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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春禧宫。

洛瑶雪有些认床,反反复复折腾半宿,直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孰料想竟还做了一个噩梦。梦中有一只吊睛白额花斑猛虎追在身后要吃她,眼如铜□□若血盆甚是可怖,吓得她倏然惊醒,冷汗浸背。

空荡荡的宫殿后堂陌生至极,黑暗中,借着前廊长明灯透出的微弱光芒,隐隐能看到屏风后值夜软塌上玲珑的身影。

洛瑶雪没有唤她,蒙着头蜷缩在锦被里,像初次离窝远飞的雏鸟一般,将头扎在颤抖的羽毛里,惶恐不安的无声啜泣。

次日起床梳洗,她的眼睛红肿的厉害,玲珑知晓她定然又偷偷躲被子里哭了。不能让其他人看到,她就与雨晴伺候梳洗,拿毛巾浸了冷水来为洛瑶雪敷眼消肿。用过早膳,眼睛稍稍好了一些,就听院中有太监尖细的通报声,说有太后娘娘的赏赐到了。

洛瑶雪亲自出去接赏谢恩,不多一会儿,成贵妃的赏赐也到了,紧随其后的还有贤妃、德妃、充昭仪、赵婕妤.....一上午,整个春禧宫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吩咐雨晴协助万由春将这些东西登记入库,玲珑扶着她进了前堂次间休息,兴奋地道:“小主,奴婢刚刚大致看了下,金银首饰绫罗绸缎都有,尽是好东西。奴婢长这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瞧见这么多贵重礼物。”

洛瑶雪坐到椅子上,面上未见丝毫喜色,端起茶杯低头道:“这些话以后莫要再说了。我们刚刚入宫,尚不知水深浅,以后的路还很长,莫要被身外之物迷惑,学得眼皮浅薄。”

玲珑收了笑,郑重地点点头:“奴婢知道了。”

过了晌午,洛瑶雪查看了一下尚服局送来的宫装,几件过于花哨的她不太喜欢,吩咐了送回去修改,然后困意涌来,便回了桃花后堂补眠。

一觉睡到日落西斜,再睁开眼,只见橘色的光晕照在朱漆百格窗台边,斑驳温暖。此时院中没了上午的嘈杂,显得异常安静。瑶雪心情好了些,懒懒地起身,重新梳洗了一遍。不一会儿,新到御女元凝儿就得了消息,前来问安。

元凝儿看着比洛瑶雪大些,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瓜子脸,杏眸樱唇,眉若远山,琼鼻挺翘。元宝髻上戴了玉石梳篦,左右各插了一支流珠金步摇,一看就是底蕴深厚的贵族仕女,少见的美人儿。

洛瑶雪身份低,在闺中时也没见过几个贵女。不过现在入了宫,一切以位分说话,洛瑶雪比她高了两级,元凝儿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两人客客气气地闲话几句,全了规矩,便告退了。

入宫的第二日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去了。

第三日,所有新入宫的嫔妃都要去觐见太后,到时还会有原来的嫔妃在场。此事非同小可。不到五更就要起床沐浴更衣、熏香挽髻,上妆打扮。从头到脚不能有一丝差错。

洛瑶雪位属才人,既不能打扮得太招摇越过上属的嫔妃,也不能太素净被下面的小主碾压。所以中规中矩的梳了一个百合髻,戴了昨日太后赏的银丝珊瑚头面,髻后簪了三朵小小的镂空红蝴蝶钗。换上尚服局送来的浅妃色如意云纹宫装,戴了两只黄豆大小的红玛瑙耳坠。得体喜庆大方合规矩,不招摇也不会被人诟病。

她腰肢纤细,因着自幼练舞的原因,体态带着一丝风流妩媚。为了避免惹人注目,里衣里多绑了一道厚汗巾。束腰时也特意束的宽松些。

想来只要到时她将头埋低些,步子迈稳些,态度谦卑些,不扎了其他人的眼应该就无事。

此时出门,照旧是玲珑陪着,雨晴与万由春留守。

元凝儿瞧见她出来,笑着行了一礼。洛瑶雪颔首回礼,两人便一前一后上轿,往太后所在的寿康宫而去。洛瑶雪和元凝儿到时,寿康宫外已停了数个软轿。两人很有默契地相携入内,洛瑶雪大致扫了一眼,苏绿漪已经到了。

本次大选,一共有二十六名秀女入宫,洛瑶雪算是其中位分较高的,被尚仪宫的女史引到楚玥和苏绿漪后面的位置,对面坐的是一名她不认识的宫妃,看年纪二十出头的模样,应是宫中的老人了。

洛瑶雪与苏绿漪相视笑笑,便静静地坐到自己位置上,低头瞧着自己帕子,似乎上面有什么稀罕物儿似的,认真极了。

不大会儿,整个寿康宫正堂便坐的了人。最后一个到的,便是宠冠后宫的成贵妃。

前堂人齐就听得中官尖着嗓子喊道:“太后驾到——”

一众妃嫔齐齐起身行礼:“叩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苍老威严的嗓音中带着笑意:“都起来吧。”

