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第一百零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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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雪下的突然，又来得轰轰烈烈,许多百姓们都措手不及,眼看着家里的草棚都被大雪给压塌了。

最受苦的还是难民，连个遮风避雪的地方都没有,身上也没厚实的衣物来抵御寒气。一场大雪下去,三皇子府门前死了不少人，身子都僵硬了,个个瞪着眼睛是死不瞑目。

而在这漫天风雪之中，文将军和西伯侯坐上马车进宫去了,俩人手上各自抓着一件信封,目光凶狠又闪躲。

这被人逼着当出头鸟的滋味恐怕只有他们自己能体会的了。

聂怜这几日过得并不安生。有几日是睡不着觉，也吃不下东西,没两天人就瘦了整整一圈。哪怕身上裹上厚实的袄裙也看着瘦弱的让人格外心惊,那张娇艳的小脸上也更是尽显憔悴。

聂怜身子骨不好，一到冬日就乏弱的厉害，陈氏听底下人来报时本是没在意的,一如往年那样让府上的大夫瞧过之后开了几味补药就算了事。

可谁成想,聂怜吃了补药身子也依旧不见好，昏昏噩噩两日后,竟是连床都下不来。

陈氏这才慌了神，赶紧去瞧。聂怜那时已经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了,脸上的苍白憔悴让陈氏看得是心慌不已。什么也来不及想，陈氏忙摆手派人进宫去求太医了。

然而事有不巧，宫里的九公主和十三皇子也病了,太医院里相熟的太医都被请去照看，太医院里没剩几个能用的太医了。

那些太医都是去照料九公主和十三皇子的，宸妃也不好将人拉出宫去给聂怜治病，一筹莫展之际，王老太医却来了。

王老太医在太医院当差多年，论资质和医术那是能做太医令的。陈氏没想到这回竟把他老人家给请来了，忙起身相迎，“王老太医，没想到这次竟把您给请来了。外面雪大，您快请进。”

王老太医虽在太医院挂名，但却一直都是跟着七皇子的，是七皇子御用的太医。除了皇上和太后，旁人他是一律不管的。

“今日本是随七殿下进宫去给太后请脉，事了正好听闻聂大小姐病了。小王爷与贵府聂塘公子素来交好，所以特意派我来瞧瞧。”王老太医随着陈氏进屋，拍落身上的薄雪。

言下之意，七皇子让他跑来这趟是给聂塘面子。

陈氏闻言不免有些自豪，可说起聂怜来又不禁头疼，连声道谢，“多谢七殿下仁心，辛苦王老太医您跑来这一趟。看是您来，我也才松了口气。大姑娘她到冬日身子是孱弱些，可没成想这次竟这般严重。人都昏迷过去了，吓得我是坐都坐不住。”

“容我瞧瞧。”王老太医进到里屋。

搭了手帕把完脉，王老太医摇了摇头，“余毒刚清，身子太弱。思虑过重，气血双亏，要补。”

“小姐自几日前就睡不好，也吃不下去东西，勉强吃些还会吐，今日晨时刚坐起身，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上一句人就晕了过去。”周安忧心忡忡道。

“能不晕吗。”王老太医站起身，“身子本就弱，睡不好又吃不下去东西，那就是神仙身子也扛不住。”

“那该怎么做？”陈氏紧跟着问道。

“补，养，没别的法子。身边伺候的也都要警醒些，没事记得多劝劝你们主子，少些忧虑人才能活得长久。”

“是，奴婢都记下了。”周安赶紧点点头，“可是……可是小姐睡不好，也吃不下去东西，这该怎么办？安神香点过，小厨房也变着花样做膳食，可这都没用。”

“安神香那东西太伤身体，以后尽量少用。等下我给你们拿两盒熏香，放在香炉里点着，总比那安神香强。膳食就让厨子多做些开胃的果子糕点，别过甜，酸些好，我去写个药方，你们照着去抓，熬好了给聂大小姐灌下去，人今日就能醒了。”王老太医让随身的小厮从药箱中取出两个木盒子，打开其中一盒，淡淡的果皮香气就四散开来。

“这熏香中怎么有一股橘子的香气？”陈氏奇道。

“本就是用橘子皮制成的。这还是小王爷想出来的点子，也是巧了，这些熏香今日进宫正好要献给太后的。太后没都要，这才剩下了这两盒。”王老太医道。

陈氏这几日睡的也不大安稳，本有些心动闻言只好收了心思，让人拿了王老先生写的药方去抓药熬药了。

王老太医尽职尽责，走前还留下了好几张补身子的药方给周安。

等王老太医后，陈氏盯着周安把药给聂怜灌下去后这才走了。

那碗药苦的很，将满屋子熏的都泛着苦味，闻的人不怎么舒服。周安索性打开熏炉，抓了几片王老太医给的熏香放进去，淡淡的果皮香气缓缓从薰炉中吐出，很快就遮住了那一层苦味。

