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不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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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夜里，辛祥胤和铁芝一起来了吾宝，陪辛柔吃了晚饭，没一会，辛柔就嚷着累，铁芝给辛美丽使了个眼色，她自觉上前扶起辛柔，和另外一个侍女一起把辛柔扶进里间，之后也不见再出来。

辛祥胤给管家辛一条挥手示意，没一会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就杂乱地响起来，还有肢体碰撞的声音，听着像是被推搡过来的，院子里站满了人，人虽多，但是都静悄悄的，外面也没有点灯，只能借着屋内橙黄色的光隐约看到颤抖的人影。

辛一条走进来躬身回道：“家主，人齐了。”

“动手吧，干脆点，我不希望动静太大。”

“是！”辛一条干脆利落地转身出去。

他走到院子里，面对那群颤抖得像待宰羔羊一般的仆人们。

仆人们不知道为什么都不发出声音，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即使怕到全身颤抖，甚至有的便溺了，还是没有真正的声音发出，最大的声音就是牙齿磕嗒在一起的撞击声，原来牙齿磕撞的声音竟然也会有震耳欲聋的效果，此起彼伏，沉闷中带着清脆，那声音让人有种这些人要生生把牙磕碎的错觉。

’饶命啊！主子饶命啊！’

’求主子饶命！’

’救命啊！！！’

无声的呐喊，凄厉的面容，嘶吼的表情，所有无法发出的声音全都汇聚成外露的表现，他们挣扎，他们无声怒吼，他们恐惧，他们乞求无助，他们拼尽全力向主屋伸出手，不知是想见主人，还是想抓住那温暖的光，亦或是想再见见什么人……

辛一条眉毛都没动一下，抬起手。

唰唰唰唰唰唰唰——！

雪刃飞过，如狂风中连绵飘洒的雪花。

噗噗噗噗噗噗——！

噗嗤噗嗤噗嗤噗嗤噗嗤！

利器划过软软塌塌又带走韧性的东西，锋利对柔软如西瓜刀刺入西瓜，发出闷响，刀拔出，西瓜水喷溅而出，可怖的漏气、刀片的摩擦声和水流声交汇在一起。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手起刀落，砍瓜切菜一般，那群人就如被砍倒的树，直挺挺，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人身交叠，四肢扭曲，像漏了气的猪尿泡，干瘪，暗淡，没了生气。

院子里静极了，只有水声滴滴答答的声音，借着屋里的光，看到院子里的地上似乎流淌着黑红的水流，那些“水流”汨汨流动，不断有新的“水流”涌入，整个院子的花香已被另一种更加浓烈，更加残酷的味道取代，愈演愈烈。

周围行刑的人，旁观的人都没有说话，态度透着司空见惯、熟练、无所谓以及麻木，甚至还有人小小打了个呵欠，在想赶快结束赶紧回去睡觉，大晚上又接这一遭活儿，真是累啊，一人打呵欠通常会传染一票人，干完活杵着当木头的人见他打呵欠了，就你打，我也打，大家一起打，反正法不责众，有的打得眼泪都就出来了，不敢太放肆，所以这个群体呵欠没完没了，

正在这时候，

“哦哦……木啊……”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一连串断断续续，时快时慢的脚步声传来，惊醒了众人，或者惊吓了众人，纷纷扭头去看是谁，一个步履蹒跚的小娃娃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迈着小短腿儿，张开手臂，脸上还带着朦胧的睡意，还有疤痕，那脸的疤痕出现在这么小的娃脸上有点吓人，他们不知道因为什么，一时间竟没阻拦这个小娃娃，任由他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地踏进那浓稠的“水流”。

啪嗒啪嗒，啪嗒嗒，啪嗒啪嗒。

小婴孩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平时跟自己玩的怪叔叔怪阿姨怎么了，为什么都睡觉了，平时他们都是抢着跟自己玩的，不过，没关系，我来叫醒他们，叫醒他们就没事了，肯定又争着跟我玩了，

他伸着两条短手臂，小手扶着叠在地上的人身上，他拍了拍他们，努力歪着头去看那人的脸，没有睁开眼哦，他没放弃，又换了一个，还是没人理他，他以为他们在跟他玩闹，以为是个新游戏，他就一个一个地拍，边拍边笑，

“哦哦哦！呵呵呵呵～木啊～木啊～”

院子里的其他人听着稚童“无知”的笑，看着眼前怪诞的景象，突然不忍心再看下去了，处理过那么多次，只有这次让他们竟然心里生出了些许不安，不多，但也足够让他们麻痹的心颤了颤，一个个皱着眉，有的直接低着头，不再看这残忍伴随天真的景象。

