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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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月冷清，曜日温润。

他们的性格倒正如他们的称呼一般。因此君雪珩虽修为高深，被不少人追崇，但却一直没收过一个徒弟。

沈无絮是楼续白的徒弟。

也是他目前唯一的徒弟。

沈无絮住在映火涯的半山腰上，楼续白住在映火涯的日宿楼里，小家伙每日去上完功课后，便会去日宿楼里跟着楼续白学别的。毕竟是小孩儿心性，学得累了，便喜欢到处乱跑，而离日宿楼最近的，便是月宿楼了。

这一来二去，便缠上了君雪珩。

楼续白是沈无絮的师尊，所以他虽面上比君雪珩温和些，但对于小孩子来说，还是有一定的威严的，倒是面上没什么表情的君雪珩，更得沈无絮的青睐一些。

也幸亏君雪珩只是表面看上去冷，对待小孩还算温和，才让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皮上了天。

被揍了两巴掌后，沈无絮扯着嗓子嚎了一会儿，但小孩子都差不多一个样儿，哭嚎都或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或是为了有人心疼。如果明知道哭了也不可能有人过来询问，大都不会浪费这个力气的，因为真正伤了痛了的眼里，和这也是不一样的。

君雪珩把沈无絮转过来，让他坐在自己手臂上，就沉默的看着他哭，面上一点情绪都不显，实则内心慌得不行。

沈无絮哭了一会儿，就消停了，睁着水雾蒙蒙的大眼睛，看着君雪珩。

“哭够了？”君雪珩本想说‘不疼了’？但是话到嘴边，不知怎么的，就拐了个弯，再加上他声音冷清僵硬，听起来挺像威胁的。

沈无絮确实被‘威胁’到了，他缩了缩脖子，两条白生生的藕臂挂到了君雪珩的脖子上，脸则埋进了君雪珩的怀里，还在那儿拱了拱。

君雪珩心一下子就软了。

这一晚上他也算折腾得够呛，也便不再多说什么，抱着小小的孩子，回到了映火涯。君雪珩原本是想把怀里的小家伙送到半山腰的弟子居的，可是一低头，便看见怀里的小家伙脸蛋红扑扑的，已经睡着了。

映火涯上两位长老都是喜静的主，这么多年，也就楼续白收了这么一个徒弟，那弟子居里，自然是没有别人的，小家伙来了一年了，也是一直一个人待在弟子居，以前君雪珩并没觉得这样有何不妥，今晚身心俱疲的状态下，怀里抱着这么个软乎乎的小家伙，突然觉得，要把他一个人放到弟子居去，有些残忍了。

而沈无絮再是天赋卓绝，不过才刚满六岁的小童，普通人家的孩子，这个时候都还在娘亲怀里撒娇，可自己怀里这个，却背井离乡的在这深山学艺，这么小就要学会一个人生活……

他会怕黑吗？

冷得话怎么办？

做噩梦了怎么办？

这般想着的时候，君雪珩已经抱着人走进了月宿楼。

回到自己的屋子后，君雪珩也懒得在给沈无絮另寻地方休息，便自己把他放到了自己平日里休息的床榻上。

君雪珩喜洁，那沈无絮之前在掌门书璧岑那密室的柜子里待了许久，出来又在地上滚了一圈儿，刚刚在紫霞峰，因为那些外在原因，让他没有注意到这些，此刻回了月宿楼，君雪珩的洁癖便又犯了，看着那一身尘土的小家伙在自己干净的床铺上来回滚了两下，君雪珩的眉头皱得死紧。

给沈无絮施了个除尘决后，君雪珩心里才算自在了一些。

做完这一切，君雪珩便去了偏室里打坐修炼。他今夜虽不比楼续白和书璧岑伤得重，但到底也是有折耗的，还是需要好好顺理一下经脉才好，不过因为不是特别严重，他也就放弃了闭关，直接在偏室里就开始了入定。

这方君雪珩才刚入定，便觉得脑子一阵发晕，正觉怪异，想要运转一周灵力查探，却身子一软，歪倒在地，就这样昏睡过去……

天光微明。

那原本倒在床上的君雪珩却像入了梦魇一般眉头蹙起，睫毛轻颤，不多一会儿，脸色便附上一层薄薄的冷汗，那眼皮下的眼珠，不停的胡乱转动着。

突然，那小刷子般的睫毛兀的打开，露出其下一双冷冽的双眼来。

君雪珩满目寒霜，却在看见眼前的环境时，又变得茫然起来。这里是……月宿楼？

还没来得及理清楚更多的信息，便被主卧里一声轻响给惊动，这声轻响又让君雪珩有些疑惑，这里若真是月宿楼，理应只有他一人才对，难道是有人擅闯？想到这里，君雪珩不动声色的起身，朝主卧走去。

