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神迹降临（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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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叔叔...”关音打开了一条门缝，对门外像是被生活压弯了腰的成年男子点了点头，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一沓东西：“给我吧，明天来取就行。”

对方在门外千恩万谢了一番，过了几分钟才离开。

开阳明明知道不应该好奇的，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往那沓东西上瞟。但他只看到了最上面是一张五十块的钞票，下面是十来张ic卡一样的东西，被关音放到一边电脑桌上时，发出清脆的声音。

开阳坐在换鞋凳上，从背包里拿出水和面包，这就算是他的晚饭了。另一边关音则是坐在电脑前开机，似乎并不在乎开阳在一旁围观——她拿出了一个像是自制的小机器，小机器顶部有两个卡槽。

小机器连上电脑之后，关音的状态变了。她从之前送来的那沓卡片中拿出了两张，一张上面用油性笔写了一个‘周’字，她把这个插到了靠里的卡槽，另外一张插到了另一个卡槽。

很快，电脑的显示屏界面完全变了，蓝色的页面上密密麻麻全是英文，然后一次跳转，又变成了绿色的代码，不断流动。关音的手指灵巧地在键盘上敲击，‘咔哒-咔哒哒-’，既清脆又富有韵律，就像是钢琴演奏家在弹钢琴一样。

显示屏界面在之后又经过了几次变换，最终跳回了最开始的天蓝色英文界面。

这个时候开阳才看到关音停下了不断敲击着的手指，拔掉了靠外卡槽的卡片，扔到了一边。然后又从剩下的卡片里拿了一张放入空出来的卡槽，重复之前的操作。

“那个是...生命、生命维持机！”开阳总觉得那些卡片眼熟，但又想不起来。随着关音的操作，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啊’了一声，脱口而出。

生命维持机，前年推出的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医疗器械，具有不同型号，针对不同病人。相对于医院里很多昂贵的维持机器，生命维持机的应用范围还不够大，但在对症的区间范围内，它要方便、便宜的多！

当年刚刚出来的时候到处都在宣传，中央台也着重科普过，开阳就是那个时候知道的生命维持机。只不过因为周围没有使用生命维持机的亲戚朋友，所以才会一时没想起来，这种卡片其实是生命维持机的充值卡。

生命维持机可以租，买的话其实也不贵，它贵的是负责机器的系统！系统要根据病人的情况进行动态调整，这可不是一般的系统可以做到的，需要足够‘聪明’才行。所以生命维持机租回家之后不收租金，只收一个初装费。但在后续，需要病人家属自己购买营养液、药液，并支付系统使用费。

支付系统使用费不难，去医院专门的窗口，大一些的药店就可以缴费，就像给公交卡充钱一样。

生命维持机是非常方便的，傻瓜操作是一方面，可以‘家用’是另一方面。很多需要使用生命维持机的病人现在都在家接受保守治疗，看起来各项费用和在医院差不多，但实际可差的远了！

医院里医疗资源紧张，床位是有限的！费用看起来不高，却不见得能轮得到！若是去私立医院和专门的托养机构，那价钱就要高不少了。而且在家还有一个好处，一般可以省下一笔护理费。

在医院的时候家人很难兼顾病人，只能出护理费。在家的话，兼顾照料病人就会轻松一些，几乎和医药费一样昂贵的护理费就能省下来了。

这确实是非常好的发明。

关音瞥了一眼开阳，没说话，只是把之前□□的卡片全都扔进了旁边一个小型粉碎机里，不一会儿这些卡片就会变成塑胶碎末，让人再也认不出它们原本的身份。

看到这里，开阳也知道关音是在做什么了——每台生命维持机都会与单一卡号绑定，不能这张卡充钱换了使用时间，用在随便哪台机器上。而如果卡里的使用时间没有清空就再不需要使用，比如病人死亡、治愈什么的，剩下的使用时间就可以换算成钱退回。

但‘零头’不退。

比如剩下一个月零十九天，那就只能退一个月的费用。

开阳曾经在‘暗网’听说过某种都市传说，有些黑客会帮忙转移这种剩余使用时间，但这被当时的开阳嗤之以鼻。这种事难度可不小，每做一次都是在偷‘生命维持机’背后的康锐公司的家，一般黑客根本做不到！

