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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靖之后也回了自己长春府上。
他刚走到院中,里头就有一位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跟一位年纪与他相仿的青年快步出来相迎。
二人眉目相似,小姑娘容貌清秀端庄,男子风华正茂,英俊潇洒。
小姑娘一见到梁靖便笑着跑上前来。
这本是兴高采烈的,结果刚走近,便立刻佯做委屈地回头对着男子说道:“二哥,你瞧瞧咱们殿下,咱们是辛辛苦苦,披星戴月地替他打理着府上的事儿,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他早些回来,可他倒好,一回来,是先到春熙找红绫姑娘去了。”
男子深表同意地点点头:“确实让人心寒。”
梁靖一脸倦容地各扫了面前二人一眼,没好气地摇摇头。
又从怀中拿出一枝用丝帕包好簪子送到小姑娘手中,说道:“对,是辛苦我们师彦了。”
李师彦欢欢喜喜地接过簪子,对着梁靖抿嘴笑笑。
梁靖边勾着李师彦的肩膀往里走,边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袋。
他将那小布袋往后一丢,又说道:“就是小爷我这样让人心寒的人,从北边赶生赶死地赶回来,都还记着您老人家心心念念着柊岭的花青石,专门给您挑了一块好的。”
李若愚双手稳当接住了布袋,摇头笑了笑,便跟上梁靖。
李若愚在梁靖身边问道:“都查清楚了?”
梁靖摇摇头,疲惫说道:“万寿山庄给烧了,我进去那会儿,里头连一棵草都不剩,别说尸体残骸了。过桥抽板做到这儿份上,那姓周的也算是够绝了。”
李若愚和李师彦顿时惊讶,不约而同站在原地,你我相觑。
李若愚这时立刻又道:“不是...小青...其实我早就想问了,你就这么坚信...子朗大哥的死,真的就是那位周先生做的吗...毕竟...”
“这他娘的还能有假?!”梁靖也骤然停下脚步不耐烦地打断。
但他留意到李师彦似乎被他吓了吓,他只好往旁看了一眼,深呼吸后,才对着李若愚继续低声说道:“我还在淮江那会儿收到的消息,就是周析雇了万寿山庄的人杀长兄的,怎么这么巧,我这刚要上去查,万寿山庄就给烧了,毛都不剩?”
李若愚皱眉看着梁靖,没有打断。
梁靖又往两边谨慎地看了一圈,才凑到李若愚跟前,低声愤怒道:“还有,最后兄长和苏玉俍入浙官的时候,樊励公早就弃械投降了,除了那姓周的,还有谁他娘要对兄长动手?还有,兄长一死,周析就被梁尧那败家子接到覃国做门客,你用膝盖想想都他娘能想明白了吧?”
梁靖越说越气,李若愚心里本来该有许多话要说,但他跟梁靖一起长大这么多年,梁靖的性子,他清楚,在火头上除了梁攸,谁也摁不住他。
二人相视片刻,李若愚先转头,无可奈何又无言以对地扫了院中一眼,才在心里叹了口气,拍了拍梁靖后背,说:“刚回来,先歇会儿,其他事儿以后再说。”
梁靖明知道李若愚心里还憋着话,但是既然李若愚先给了他台阶,他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身便要往里走去。
李若愚仍是站在原地,却瞥见李师彦跟着梁靖就一同往里走,他便不耐烦说道:“师彦你还跟着他进去干嘛?”
李师彦却先抬头和梁靖对视一眼,头也不回便笑着道:“小青哥哥上次回来都没好好给我讲南边的事儿呢,这会儿不得凑着紧...”