塌上的男童尤在梦中，因为窗外慢慢亮起的光让他不太适应，所以翻了个身，那响动便是如此来的。

“沈……无絮？”君雪珩先是一愣，然后便面门寒霜的上前，把那尚在睡梦中还在吧唧着手指的小童给单手拎了起来。

这么大的动静，沈无絮自然也被惊醒了，一醒来，便见到眼前冷冷看着他，满脸杀气的君雪珩，吓得一撇嘴，就准备开嗓子。

君雪珩也是手比脑子快，好像一见他这架势，手就自发的动了起来，只见他一手捂住了沈无絮的欲哭的嘴，另一只拎着他领子的手改为掐住他的脖子，就这样把他吊在了半空中。

“唔唔唔……”沈无絮扑棱着双手双腿，却连君雪珩的衣角都碰不到，反而因为被这样掐住脖子，又被捂住了嘴，肺里的氧气快速消耗，很快便涨得满脸通红。

君雪珩看着眼前这个人，心中也在快速计较着，此时沈无絮看上去才不过五六岁，他回到了三十年前……

氧气渐渐稀薄，君雪珩却没有放手的想法，沈无絮直接就吓尿了，是的，是真的尿了。淡黄色的液体顺着他的裤脚一滴滴的滴落在地面上，君雪珩回过神，就发现手上的男孩尿了一裤子，他本就喜洁，见此更是心中厌恶，一甩手，便将人扔在了地上。

沈无絮喉咙被掐得太狠，现在被扔在地上，也嚎不出来，只是戚戚哀哀的小声哭泣着，“我，我要，要告诉师傅，师叔，师叔欺负我呜呜嗝……”说着说着，还打了个泪嗝。

沈无絮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被君雪珩听见了，他冷笑一声，正想说点儿什么，却突然又愣住了。脑海里钻出来大段大段的画面，全是这一年来，这小童对自己无限依赖的画面。他突然清醒过来，恍若大梦初醒。

他已经重生了，眼前这个人……也不是前世与他不死不休的仇敌了，他没有入魔道，还是映火涯上的辉月仙君。

他刚刚是魔障了，差一点又一步行错，如今一切都未发生，他完全可以走出另一条人生，而眼前这个人，只要……

只要不入魔，他们之间也不会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师兄也不会死。而就算他依然过不去那道坎，最后还是心魔缠身入了魔道，但那也会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君雪珩在心里把所有退路算计了个遍，最后目光落在沈无絮身上。

杀了他，以绝后患，却绝对会因此心魔更重，从此堕入魔道；不杀他，他还是正道仙君，将来的一切又变成了未知数，而他若是还是避免不了走前世的老路，那么以这个人的成长速度，又将是场无法挽回的局面。

等一下，君雪珩突然想到前世的一些事，他师兄死去以后，沈无絮去了哪里？直到自己灵力枯竭，死在自己的洞府里，他好似有近十年没见过他。

没见过那个，睥睨众生，一剑斩星河的沉霜仙君。

难道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飞升了？

飞升啊，世人都说他和楼续白天赋卓绝，却无人知晓，眼前这人，才是真正的仙骨仙胎。

君雪珩眯着眼打量着眼前趴在地上嘤嘤哭泣的小童，时间真是个神奇的东西，谁竟能想，正道双骄终有一日竟双双入了魔，而眼前这个哭哭唧唧的小东西，今后会成为被正道瞻仰的沉霜仙君呢。

君雪珩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他觉得这个想法特别的有意思，他迫不及待的想试一试。

前世的时候，一开始这小孩也是十分粘他的，可是君雪珩醉心修炼，经常是一闭关就是好几年，他那时候有些烦这个粘人精，不是入世修行，就是闭关修行，基本是避着他走，在他看来，沈无絮是师兄的徒弟，要亲近也是亲近师兄，不该天天在他这儿浪费时间，因此不过几年时间，等到沈无絮长成翩翩少年时，已经是十分疏远了。

而如今的沈无絮，还是如此的依赖于他，若他们的羁绊一日深过一日，最后若还是结局不变，他还能那么狠心的朝自己挥剑吗？

君雪珩心中为这个想法感到激动不已，面上却还是冷若冰霜，他这幅冰雪铸就的外壳，怕是一辈子都脱不掉了。

君雪珩将沈无絮从地上又提了起来，给他施展了个除尘诀，这下子，除了脖子上的掐痕，和尚还挂在沈无絮脸色的两条泪痕，看上去倒是干净整洁得多了。

不过君雪珩还是膈应，他总觉得，这小孩儿身上还有淡淡的尿骚味。这其实只是他的心理作用，但有洁癖的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偏执的以自己的标准来下定论。

君雪珩想了想，把沈无絮拎到了院子里，把他放到一个木盆里，叮嘱他不许乱动，便去后面的小溪里打水了。

沈无絮本来委委屈屈的站在盆里，可在那君雪珩走远后不久，那面上的委屈便消失殆尽，变成了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回来了是吗……这一次，就能解决了吧……”玉雪可爱的脸上却挂着这么冷淡的表情，看上去十分的违和，不过在他自言自语完这么一句后，又马上变回了一张天真的面孔。

可，真的只是在自言自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