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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康延孝的愤怒和恐惧,不会因为这个合理性而降低。康延孝招集手下各将领聚餐唱闷酒,等喝到半醉,康延孝一声长叹,对众将说了一段以前不要紧,现在却是很犯忌的话:“国家南破大梁,西平巴蜀。其中运筹帷幄,决断大计之功,当以郭公为首!效汗马之劳,冲锋陷阵,力摧强敌的人,舍我其谁?而说到弃暗投明,为国家犄角,促成天下霸业的,当以西平王为第一!”
然后,康延孝抓起酒杯,一饮而尽,言出泪洒,激昂悲怆,长歌当哭道:“现在,郭公与西平王都没有罪,却惨遭灭族!等回到洛阳,下一个受死的人肯定是我!冤啊!悠悠苍天!我该怎么办?”
原来咱们的将军也是这么想的!受此鼓励,原本还敢怒不敢言的河中军人不再压抑情绪,几个将领在大营门口聚众哭号,向康延孝请愿道:“西平王有什么罪?凭什么被满门屠杀?连河**来部将都纷纷连坐!我们这些人要是回去,必然和史武他们死在一起!我们决不能回去!”
军营内群情激愤,走到剑州,康延孝派人向已经进入利州的李继岌报告道:“河中将士,号哭不止,很可能马上就会发生兵变!”二月十日,也就是皇甫晖兵变后的第六天,康延孝率在剑州举兵反叛。
但他统领的部队并不都是义愤填膺的河中军,其余军队还没有反心,他们家在中原,想的是如何回去,而不是留在蜀地造反,牵连远方的家人。
尽管康延孝在造反前做了充分的工作,所部一万二千人中,还是只有八千人追随他造反,另外的人当时就跑了,而且留下的人,也不完全可靠。
举旗造反后,康延孝一边率大部份兵力南返,一边派人北上,去破坏桔柏津浮桥,企图阻止李继岌的中军主力回师。同时他还派人向巴蜀各地发布文告,宣称自己接到诏书,就任西川节度使兼三川制置使,代替孟知祥安抚蜀地。与此同时,康延孝大量招募蜀人扩充军队。他的兵力很快从八千猛增到了五万,不过这些临时招募的新兵,战斗力和可靠性都比较差。
二月十二日,李继岌接到桔柏津守将的急报,说是接到康延孝的指令,命他们斩断浮桥,但守将不敢执行,特来报告。李继岌这才得知康延孝已反,急命将军梁汉颙迅速率军抢先控制住桔柏津浮桥,然后连夜召来任圜,任命他为招讨副使,会同梁汉颙、宦官李廷安等率精锐七千南返,追击康延孝。
二月十四日,任圜率军来到剑门关。康延孝仓促间没有派重兵在这里布防。这道防卫蜀地最重要的天险被任圜的军队一击即破,平叛部队毫无阻碍地再次进入四川盆地。
此时,康延孝的叛军气势虽然还不错,但前有孟知祥,后有任圜,都是不好对付的劲敌。军队数量虽然在膨胀,但是有效的战斗力却在下降,实际形势并不乐观。
就在任圜拿下剑门关的同一天,李绍荣率领的讨伐军二千余人来到魏州城下。来到南门之外,李绍荣先礼后兵,命人将李存勖的劝降诏书送上城。
被迫成为造反头目的赵在礼,对造反胜利的前景毫无信心,见到劝降诏书,他就像抓到救命稻草,急忙派人送酒肉犒劳讨伐军。同时自己与皇甫晖、赵进等登上城楼,向李绍荣下拜,谢罪讨好道:“將士们只是因为思念家乡,擅自返回,并没有别的意思。相公您如果能向皇上奏明情况,免我们一死,我们怎么敢不改过自新!”
赵在礼又把诏书交给左右传阅,意思是:看见了吧,只要我们赶紧放下武器,接受招安,我们都还能活命!谁知就在这时,此前在魏州飞扬跋扈、搞得人人痛恨的监军史彦琼,也来到了城楼下。他自恃有大军撑腰,指着城头,亮出多年唱戏练就的好嗓门,先深吸一口,气沉丹田,发出一阵振聋发聩的破口大骂道:“你们这群狗贼,等城破之日,把你们全部碎尸万段!”