小娃娃不管众人怎么想，他只想让大家陪他玩，在暗色的“水流”中摇摇晃晃地扶着走，期间甚至摔倒在地，全身沾染溅满血污，在白皙的小脸上泼绘出可怖的画面，趴在地上，他本能抬头去看，想看他都摔倒了会不会有人忍不住来抱他，平时他摔倒了，他们都会争着来抱他，可是，这次，依然没有人站起来笑着扶他起来，他瞪着无辜的大眼睛，浓密的长睫毛扑扇了几下，透着迷茫困惑，

他只好自己努力爬起来，期间摔倒了好几次，旁边行刑的人有的本能伸手，在迈出步子的那一刹那才想起来自己是干什么，咬了咬牙，又把手缩了回去，别过脸不再看小娃娃凄惨的模样，

最后他凭着自己的力量，扶着旁边的人站了起来，脸上露出欢快的笑，此时他全身上下一片血红，如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鬼娃娃一般，

见在旁边围着拍打不管用，他就想着爬到他们身上去，小胳膊小腿儿四肢并用，努力向上爬，爬上去之后自己还鼓了鼓掌，开始在人堆上慢慢爬来爬去，见到睁着眼睛脸朝上的，他就大笑，兴奋地扑上去，搂着那人的头脸，一直咯咯笑，只是她为什么不跟我说话啊？

“一条！”

屋内突然传出辛祥胤不耐烦的声音。

辛一条连忙回过神，迅速跑进去回话，脑海中还在想着那孩子的表现，狠狠在心里甩了甩头，保持清醒！

脚步狼狈地进来，跪在地上，声音不稳地回话，

“回家主，都料理干净了……”

“很好，天亮之前把院子打扫干净，莫要有过大动静，我不想这件事跑出这个院子，明白吗？”辛祥胤揉了揉太阳穴，很疲惫的样子。

“是！”

“咱们今晚就在这儿歇下吧，再回咱们屋，还得走很远。”铁芝也面露疲色，支着脑袋半眯着眼，声音恍惚迷离。

“也可。”

“家主，那个……”

“还有何事？”辛祥胤厌烦地皱着眉。

“小公子刚才跑到了外面。”辛一条还是迟疑地说出了这件事，

“你们怎么干活的！怎么让他给跑出来了？”辛祥胤突然射出目光利箭，冰冷无情。

“是小的们疏忽了，以为小公子睡着了，再者今晚人手不够，一时大意……就…就…”辛一条吞吞吐吐表现出不知道找什么借口的样子。

“行了，快把孩子抱走，别多生事端。”那小孩儿看到了也不懂，没什么大不了的，他随意挥了挥手，赶辛一条赶紧去办。

“是！”辛一条又急匆匆跑了出去。

此时小婴孩正趴在人堆上，满身从头到脚全是血污，配合着他脸上的伤疤，谁看到都会认为是鬼娃娃无疑，诡异可怖。

辛一条也没让人上手，自己亲自过去，啪啪！啪啪！踩过人堆，噗叽！噗叽！直接把孩子抱过来，也没嫌弃，抱在怀里走出来，

正走着，突然！

啪…

辛一条感觉脚腕上突然一紧，他心头紧接着一颤，额头瞬间渗出冷汗，慢慢低头看去，一只纤细的沾满血污的手攥住了他的脚踝。

吓！

额头上密密麻麻冒出汗珠，这是诈尸了？！

他本能就要踹开，

“呵…呵…”

他动作迟疑了下，定了定神，放下脚，又转过去，低头顺着那条手臂看过去，一个被压住大半个身子的侍女，气息奄奄，脸上都是血，看不出模样，她眼睛睁开一丝细缝儿，喘息声如破风箱，像是在拼尽最后一点温度和力量要把话说出来，可是发出的只有喘息声和喉咙里的咕噜声，挣扎了几下，最后剧烈一颤，那只手松开他的脚踝，无力地抬了两下，最后归于沉寂，热气散尽。

辛一条看着那只纤细的手，自然弯曲着，就像一根干枯烧焦的树枝，血渗入手的每一条纹路里面，手指头都磨破了，指甲里是泥土和血的混合物，努力爬出来，却……

唉～

可惜，你们都被毒哑了，即使有机会也没用了，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我想你应该是想说这小娃的事，

唉～

抱歉，恕我无能为力，我连自身都难保，根本护不住他，若是上天有灵，你们在天上好好保佑他，让他自求多福吧。

说完辛一条不再顾忌，迈开腿，迅速把孩子带走。

后面开始传来重物在浅水坑里的声音，还有重物与地面的摩擦声，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你们也莫怪我，我也是为了活命，下辈子投个好胎，都再重新做人吧，这辈子是咱们运气背，是生是死，听天由命，跟咱们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凡事不由人，事如此，命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