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撮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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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楠没回来,向北也没回来，虽说孩子大了都会往外走，可这个年对于秀兰来说过的还是有些冷清了。博物馆里添了几个同样热爱古文物的年轻人，秀兰现在也是带徒弟的师傅了。看着那些年轻人朝气蓬勃、什么都感兴趣的样子,秀兰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她颇为感慨,怎么一转眼孩子就都已经长大了？印象中向楠还是那么大一点,成天跟在舒颜的屁股后面,还是个文文静静的小女孩,一转眼就长成大姑娘了；向曦在云山死活不肯上公用厕所，为了这个嚎啕大哭,还跟郭世萍站到了同一个战线；向东和向北……就是两个小豆丁,永远也长不大。

秀兰轻轻抚摸着相框,用抹布擦了又擦。这是向楠去当兵的前夕，一家人刚刚搬到天津,去照相馆照的。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发自肺腑的笑容。尤其是老胡,比当初照结婚照相的时候自如多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不用抬头光听脚步秀兰都知道是老胡。

“回来啦？”

“嗯。”胡雪健刚想直接进来，忽然想起不换鞋子的话，秀兰会不高兴的。于是乖乖地脱下了大皮靴子，“这一天天的，地板拖得锃光瓦亮，我开始怀念云山的水磨石地了。”

这回秀兰没有回头与之争辩，再说道他一番。反而盯着个相框怔怔地出神。老胡走了过去,“咋了,小丫头？”

秀兰闻声，回过神来，轻笑一声,“还小丫头呢，家里的小小丫头都成大丫头了，我这个当妈的再过几年就成老太婆喽！”

“胡说！你就是再过一百年，在我眼里，也还是小丫头。”

秀兰笑了，“你这岁数越大还越会说话了，跟小年轻学的吧？我还记得以前，有人拿饭缸子栽月季花呢。”

胡雪健不好意思地笑了，“好汉不提当年勇，咱能不说那个了么？”

“唉，你说我吧这个人遇上你以后，不能说顺风顺水，但也衣食无忧，过得日子透滋的。至少和我的两个姐姐相比，要好太多了。马家沟的人都羡慕我。咋到了我们的孩子身上，就不是那么顺呢？向楠是我跟你的第一个孩子，从小我也是对她寄予了厚望。向楠从小听话懂事，也认真念书，就是没赶上好时候。那年月不兴考大学，这才荒废了。”

胡雪健不以为然，“那她现在当兵不也挺好的么？女同志啊大多都是通讯兵，这将来能留在部队就留着，不能就转业出来，一般都分到医院、邮电局什么的，那也都是好单位。将来不愁的！”

“我知道工作不愁，我说的不是这个事儿，我是说恋爱的事儿。”

“恋爱啊？恋爱……那我就不知道该咋管了。要我说，孩子恋爱的事儿你就不应该瞎管，操心也没用。就像你之前，那么热心撮合老钱家儿子跟她，俩孩子有意愿么？”

秀兰虽然心里认同胡雪健的话，嘴上却不好意思承认，“我这不也是一片好心、觉得思成那个孩子不错么？”

“不错归不错，那也是别人家的孩子。跟向楠不是一路人。”胡雪健朝四下里瞅了瞅，对秀兰问道：“你没发现大炮跟向楠搁到一块儿半天都没几句话，还不如跟向曦话多哩。你有这心思，撮合撮合向曦和大炮还差不多。反正她成天屁股后头跟着一群不靠谱的半大小子，将来与其从那些里头选一个，我宁愿她嫁给大炮。”

秀兰一拂手，“你可算了吧！胡向曦能嫁给思成？”

“这为啥呀？同样是钱思成，放在大妞身上就行，放到老二这里就不行了？不都是你女儿吗？你可不能偏心啊！”

“我偏啥心了？这向曦成天没个正形，上学也不好好上，从小就娇滴滴的跟个千金大小姐似的。现在更好了，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今儿屁股后头跟这个男生，明儿跟那个，到哪儿都前呼后拥的。这……”秀兰一脸嫌弃，“别说我了，铁霞姐指定也不喜欢。”

“你看你，还说不偏心，聊到向楠就全是夸；聊到向曦就全是不好的，难怪小北不愿意回来。马秀兰同志，你可变了啊！以前甜滋滋的像块糖，现在这糖上不但撒了盐，还放醋和酱油了。”

秀兰被气笑了，重重拍了胡雪健一下，“我是这个意思么？越是自己家的闺女越嫌弃，因为我太了解她了。她就不是个过日子的人，万一将来真跟思成处对象了，又闹点幺蛾子。咱家和老钱家这战友还处不处了？人家家不得埋怨死我们？送了这么个小祸害过去。而且我还跟你讲，向曦从小还就不喜欢王铁霞，她就喜欢跟着郭世萍。那郭阿姨是什么做派？跟淳朴的铁霞姐压根就不是一个路子。婆媳俩能相处到一块去？”

