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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年纪花言巧语,真以为本郡主不知道你是匈奴王之孙?”

还什么宋劭,为了拉近与她的关系,就信口胡吣!

“可我父亲是中原人啊。至于宋劭,是我起的汉名啊。我单名一个劭字,母亲唤我阿劭。”

这个小少年直率坦诚,归晚哪里真会生气。

“好了,现在你已经见到我了,我没什么事,你可以走了。”

再不走,只怕一会儿被护卫抓到可就不好了。归晚说着准备转身离去。

“对了,我来这里还有一事是想告诉你。”少年扔下来一个布条,对她笑道:“回去再看吧。”说着也打算走了。

归晚道:“你小心点,要怎么出去啊。”

那少年笑道:“你没瞧见我这一身么?”

归晚这才瞧见这少年穿得是后院丫头们常穿得粗布土黄裳,若他不点名,她丝毫没瞧出他会扮成婢女进来的。想是他到底还是个孩子,扮成小厮有些让人怀疑,倒是他唇红齿白的模样,打扮成丫头才不会让人怀疑。

少年功夫不错,一跃就从树上跃上墙头,然后消失。

归晚刚要再跟上去瞧,身后传来脚步声。

是杜禹带着两个护卫匆匆而来,见到她纷纷躬身行礼。

杜禹道,“不知郡主,可是瞧见有人闯进后院?”一面询问,一面目光往她身后的院墙瞧去,自然是没瞧见什么人影。

归晚假装讶异道:“并没瞧见什么人,这晴天白日的,怎么有人闯进来?”

杜禹面上尴尬,若是承认有这个可能,倒是他这些护卫的失职。他匆匆赶来,是听属下来报,像是后院有动静。素来他们多是在院墙外面四处守卫,毕竟这内院乃是女眷所在。

他虽有怀疑,面上却道:“郡主怎么一人在这后院?”归晚心里道:关你何事?真是处月雄的好狗腿子。可惜也不过如此,偌大的晋阳府,却让那小少年如入无人之地。

“自然不是。”正要说婢女被遣去拿衣服了,便听见婢女走来,“郡主,您的披风。”

锦带已经拿了披风走来,为归晚披上。“你可来了,一件衣裳还有多沉不是?拖拖拉拉的。”锦带虽然心粗,却也人前人后锻炼过的,此时察言观色一番,没有说自己找了郡主有一会子了。

杜禹默然听着,再也说不出什么。他和他的人躬身行礼,恭敬送走了郡主。

待郡主离去后,杜禹快速上前,在那槐树下四下瞧了瞧,树下有枝条。他俯身捡了起来,是一截子新枝条。再一跃上了树,自然瞧见了树上的脚印。

他朝树下的人示意,下面的人很快离去。杜禹则顺势经过院墙追了出去。

话说归晚回到了房间,悄然打卡怀里的布条,这一看心里咯噔了一下。布条上说,乔嬷嬷已经不在晋阳府了,近来晋阳城也不太平。

这不太平是个怎样的不太平,归晚不了解也不甚关心,但乔嬷嬷人不在晋阳府,说明事情比预想的还严重。乔嬷嬷此事可大可小。

往大里说,自己手中谍网的联络方式是从乔嬷嬷那儿得来的,处月雄若是要做文章,乔嬷嬷就是细作,必然是牢狱之灾,更严重的是有可能遭受严刑拷打。

想到这里,归晚心里越发着急。如果真是如此,嬷嬷凶多吉少。想起上次自己见到的那些人,显然是南梁在晋阳城安插的细作谍网。她原本以为,陪嫁的婢女当中或可能有眼线,但没想到城中还有严密的谍网。

接下来处月雄会怎么做,归晚不敢想象下去。她心里一阵祷告,极力希望事情往好处发展。

她想,处月雄眼下尚且没有与南梁完全决裂,不然的话,他不会仅仅因为自己就放走了三哥。若是他有心与南梁修补关系,应该不至于斩草除根吧。

正想着,外头传话来,“林嬷嬷回来了。”