“谢太后娘娘。”

随后,新入宫的嫔妃被尚仪局的女官带着向太后行了三跪三叩的参拜大礼。中宫无后,四妃现在只封了贵妃、德妃、贤妃,淑妃之位空悬。九嫔现在也只封了四个,分别是昭仪、昭容、昭媛、修仪,其他三嫔的位置也空着。还有五名婕妤、八名美人等等等等。

一圈下来,洛瑶雪头晕眼晕,腿酸膝盖疼。跟初入宫时瞧那些楼宇一般,只觉得哪个都十分相像。不过她还算好的。只跪才人位分之上的。下面那些御女、采女更惨,洛瑶雪偷眼瞧着,跪完不少人双腿都是颤抖的。

等参拜完所有嫔妃归位落座,太后便唤来身旁的內侍笑容可掬地说道:“安福,去瞧瞧皇帝可下朝了?难得今儿人齐,让他也来凑凑热闹。”

“喏。”太后身边的大太监笑眯眯的领了懿旨往外走,殿中所有妃嫔皆是一喜,纷纷不露痕迹地整理自己的衣裳发饰,暗自懊恼出门时没有再打扮精细些。

洛瑶雪心中亦是一紧,她不敢抬头,只是用余光扫了一眼满殿的莺莺燕燕,心中五味杂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子乃人中之龙,坐拥三千佳丽。这么多女子去争他一人的恩宠,可不得争得头破血流?

太后道:“如今皇帝膝下空虚并无子嗣,哀家日夜祈福寝食难安。你们今后要和睦相处,尽心服侍,早点为皇室绵延子孙,开枝散叶。切不可善妒专宠,坏了后宫风气。”

她说这话时,一直瞧着坐在首位的成贵妃,而成贵妃却恍若不知,一直把玩着自己指上的镶玉护甲。

成怡然今日打扮的很是得体,一身碧霞连珠孔雀云纹宫装,高髻于顶。金玉镂空双鸾鸟头面,既显示了正式又不会过于隆重。

“成贵妃,你觉着呢?”

太后点了名,成怡然不能再装听不见。

她抬起头,未语先笑,很是和婉:“太后娘娘说的极是,为皇家绵延子嗣开枝散叶,本就是嫔妾们应做的。嫔妾及诸位妹妹,一定会同心同德,尽心服侍陛下。至于善妒专宠......陛下圣明伟岸,举止有度,嫔妾们不敢妄加揣测。”

绵里藏针,刺的人生疼,却又挑不出错来。

“哀家不过问了你一句,你就说出这么一大堆的道理来,当真是口齿伶俐。”

“嫔妾不敢。”

神仙打架,下面的人不敢接话。此时新入宫的妃嫔也看出了,太后与贵妃不和。而且成贵妃不卑不亢的态度,也间接说明了她在宫中的地位,圣宠在身,连太后都动她不得。

成贵妃抬头目光往洛瑶雪她们这个方向望来:“新入宫妹妹们,个个聪慧伶俐,姿貌不凡,本宫见了也觉着欢喜。对了,不知哪位是洛才人?”

突然被唤,洛瑶雪惶恐起身行礼:“才人洛氏见过贵妃娘娘。”

“听闻本次选秀,洛才人最为出众,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当真是艳压群芳。”

一句话,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了过来。尤其是新入宫的妃嫔,看向她的目光更是如刀子一般。

洛瑶雪最怕这个,偏偏就没躲过去。她连忙跪地,头颅低垂到谦卑道:“娘娘言重,诸位姐妹个个貌美如花,嫔妾自惭形秽,当不起这个最字!”

成贵妃笑笑,没再接话。而是越过她,目光看向苏绿漪。

“太后娘娘独居慧眼,不仅挑了姿容出众的洛才人,更是选了名满京都的‘女状元’,这才、貌都齐了,果真是百花齐放共争春啊。”

苏绿漪身为御史中丞的女儿,父亲亦是天子近臣,丝毫不惧贵妃的为难。

她与洛瑶雪不同,不紧不慢的站起来行了一礼,言笑晏晏:“当不得贵妃娘娘夸赞。嫔妾在闺中时就常听人说起贵妃娘娘贤德,有母仪天下的气度。未曾想有朝一日能亲自聆听教诲,嫔妾三生有幸,不胜惶恐。”

太后脸上的笑意加深几分,看向苏绿漪的眼神也柔和不少:“苏才人用词欠缺,母仪天下岂能乱用?”

虽是责怪的语气,却没没有责怪的意思。苏绿漪笑着道:“是,嫔妾才能有限,用错了词语,让贵妃娘娘见笑了。还望娘娘宽宏大量,莫要与嫔妾计较。”

成怡然面上笑意不变,眼神却冷了几分:“几句戏言而已,本宫自是不会放在心上。”

此时,安福进了殿中,俯身在太后耳边说了几句话。

一时之间,大殿之内静得落针可闻。

苏绿漪往洛瑶雪这边蹭蹭,轻拽了一下她的衣角。洛瑶雪微微侧头,正瞧见她冲自己挤眼,一脸的讨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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