李若愚看着自己亲妹和梁靖有说有笑便往里走,根本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便也只能郁闷地丢下一句“我先回府”,跟着就往府外走去。
梁靖这时才回头看了李若愚落寞的背影一眼。
接着又瞧了瞧跟在自己身旁的李师彦,摇头说道:“我真搞不懂你还有你那俩兄长,一个是天天盼着你嫁到我府上,一个天天想着怎么把你从我身边支开。你自己倒好,四两拨千斤,反倒是两个都拿你没法子。”
“小青哥哥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李师彦学着老人那般长叹一声,抬头觑了梁靖一眼,才说道,“你是不知道,要是赶哪天大哥二哥都在府上,那我可是真不敢回去了。两位在爹爹面前,可是可以为了这事儿吵上一天。你要放着别人家里头,肚子里就那点儿墨水的,谁说不过谁,没几句也就算了。我家那两位倒好,都是师出名门,出口成章的,就是这么些婚嫁之事,也能够引经据典,谈古论今,就差把这事儿往阴山馆里带去,让城里头的才子都来理论一番。”
梁靖这时看着李师彦一张清秀不俗面容上无端添了怨妇般的忧愁,也忍不住笑了笑,伸手轻轻揉了揉李师彦的头,说道:“那你自己呢?我们汝平第一才女,江中八门之首,淄亭李氏的三小姐李师彦姑娘,你可是心有所属了?若是看上哪位公子哥儿不敢跟你爹爹还有你两位兄长说,你大可来跟你小青哥哥说,我替你做主。”
“小青哥哥你就净是胡说!”李师彦这时又佯作微愠地瞪了梁靖一眼,顿了顿,才说道,“再说,公子哥儿就一定是好了吗?就是汝平城里头,放眼看去,如今一个个世家子弟都只得纨绔,就是绣花枕头都不如,不重看也不中用。说来还不如柒月斋里头的赤霞公子呢...”
“哦?”梁靖立刻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看向李师彦,说道,“难不成师彦是看上那位赤霞公子了?”
梁靖这时又作出一副为难的模样,继续跨过门槛往里走去,又说道:“这可就有点难办了,你也知道,柒月斋现在那杜斋主可不是位好说话的主儿...”
“小青哥哥!”李师彦脸上不觉起红,恼羞成怒地上前拍在梁靖背后,梁靖回头,二人便是相视而笑。
梁靖走到屏风之后,李师彦便在外头坐下等候。
梁靖侍从秋书早已在里头等候着替梁靖更衣。
李师彦这时瞧了瞧外头,确定门关上之后,才稍微将声音提高了些,小心地说道:“不过哥哥,话说回来,这话你可能不爱听,但是我总觉得,子朗哥哥...可能...可能真的不是那位周先生...”
“师彦,”梁靖不等李师彦说完,便骤然沉声打断,“这些不是你该插手的事了。”
李师彦回头略微担忧地看了屏风一眼,梁靖的身影倒影在屏风上,李师彦没有立刻回话。
直到梁靖换上一件藏青色外袍走出时,李师彦能见梁靖脸上早已没了笑意。
可是她还是坚持说道:“我问哥哥,倘若是你,你若真杀了一个人,你还会到那人灵堂上祭奠吗?”
见梁靖一时没有立刻回话,李师彦立刻趁热打铁继续说道:“你想想,他本已是顶着太子门客的身份了,这般在外人看来是兔死狐悲自讨骂名的事情,他这样的聪明,如果不是他与子朗哥哥真的在战场结谊,他又何苦自讨苦吃?”
梁靖看着李师彦说完这番话,脸色是越发的低沉,半晌后,才冷声说道:“你一个姑娘家家,才见过人家几面,就晓得看人家真真假假了?”
梁靖说到这里,脑海中又出现了江郊那一幕,心里越发火滚。
他眉心紧皱,又说:“就连徐国里头也在传,这个人一表人才,却狼子野心,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会儿汝平里头越发不安定,他凑着这个当儿进来,你能知道他想做什么吗?”
“哥哥我怎么总觉得你对他有偏见...”李师彦本想着继续辩驳,但又见梁靖十分不愿再此事上再说,便只好大有不甘地凝视着梁靖双眼。
梁靖见李师彦没有再往下说,他也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
他往外瞧了一眼,见天色渐暗,便对李师彦说道:“我这会儿得先入一趟宫去请安,你要跟我一道便一起走,不然我先把你送回你府上。”
李师彦也明白梁靖是给二人一台阶下,也没有再多说,就说还是与他一同入宫,二人便沉默着往外走去。
从怀阳道离开后,周析便直接回到千秋府,哪里都没去。
他回到府上,却只是在廊檐下石阶坐着,没有进屋,一直看着院子里的桃花树,没有说话。
他手上还是一直握着那块石头。
春生拿着金疮药和纱布来到他身边侧身坐下,也没有说话。
没有让周析把手递给他,也没有说自己拿来了金疮药。
主仆二人就是这样坐了整整一个下午,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夕阳西下,周析说:“把我的石子取来。”
春生点点头,默不作声地回屋,很快便拿着一个长方扁木盒出来。
再回到周析身边坐下时,周析才将右手从袖中探出,缓缓长开手掌。
一直在掌心的那块青石上的血迹早已凝固,青石压着的那四道伤疤。
就像四条蜈蚣缠咬在周析手心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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