这个林嬷嬷就是处月雄新派来的两位嬷嬷之一,那会儿她出了怡春堂办事,归晚听闻她回来忙将那布条收起来,拿起一旁的诗文瞧了起来。

“见过夫人。”林嬷嬷行了礼,开门见山道,“您让我打听的事,已经有眉目了。”

归晚抬首道,“嬷嬷但说无妨。”

林嬷嬷道:“老奴听说乔嬷嬷眼下已经不在府上了,许是到了节度府。不过,夫人别担心。节度使府的消息说,乔嬷嬷身体尚好,并没遭受罪,主子就放心吧。”

归晚能确定林嬷嬷至少前半部分没有说谎,但后半部分她也不能确认是否准确。她摸了摸心口,似乎舒了口气,“希望消息准确,乔嬷嬷年龄大了,我自然是希望她少受些罪。”

她有心想打听一下处月雄的下落,但又想到如今二人形同陌路,知道了他的行踪如何,他上一次已经态度坚决,不会有改变。

“多谢林嬷嬷。”归晚命鸣翠拿了银钱给她,林嬷嬷不接,归晚道,“你如今跟在我这里,出去跑腿走动也是要银钱,怎么让嬷嬷填窟窿?”

那林嬷嬷月钱其实是处月雄这边亲自支付,但是林嬷嬷知道好意难却,便笑着接了,一面她还主动道:“夫人放心,老奴这就备些东西,找机会给节度使府那边送去,乔嬷嬷年纪大了,总是有人可以照看一二。”

*

怀麓堂。

处月雄负手而立,身前是悬挂地图的墙壁,他目光投放在辽阔的北地,那儿如今被突厥人和匈奴人所占领,如今渤海黑水部的人也跃跃欲试。

房间里还有秦平、杜禹等人,在详细陈述他们的消息。

“石秀的儿子年纪虽幼,却一身好本事,出入府内两回。属下觉得不能再纵容了,不若即可捉拿了他!”

李承瑾道:“且盯着他,再看他下一步的举动。”他手掌里攥着一个布条,乃是那孩子送给宋归晚的。

他知道南梁与突厥人有接触,但终究没有结盟,他不过是想借机敲打一下南梁和杨文晟罢了。但是刘豹的人为何要盯着归晚,甚至不惜冒险私闯?如果先前宴席上的表现,还能说是那孩子的一时莽撞,但这个布条表明,孩子的背后就是大人的意思。

难道突厥人只是个幌子,最终与南梁有关系的是刘豹这些匈奴人

不对,应该是石秀的安排。石秀此人野心很大,他虽然是刘豹的女婿,但是与刘豹之子刘溯的矛盾人人皆知。只是上一次的战疫中,石秀明明还向自己投诚,石秀的力量盘踞河套区,拉拢北方的河东军是显而易见有利,可他与隔着江险的南梁示好,又能帮助到他什么?

处月雄仔细的回想,宋归晚上辈子虽然是个不安分的,但她与匈奴人和石秀均无交往。更何况如今的她还没有那样的本事,若说她与匈奴旧部暗地交往,他李承瑾是不相信的。况且那日宴席上他看得明明白白,那丫头与匈奴少年并不相识。

“使相的意思继续放长线么?但那少年实在是胆大妄为,若再三让他如入无人之地,晋阳府的脸面受损不说,也会让匈奴人产生怀疑。”

闻言,处月雄缓缓转过身,抬眸看向怀麓堂的窗外,那眼底深处寒意深邃,他悠悠道,“那就上门给匈奴人一个警告。至于行动上仍张着网,若真得了石秀的指示,那孩子迟早会露马脚。”

说完,他又对杜禹道,“你和陆司空那边的调查可有了眉目”

杜禹冷不丁地被问,这才回过神来道:“回使相,陆大人那边前往南地的人尚未有消息。不过臣下这边,却意外得知了点情况。此次石秀并非没有前来晋阳城,而是走了一半,改道南下了。”