胡雪健很显然不同意秀兰的话，“那……照你这么说，向曦挑人这么不靠谱，万一嫁给一个不让你省心的女婿，你不得担心一辈子？”

秀兰顿时哑口无言，不得不说，刚刚胡雪健的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爸妈，我回来了。”向东推开门，背着斜跨书包慢吞吞地进来。

秀兰站起身，“回来啦？”

“嗯，妈，我今天又考了全班第一。老师夸我作文写得好。”

秀兰摸了摸向东的脑袋，骄傲地道：“我们向东就是个上大学的好苗子！”

向东也会心一笑。

正说着，向曦也从外面回来了。

“怎么现在才回来？又去哪儿疯了？”

胡雪健忙横在母女俩中间，笑道：“你们母女俩有仇啊？一见面就掐？”

秀兰见他护着向曦，不由埋怨地瞪了一眼胡雪健，“你就跟她一条心！我是关心她！这么晚了才回来，这姑娘家的多注意安全。”

“知道了妈！您怎么这两年变得唠唠叨叨的？都快赶上大舅妈、二舅妈了。”向曦一边从脖子上取下围巾，一边说道。

秀兰一听不乐意了，“哎，我怎么唠叨了？怎么就像你大舅妈了？我能跟杨枣花一样？”

胡雪健知道秀兰一向不喜欢杨枣花这个大嫂，心里不免又好气又好笑，向曦这小丫头片子嘴还真是犀利，一针就扎进了别人的痛处。

“呦，新买的纱巾？这条我怎么没见你戴过呀？”

向曦一愣，结结巴巴解释道：“哦，是啊，新买的。今天放学早，跟同学去逛街买的！风大天冷了，我就直接戴着回来了。”

秀兰埋怨道：“这压岁钱还是不能放你们手里，零花钱也不能给太多。人家向东还知道攒钱买书，你倒好全用来穿戴了。这现在倒春寒，过了清明就热了。你现在买这个多浪费？”

胡雪健忙打圆场，“不浪费，明年也能戴。”

“什么不浪费？等明年的，她又要说过时了，还得买新的。”

“闺女不戴，你戴也行啊！”

秀兰瞟了眼那纱巾，心里略带狐疑，“哪儿买的？样式还挺新，我也去买一条。”

“啊！在供销社买的！妈，我跟同学在外面吃过面条了，不吃了我上楼啦！”说着便咚咚咚地往自己房间赶去。

“胡雪健，以你多年侦查的经验，就没发觉你闺女有点不一样？”

“嗯，好像比昨天更漂亮了。”

“嗤！还侦察兵呢，我看论这些细节，你们男人还是不如女人。”秀兰拿着那纱巾翻来覆去地看，心里有了想法。

向曦麻溜地钻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美滋滋地拿出一本《格林童话》来。这么小资的外国书，那都是外国儿童看的。可她生在特殊的年代，小时候都没有这个待遇。

“咚咚！”房门被轻轻扣响了。

向曦警惕地从床上一咕噜坐起来，“谁呀？”

“姐，是我。”

向曦松了一口气，“向东啊！”她下床去开了门，向东探头探脑地进来了。

“姐，你在干什么呢？”

“大人做事小孩不要多嘴。”向曦老气横秋地训道。

“你也就才十八岁都不到。”向东不以为然地反驳。

“啧！我明年就高中毕业了，还比不过你这个上初中的呀？说吧，来找我什么事？”

向东捡了椅子坐下，“姐，我刚刚回来家，没进门，听见咱爸妈在说你来着。”

“说我什么？”向曦对这个内容并不很感兴趣，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无非就是嫌弃她爱打扮、不爱学习、担心她恋爱之类的。

向东神秘笑笑，“爸责怪妈不该撮合大姐和思成哥，说还不如撮合你和他。”

“爸是这么说的？”向曦一咕噜从床上坐起来，十分着急地问道。

向东洋洋得意，“你不是不感兴趣么？”

向曦拧了他一下，“还跟你姐我叫上板了！说不说？”

“哎呦！”向东揉了揉耳朵，“我可不是向北，威胁对我没用。”

向曦眼珠转转，“那你想要什么？”

向东侧过头，指了指床上，“把你那本童话书给我看两天。”

向曦白了他一眼，“就知道你小子没安好心！你怎么知道我有这个？”

向东拿到书，得意道：“因为你前阵子一直念叨，所以我猜过不了多久，有人就会给你买到的。”

向曦忍不住啐了一句：“人小鬼大！”

如愿以偿拿到了书，向东才开了口，“爸说撮合你们两个，妈说不同意。她说你娇生惯养，不爱劳动还爱花钱大手大脚，跟铁霞阿姨是两路人，将来做了婆媳肯定关系处不好。到时候影响两家人的感情。所以还不如不撮合了。”

向曦靠在椅背上，不满地轻哼一声，“妈这个人就是这样，在她眼里，这些战友啊、朋友啊，比我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