明亮的光从窗棂中透进来，窗棂下的那张桌案上摆着的红梅镀了一层亮光，格外的娇艳。

聂怜被灌了药，下午就醒了。周安一直守在旁边，见她醒了，终于松了一口气。

聂怜人虽然醒了，但头还是有些晕，里屋的炭火又烧的极旺不免让人有些闷得慌。

聂怜让周安将窗叶打开了一条小缝，外面雪下的正大，风声也呼啸。刚打开一条缝，风雪便一股脑地挤了进来。好在屋里炭火烧着，倒也不冷，反而冲淡了屋子里的闷浊带来了一丝清冷。

吹来的清冷混着橘子皮淡淡的香气，聂怜一连几日几乎未眠，在这一会儿终于有些困倦了。合上双眸，不等周安说完话就昏睡过去了。

而在聂怜昏睡时，外面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西伯侯和文将军从宫里出来了，他们在宫里呆了两三个时辰，一出宫就上了府上来接的马车。

而他们走后不久，宫里那位复恩宠没几日的贵人就死在了这场大雪里。贵人选了毒酒，喝下去没多久人就没了气息，被人抬走时那张曾美的惊艳的脸上挂着两道深深的泪痕，就像是一朵凋零的海棠。

三皇子府也被围了起来，死在三皇子府门前的难民们被官兵抬走，剩下还活着的难民都被带走了。

曾门庭若市的三皇子府如今如秋风卷落叶一般，只剩下戚戚然然。府门前再不见宾客如云，朱红色的大门上是往下淌着的鲜血。

世事无常，世事难料。或许今日京城中不少人都要感叹这一句。

聂怜再醒来时，天都有些暗了，雪也小了些，斜斜地往下落着。

周安和迎秋端来了一碗粥和几碟小菜，粥里头放着酸酸的果子，聂怜这次吃了几口，虽没有用完，但好在没有吃几口就吐。

周安松了一口气。

“外面下雪了？”用完粥，聂怜扭头看着外面，皱起了眉头。

“早就下了，小姐您昏迷不醒没多久后外面就开始飘雪花了。这场雪特别大，我们府上那几处废弃的院子里头没人清扫积雪，连门都推不开了。”迎秋也跟着一同望去。

聂怜的院子虽有洒扫婆子一直扫着雪，可那红梅树梢和游廊的瓦檐上现在却是顾不得，此时瓦檐上积了厚厚一层雪，梅花枝上也被白雪压弯了枝头。

“那难民！？难民现在还围在三皇子府门前吗？”聂怜突然想到了什么，睁大双目急问出声。

“小姐别急，难民走了，都被小王爷安置在相国寺里了。”见聂怜身上的锦被滑落，迎秋赶紧上前又给聂怜从新搭上，说道：“官府拉了好些御寒之物和粮食去了相国寺，应该是要救济难民了。只是……这场大雪下的突然，冻死了不少难民，若是宫里能早两日放话，兴许还能再多活几人。”

聂怜垂下头，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额前碎发耷拉下来，遮住了她的神色，却也依然能看出她的难过。

“在这场大雪里死了多少难民？”聂怜问道，声音低低的有些哑。

“没人知道，但依奴婢看最少也有上百人。”迎秋叹了一口气，“听人说，有些孩子身上冻的紫一块青一块，死时还瞪大着双眼，漆黑的眸子茫然地看着你。哎，谁受的了，不少官兵们在搬运那些冻僵的尸体时都掉泪了。”

聂怜低低应了一声，合上双眸，靠着身后的软枕沉默不言。

“其实也不全都是冻死的，也有自己撞死的。”见聂怜不明白，迎秋解释说：“这场雪刚下时京城中起了乱子，二皇子府被人给烧了。火势窜天而起，大的很。官兵们都去救火了，旁人也都注意着二皇子府谁都没反应过来，等想起那些围在三皇子府门前的难民时，那雪已经下大了，有些难民就被冻死了。被冻死的有些是孩童，看见自己孩子死了，孩子母亲就活不下去了，或许是因为那些流言蜚语，有一个孩子母亲抱着死去的孩子哭了半晌后突然就放下手上的孩子，一头撞死在三皇子的府门上。”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之后就……”迎秋忍不住红了眼眶，握成拳的手紧了紧，“三皇子的府门前到处都是血，流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