处月雄眸中疑惑加重,原本他就觉得刘豹只派了他年幼的外孙前来祝寿,实属有些意外。如此说来就合理了,原本是石秀与幼子一起前来,因半道有事,才让随行人等和幼子一同来晋阳。只是,石秀好好地为何南下呢?那石秀原本就想与他李承瑾交好,如此一来,却放弃了结交机会,定然是重要事情让他前去。

“继续盯着那孩子的一举一动,如果没意外的话,寿宴之后这些匈奴人也该折回了。若是那石秀折回,必然与他的独子汇合。”

*

归晚没想到再见到那个小少年。

这一次他不是爬树,而是从狗洞里爬进来,满脑袋上都是尘土杂叶。

“你怎么又来了?!”归晚慌忙命鸣翠将他从狗洞里拉出来,四下瞧着没人,拉到僻静处。

少年笑道:“你不是惦记着那乔嬷嬷么?我自然是给你通风传信的啊。”

归晚立时问,“石兄弟知道乔嬷嬷的事?”归晚知道他是匈奴翼王石秀的儿子元劭,鉴于他没大没小喊她姐姐,便也自然称呼他石兄弟。

少年笑道:“我喝口水就和你说。”咕咚喝了两口茶,他才道,“这消息是我偷听土谷大人谈话得知的。他说乔嬷嬷没挨住打,招出了不少线人,听说他们都要被——”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搞笑动作,却登时将归晚吓出了一身汗。

“又不是真的,你吓什么?这只是我的猜测,眼下还没呢。”

鸣翠翻了个白眼给那少年,既然不是真的干嘛吓唬郡主?!归晚却觉得元劭并不是在危言耸听。

她原地来回走了一圈,然后看向少年道:“小兄弟能否帮我一个忙?”

“别说一个忙,就是两个、三个,我也会帮你的。”

归晚立时到:“那好,你且跟我来。”

归晚在屋里快手题书,写好了信函,走出来递给了那孩子,“眼下你且需要把我这封函递给处月雄。”

“姐姐为何不直接给呢?”元劭不解。

归晚叹了口气,“如果他知道是我给的,只怕连看都不看就会烧掉。”

元劭很聪明,立时猜到信函里只怕是求助于处月雄的,于是他道:“姐姐别难过。不用这封函,我也能帮助你。放心,你家嬷嬷的事包在我身上!”小少年胸有成竹的样子,让归晚既欣慰又感动,“我何德何能,让石兄弟这么仗义帮我?”

小少年笑了,“郡主是好人,长得更好。本世子狭义心肠,自然会一帮到底!”

归晚笑了。这个十二岁的男孩,浑身上下充满了正义善良,性情又简单直率,很让归晚感动,又暗自羡慕。他一定是生活在父母恩爱、圆满幸福的家庭里吧。

——

节度使府,初始斋。

处月雄今日在初始斋不是看书,而是在看一张兵器的图纸。

这是几款新近打造的暗器,出自铸剑大师樊轲之手。他手上捏着一枚簪子,机括一捏,银簪立时开出一枚六角雪花,锋芒毕露。

这枚簪子当时是他送给归晚,后来这丫头拿着这簪子以自己性命威胁过他。不得不说樊轲大师的剑器兵器匠造得好,这暗器更是首屈一指。他的影卫营最近需要锻造一批新的暗器,樊轲便送来图纸。他居然在图纸上发现了经过改进的银簪。原本他送给归晚的簪子,本就是樊轲打造的暗器,如此说来是自己送错了。

“主子。”外面传来小侍卫卫福的声音。

处月雄将那兵器图纸折起来,“进来。”

卫福进来,只见主子在那看折子,似有犹豫道:“主子,眼下有个棘手的事。”

处月雄这才抬起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是这样的。那个石少年这次闯入节度使府里了,被冯将军给抓住了。他正嚷着要见主子您呢。”

处月雄眉头微蹙,冯通一直在这边当职,且不曾向他透露过计划。这个一根筋少年不会以为节度府也防范不严,这次落在人狠话少的冯通手里,只怕得吃点苦头。

“让他吃点苦头吧。”