而如果是厉害的黑客，这报酬又太低，根本不够那些牛人的‘出场费’！毕竟，生命维持机大多数型号的系统使用费并不高，它最大卖点之一就是便宜呢！为了省小钱做这种事，能付出多少报酬？

但现在，他亲眼看到‘都市传说’了。

沉默了一会儿，开阳点点头：“...我还以为这种事瞎编的，没想到真的有人做这种事。”

有这种本事的人，随便做点儿什么都能挣大钱了，很难想象会做这个——开阳偶尔会在暗网上乱逛，对此是有一定了解的。

‘暗网’听起来唬人，其实并没有外面传说的那么厉害，本质上和普通的网站没有差别，最多就是有一些灰色地带的东西，普通人想要进去也简单，只不过大多数人下意识不去沾惹而已。

“啊...”关音理解地点了点头，在粉碎机单调的‘嗡嗡’杂音里走到了靠近厨房的置物架，架子上有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就坐到了窗边。此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脸上，有一种她和这个世界都不亲近的感觉。

以及多多少少的哀悯...开阳在那一瞬间忽然就想起了半年前，全家人去普陀山旅游，就像所有国人一样，遇到佛寺道观总是要拜一拜的——来都来了，求个心安也好。

对于这种事开阳肯定是不感兴趣的，上香的时候也只是觉得无聊。但他总是记得自己抬头一瞬间看到菩萨像时，冥冥中感受到的怜悯与祥和。那不是人看世界时会有的样子，只能是神佛。

“这个应该赚不到什么钱吧？”开阳不解，他已经认定关音是犯罪世界的一份子了，但结果她却在那个世界做着如此‘大材小用’的工作...有她那样的本领，应该很轻松就可以在光明的世界里过上好生活。

“是赚不到什么钱，转一张卡给五块钱。”关音喝了一口水，那张皱皱的五十块纸币还放在电脑桌旁。

“所以呢...要拒绝来求助的人吗？”大概是平常没有可以交流的人，这个时候的关音忽然想和这个萍水相逢、还没有被世界打磨的不可信任的同龄人说点儿什么：“刚刚那个人今年才三十岁，说出去谁都不信，以为他至少四十岁了。”

“五年前他和新婚妻子蜜月旅行，发生车祸，危急关头他的妻子保护了他。他最后只是一点儿擦伤，妻子却成了植物人...植物人在进入稳定期后，各种费用并不算多，过去各项费用大概是每月三千。”

这倒是真的，比普通人想象中植物人的维持费用低很多...大众有‘高价’的联想，更多是把这和icu的价钱弄混了，事实上植物人一般情况并不住icu。

“对于普通以上的家庭，这笔钱挤一挤是有的，但负担也是真的。”哪怕到今年，渝城市民的普通月工资也就是一两千而已。

“生命维持机是很好的发明，接回家来后使用生命维持机，每个月开销大概在一千出头。”像是反复强调什么一样，关音重复了一遍：“真的是很好的发明。”

“但我不喜欢它。”

“这样的话，家人的命运就彻底握在自己手里了...过去在医院的时候，像他妻子这种情况，命运其实也是握在家人手上，但终究不同。有的时候临时真的凑不够这个月的钱了，心里虽然焦急，却和现在的紧迫不同。那个时候，医院不会把病床上的病人扔出医院，不会亲手拔下维持装置，甚至没法轻易停药。面对人命这样沉重的存在，谁能随随便便？”

“但现在，一切的决定只能让病人家属来做了...如果没有花钱买到足够的使用时间，不能从卡上往生命维持机划入‘时间’，家属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病人慢慢去死。”

“真是残忍...”关音没有说的是，这件事里更残忍的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说是‘错’的，所以连改正都无从谈起。

天色终于暗淡，最后一缕天光消失在地平线上，粉碎机也完成了工作，室内一时静的可怕。

开阳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他再一次看到了这个世界不太好的一面——或者说不能说‘不好’，而是根本说不清楚的一面，太复杂了，完全是他不擅长的领域。对于他来说，从来只负责应对‘非此即彼’，若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只需要坚持自己一直以来的英雄主义信念就好。

这一个星期经历的事情，比过去十五年加起来还多。

终于，‘嗒’一声打破了这种让人难以忍受的静默，原来是灯亮了...在昏暗中，照亮了室内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