刚刚享受了两天翻身大兵把财抢的幸福日子,皇甫晖根本不想投降。何况他这个主谋的身份,就算投降了,多半也活不了。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不追究造反之罪,难道回头继续去当大兵?见此情景,皇甫晖等趁机煽动众人道:“看看史监军的口气,我们就算投降,皇上也不可赦免!”于是,乱兵的情绪被鼓动起来。众人鼓噪着,七手八脚就将诏书撕得粉碎,紧闭城门,亮出武器,准备抵抗。
突来的变故使李绍荣没法不战而屈人之兵了,只得下令攻城。但他带的讨伐军兵力不足,第一次轻易被击败。李绍荣只好先收兵退往澶州,准备等待后续的各镇兵马到达,再集中优势兵力攻城。
李存勖得到叛军扯诏,首战失利的报告后,勃然震怒。他仿佛在替史彦琼背书一样,对自己生活战斗过多年的旧都,发下凶狠的诅咒道:“等到攻破魏州的那一天,里边一个活人都不能留!”然后,李存勖下令各镇加派兵马,支援李绍荣。
八天后,得到各镇增援的李绍荣,再次率军进至魏州城下,开始攻城。但因为李绍荣没有帅才,指挥笨拙,而且威信也不够,整个攻城战打得非常糟糕。二月二十三日,裨将杨重霸率数百敢死队成功地爬上了城头,已是胜利在望。但是竟然没有一支后续部队,跟上来扩大战果。皇甫晖等抓紧时机,猛烈反击,杨重霸与数百战士全部阵亡,攻城再次受挫。
这次规模不大,但是很难看的败仗狠打了李绍荣的脸,使他以往善战的名声扫地。此时各地呼应魏州叛乱,大大小小兵变、暴动越来越多,如果不能尽快把这只出头鸟打掉,局势可能失控。
此时的都城洛阳并不缺少戍卫的禁军,但国库中缺少给军队发饷用的钱粮,军心浮动的厉害。忧心忡忡的李存勖连续派使节西上,催促李继岌赶快带着伐蜀之师,以及从蜀缴获的金帛回来,以解燃眉之急。但他得到的回报,却是康延孝造反了,伐蜀之师一时回不来!
这下李存勖真的急了:如果不能用蜀地的钱粮来稳定军心,那就要马上干掉魏州的叛军,杀一儆百,阻止其余的军队再生二心。可是,这个李绍荣怎么专门在关键时候掉链子?打个魏州都久攻不克,看来得换人!
李存勖召群臣商议,准备亲征魏州。但此言一出,两个宰相豆卢革、韦说和两个枢密使李绍宏、张居翰都表示反对。他们认为,京师洛阳是天下根本,在此四方不安之际,天子如果轻易离开洛阳,潜在的危险难以估量。
李存勖解释说:“不是我喜欢亲征,而是当朝诸将之中找不到合适人。”然而,宰相和枢密使们却不这么认为。身处帝国核心的这四位重臣中,宰相豆卢革、韦说都是凭士族门第升到高位的平庸之辈,平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没什么远见卓识。
枢密使张居翰是与张承业同辈的唐末老宦官,秉性良善,谨慎小心,因为奉行多叩头、少说话的仕宦原则,被郭崇韬推荐做自己的陪衬。四人中真正有野心,好表现的只有枢密使李绍宏。因此,四人的意见实际是李绍宏在私下串连定了调,其他三人唯唯附和。
当时与李绍宏交情不错的高级将领主要有两人:一个是行贿与拍马功夫精湛的李绍钦,另一个是早年曾经对他有恩的李嗣源。李绍钦是已经被皇帝否定过的人选,不提也罢。但身经百战,建下无数战功的老将李嗣源不就在洛阳吗?怎么能说没人?
于是,宰相和枢密使一起推荐道:“番汉马步总管李嗣源,身为陛下的宗室之臣。创业以来,历经百战,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威名震动夷夏!在臣等看来,如果让他挂帅出征,邺都的小寇必能轻松摆平。”
听到李嗣源的名字,李存勖迟疑了,这个人现在还能不能用,他心里真是没有底。从能力上讲,李嗣源肯定没问题,但问题是:他可靠吗?不久前,帝国仅有的三个免死铁券获得者中,两个相继被诛杀满门,是个人都会联想到:是不是该轮到剩下那一个了?李存勖也不放心,特别派负责监视李嗣源在京一举一动的朱守殷去探探口风。
朱守殷于是在私下与李嗣源会面,装作好心的建议道:“令公您功高震主,留在洛阳恐怕不安全,要不向皇上申请回镇州,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李嗣源是明白人,知道如果这个时候请求回成德,正好让李存勖觉得自己害怕了,有了二心。那样做是活腻味了,自己挖坑往里跳!当然,就这样留在洛阳也不安全,但至少是两个坏选项中,相对没有坏到极点的一个。
李嗣源无奈叹道:“我一颗赤心,不曾愧对天地!至于将来是福是祸,那都是命里注定,又怎么可能避得开?”从李嗣源这番话看来,他不像是一个会造反的人。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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