“可那少年说有重要事情要与您面谈。”

李承瑾冷哼,“一个毛孩子,有何资格与本侯面谈?”他顿了顿,“搜他的身上,看有什么线索。”

卫福领命离去,李承瑾坐在桌前一会儿,终究是什么也没看进去。稍候他起身离开书斋。

走出走廊时,恰是冯通而来,“在元劭身上搜到一封信函。他说是郡主写给您的——”他顿了顿,没接着说。

李承瑾猜测定然是宋归晚写信函要求他赦免乔嬷嬷,或者要求解禁。故而他道:“不看。烧了吧。”

冯通有些为难道:“那少年说,说是封情书。”

李承瑾的脸登时一暗,眼风扫了冯通一眼,冯通赶紧麻溜地递了过去。冯通自然不好说主子您怎么又接了呢,作为忠心耿耿的属下将臣,只能装聋作瞎地退下。

没想到他前脚刚走,后脚那小元劭就用诡计在那大喊着,“节度使!节度使大人救我!我有要事见您啊!”

李承瑾老远就听见这孩子大喊大叫,鉴于自己与他老子有交情,一时半刻无法撕破脸,自然不能真一下子解决了他。只得喊了冯通,“把那孩子带过来吧!”

那边孩子听力甚好,一听处月雄的意思,登时拳打脚踢挣开了,一口气跑过来,冯通等人立时出剑将其拦截于地上,少年人匍匐在地上,咬牙喊道:“不是你们头让我进来的么,干嘛再擒我啊!”

冯通道:“哪里来的野孩子,这里是节度使府,不是那野蛮之地。”

“你才野蛮呢!我看大家都半斤八两!”

处月雄不想将军与个孩子争什么长短,便道:“让他过来。”

石元劭从地上爬起来,大摇大摆走过来,他心里道:我才不怕呢。

处月雄负手立在那儿,平静地看着这孩子雄赳赳而来。

少年第一回发现处月雄居然这么修长挺拔,宽肩蜂腰,先前在宴席上因为没有与他站着这么近。此刻,阳光照过来,金冠之下发鬓一丝不苟,可这人却是个长脸,面颊似乎因这几日刮须不勤,显得下巴和两鬓发青,越发沉面如水,给人一副生人勿近的感觉。

再细瞧处月雄长着双深眸波澜不动,犹如寒潭。似乎觉出小少年在看他,处月雄忽而看过来,那目光矍铄异常,一眼能洞见人的心思,石元劭后知后觉地觉得有些怕他了。

这个人就是那漂亮小郡主的夫婿?可惜了啊,这人一看就是目中无人不好说话,哪里会怜香惜玉。那小姐姐是南地水乡里的人物,怎受得了他的臭脸,难怪她郁郁寡欢。

想到要为郡主主持正义,小少年又恢复了侠肝义胆的勇气,他扬起下巴,直视处月雄道:“我知道大人的人暗地里一直在盯着我,若无您的纵容,我也见不到郡主是不?自然也不会来这一趟!”

处月雄眼风微扫,这孩子确实还有几分察觉力,只可惜不懂收敛反倒面露得意。这石秀那样的人物,居然把孩子宠惯成这般。

小少年见处月雄不说话,便继续道:“我来呢其实想劝劝节度使,您何时解了姐姐的禁锢?她见不到自己的亲人,很可怜的。”

果然是没有教养!处月雄冷声道,“晋阳府的家事,轮不到外人插嘴。”

“那好,我就说个旁的事。那乔嬷嬷,一介奴婢,节度使大人能否为了郡主赦免她养老?”

“小子,在本侯没治你的擅闯之罪前,你走吧。”

“那你得先答应我。留那乔嬷嬷一命!若你答应了,就当我欠了您一个情分如何?”

一个毛孩子,在他跟前谈条件,这一幕怎么有些熟悉呢?好像那宋归晚也有这个自以为是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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