人物,一度让她对生活心灰意冷。然阴差阳错地,她居然喜欢上了这样的人。在归晚的心里,李承瑾这样的人是个真正的英雄,她以前在话本里听过,这英雄都是能屈能伸,也并非无情。
宋归晚觉得他李承瑾有情有义,她只盼着自己早些长大,好能站在他的旁边,与他并肩而立。想到这里,她竟然有些许的自卑,若非是有这个虚假的郡主身份在,她委实也配不上这样的英雄。
宋归晚看着自己的夫婿与兄长在那言笑晏晏,她一旁斟茶倒水心里很熨帖。想到宋嬷嬷曾经说的话,人这一生会苦尽甘来的,她想大约自己就如此。上天眷顾自己,才得了个好夫君。
入夜,归晚沐浴之后,特意留了灯。素日李承瑾也会来这玉华堂安歇,但都是分榻而眠。乔嬷嬷一旁为她梳理头发,声音温和道:“郡主这头发实在是好,若是再等一两年,郡主长开了颜色,固然是更美的。只是家主——”
她顿了顿,耐心劝道,“家主到底年岁不小了,这男人南征北战的哪有不血气方刚的。虽则眼下家主对您呵护有加,然到底您是他的夫人。若家主迟迟爱惜您的身子,只怕让别的姬妾抢了先,对郡主的面上也无光。”这话已经是委婉。
归晚虽然尚小,然到底是嫁过来大半年,内院之中怎会不明白乔嬷嬷所指,她是想让自己主动一回。
当李承瑾沐浴之后,他进来时觉得小丫头的眼神都有些与往日不同,往日她会与自己说东说西,看上去有些蠢,今个这眼神却有些在飞。
他心里是喜欢这样的归晚。据他了解,归晚先前在相府的日子也是小心谨慎,他很欣慰她能在自己面前展现她本该有的一面。
是的,他李承瑾接受的是眼前的小丫头,不是上一辈子那个美人宋归晚。他甚至想好,即便未来与南梁决裂,也要最大可能的照顾她的感受。甚至有那一刻,他都有些动摇他心中追求的帝业。
小丫头流露出些害羞的心思,他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他忽然想躲避这样的善意,“早些安置吧。”
归晚心头微失望,却勇敢地上前堵住了他,她扬起小脸,个头却尚不及他的肩头。明明自己这段时间拼命的吃饭了,脸都圆了一圈,个子还是不高。
“夫君是嫌弃晚儿小孩子气么?”
他幽深的眼神看了下来,在那张娃娃脸的眼眸里,他看到了自己。
理智渐渐找回来。
“别耍孩子脾气。今晚我还有些事。”
“骗人!你是不喜欢晚晚吗?”
李承瑾嘴角勾起一抹笑,若是以前他会警告她不要痴心妄想,然而此时他是欣喜而忧愁的。
“傻丫头,你羞不羞?”
他俯身亲了下在她的额头上,“好,本侯先哄你睡。”
待躺下了之后,归晚有些紧张,主动地往他怀里钻了钻,李承瑾没有拒绝,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一股幽香入怀。
奇怪,他的身体此刻对她却平静得很。小丫头乖巧靠在自己身边,他却有一种哄女儿的感觉。他想若是以后有个这样的女儿也是不错的。
许是觉得这样的姿势很舒服,宋归晚居然就这么靠着他睡着了。
归晚睡得很香甜,翌日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李承瑾早已不见,鸣翠入内侍奉的时候,看见郡主脸上挂着清浅的笑意,也不由地露出了笑,“家主临走时特意嘱咐让郡主多睡一会儿呢。”归晚见鸣翠向自己笑,想到昨夜同榻而眠,心里不由地心虚,这脸也不由地发热。
昨夜他主动揽着自己入睡,之前他们也亲过嘴,这便是同床共枕了。
——
快中午时,卫福赶回来带了李承瑾的话,说不用等家主用午膳,归晚放下手中口中念叨着担忧,“使君近来这般忙么?连午膳都来不及用可怎么好?”卫福知道主子定是不想郡主担忧他,便多嘴解释了一句,“夫人莫要担心,使相虽是公务繁忙,却也是些应酬公务,午时自然少不了吃酒用膳的。”
原来如此,害自己担心他没用饭呢,想来又去哪家酒楼里花天酒地去了吧。归晚这面色又有些不悦。
一旁的鸣翠自然懂自家郡主的心,斜睨了卫福一眼,卫福冷不丁地被心仪的姑娘给了一眼刀,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明明是好意啊。待出来后,卫福故意迟迟不离去,直到看见鸣翠跨出门槛,才笑着脸迎过去,“好姐姐,又谁惹你不高兴了?”
“我说你会不会看脸色呢,难道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郡主和家主好不容易和睦了两日——”
卫福蹙眉,他卫福自认为自己算是机灵嘴严的,要不然使相也不会留他卫福在跟前啊。这个鸣翠知道什么啊,使相那么多事他可从未泄露一分给她们呢。
于此他陪着笑道:“我到底是个爷们,哪里晓得你们女子的心肠?所以啊,我要是哪天不小心得罪了你,也并非是有心的,你可多担待啊!”
鸣翠又给了他一眼,“你倒是会给自己找补!怎么不和家主学学,竟弄些花花心思!”
卫福登时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鸣翠姑娘可真是冤枉我了!我这一颗心,可都是实打实的。”一面掏出一枚珠花送过来,“给你的。”
鸣翠扫了一眼,并不稀罕,“莫不是哪里搜刮来的吧,我可不要!”说着扭身就走了。
卫福望着鸣翠窈窕的背影,叹了口气,这珠花可是他亲自挑选的,奈何人家鸣翠瞧不上,想来鸣翠是南梁相府出来的大丫头,又是郡主的心腹,自是瞧不上他一个跑腿护卫。因着这份爱慕,卫福如今越发觉得在这丫头跟前失了底气。自己虽说没了父母,却好歹也是使相身边的人啊。鸣翠啊,说小爷心思不正,有你走眼的时候!
午后归晚并没有休息,而是在小厨房跟着厨娘学着做些酥点。鸣翠进来时,见郡主已经像模像样做出了一排点心。
“鸣翠,你尝一尝。”
鸣翠瞧见了郡主眼中的那份期待,便郑重地拿起一个点心入口,起初她只想不要太打击郡主,然入口即化的感觉,还有满口的香甜,到最后舌头上留有梅干的酸甜,真真是太棒了!
她不住地点头夸赞,“郡主!您的手艺太好了!”
归晚近乎不敢置信,再三确认她不是恭维后,自己也入口尝了个,心里也为自己的点心赞叹一番。这可是她从书上看到的点心法子,又与糕点厨子切磋一番,还真没想到成功了!这里头可是奶酪子啊,点了梅干和细粉。鸣翠再要吃的时候,归晚就将点心拿走了,“下回本郡主再做给你吃,这个我有他用。”
鸣翠略加思索,顿时茅塞顿开,“郡主莫非是做给家主的?”
见被猜透了心思,归晚才正了正神色,一本正经道:“使君下了酒席,想来正是疲乏时,待会儿将那盅养生汤和这新出锅的点心带上,和我去一趟前院。”
鸣翠抿嘴而笑,“奴婢这就去!”临转身时,又冲着归晚道:“奴婢觉得家主一定会喜欢的!”
归晚没说法,只一个人在那偷着笑,待鸣翠备好而来时,归晚又趁着没人时询问,“鸣翠,你说实话,是真的好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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