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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四更,赵云三人总算将招募到的乡勇安顿好。

五更,他们回到草云苑。

凌寒原本是想等他们回来的。

结果白天在盐场太累,他坐在椅子上没一会儿就打了几个瞌睡,便在杨真的劝诫下回房休息了。

次日,凌寒被鸡鸣声叫醒。

心里惦记着招兵的事儿,他打了个哈欠,匆匆穿上衣服。

正房内。

杨真与裴元绍面红耳赤地激烈争辩着,大约是对如何训练士兵产生了极大的分歧。毕竟二人一个曾是皇宫侍卫,一个曾是黄巾贼首。

高览尝试着劝诫未果以后,不知不觉也加入了这场原则上的争议。显然,某郡的练兵观念,与以上两种也是截然不同的。

赵云则稍显置身事外,一脸冷漠——并非是事不关己,而是脸上仿佛写着几个大字:你们争也没用。

不过,此刻,这些对凌寒来说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四个一晚上都没睡的人,精力竟然一个比一个好!

杨真和裴元绍吵的隔得老远就能听见,显然精神十足;高览则是后来居上,一个人的声音生生压过了两个人。

至于赵云。

另外三人的脸上,多少还能看出一点倦意,赵云的脸上,那是连一星半点都瞧不出,好似昨夜是睡足了四个时辰的。

相比之下——

“……”凌寒又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因为昨晚睡得不是很好。

生气归生气,事情还是要好好做的。

凌寒从袖中掏出一块布帛:“你们不用争了,谁的法子也不用。怎么练兵,我早就打算好了。”

杨真:“……”

高览:“……”

裴元绍:“……”

看着一个个吃瘪的脸色,凌寒轻哼一声。

作为一个对古代军事很感兴趣的历史系学生,完全不了解现代军事也是不可能的。

前几日在写制盐相关的布帛时,他顺道着回忆了一番二十一世纪的军事训练制度,并决定运用到即将招募的乡勇身上。

在这里扳回一城!

只不过,等到目光落到赵云身上,凌寒发现,对方似乎早有所料。

心里又没那么愉快了。

不过转念一想,师兄可比这三个大老粗体贴多了,不会惹人生气,相貌更是英俊得令人赏心悦目,于是又开心了些。

“好了,言归正传。”凌寒清咳一声,闹也闹过了,接下来就得做正事了,他开始交代道:“昨日招募的两千五百名乡勇。杨真,裴元绍,高览,听令!”

三人齐齐抱拳道:“在!”

凌寒道:“你们各领五百人,接下来的日子就按照我的要求对他们进行训练。一应训练细节,之后我会详细说明。”

“是!”

凌寒又道:“赵云。”

赵云抱拳道:“在!”

“你领剩下的一千人,也按照我的要求对他们进行训练。”

“……”

见众人都望着自己,凌寒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

高览古怪道:“殿下,为何我们都是领五百人,单单子龙兄弟领一千人?”

这些日子,在私底下,凌寒从来不对他们摆殿下的威风,故而高览的胆子也渐渐大了一些,问了出来。

“唔。”凌寒一时闹了个脸红,不知该怎么回答。

穿越以来,自己算得上是顺风顺水,遇到危险也总是能化险为夷。

没想到竟然就这么给问住了。

分配方式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赵云的名气在历史上与其他人不是一个层面的,他自然而然地认为赵云应该多统领一些人。

可眼下,总不能拿这个来说项。

杨真不满道:“殿下做事自有殿下的道理,你哪来的那么多疑问?”

这个说辞显然不能得到高览认可。

实际上,杨真本人也是一样,只不过他不想让殿下感到尴尬罢了。

这时,赵云道:“男人应当用拳头说话。云的武艺最强,自该统领最多的人。诸位兄弟若是不服,一起上便是。”

“!!”是可忍孰不可忍,听了这话,就连曾经被赵云完虐过的杨真和裴元绍都纷纷表示不服,更别说高览。

再没人去想凌寒分配的道理,大战一触即发。

二十分钟后。

高览揉着淤青的下巴:“子龙兄弟,今日我算是彻底服了你了!”

杨真龇牙咧嘴:“殿下,容属下……”

凌寒挥手,不忍直视:“快去吧。”

受伤的三人离开以后。

凌寒抱怨道:“切磋而已,师兄下手未免有些重了。”

他望着赵云,对方的汗水从下颚滑过,顺着略微凸起的喉结流进衣服里。经年练武自是一副好身材,薄衫下的健硕肌肉,因着汗水浸湿衣衫的缘故隐约可见。

凌寒心中一阵羡慕,移去视线不再看他,顿了顿道:“不过,师兄的身手当真是越发厉害了,让人好生佩服。”

赵云微微一笑:“师弟如此聪慧。若没几分本领,又岂配做你的师兄。”

凌寒怔然,莫名想起一件事。

来到徐州以后,赵云几乎日日都在练习武艺,从无闲暇。

赵云又道:“师兄先去沐浴更衣了。”

凌寒迟钝地点点头。

他掏出那块布帛,梳理着一会儿该如何讲解。

练兵之地。

这本是糜家的一块商业用地。凌寒来到徐州以后,糜芳让管家带着一批家丁日夜改建,最终成了一个规模不小的练兵场。

“殿下,您要的两千五白只红布条已经定做好了。”

糜芳带着四个家丁,搬运过来两个大箱子。

“好,辛苦你了。”

凌寒命令赵云杨真四人,将所有招募来的乡勇召集起来,给每一个人的左臂系上红布条。

在他的训练计划里,首先要让士兵学会最基础的队列命令。

这也几乎是现代新兵入营时学习的基本内容之一。

左右看齐、稍息立正、左转右转、向前一步走。

看似没什么意义的命令,训练起来相对简单,而在实战中,作用却一点都不小。

投入训练以后,赵云第一时间意识到,这些动作可以帮助士兵迅速完成队列变换。

高览则是很快想到了之前与黑山军作战的那一次。当时黑山军中的披甲兵脱离战场以后,处在最前排的,是帮助运送物品的辅兵,辅兵的战斗力基本为零。当后列的无甲兵与前列辅兵试图交换位置时,出现了巨大的混乱。

红布条的作用,是为了帮助士兵分清左右。

除此以外,凌寒还打算引入军衔制度。黑山军那一次,虽然他是领导者,但在他的预期里,常山郡的死伤恐怕也得过半。

事后想来,五万大军之所以混乱成那个样子,最主要的原因是首领被杀,将官位置混乱。

所有的士兵只认得统领自己的将官,一旦找不到上一级的位置,这些士兵就会像无头苍蝇一样,很难保持战斗力。

军衔的好处在于,当军队发生混乱时,所有士兵需要无条件地听从附近军衔最高的人,而军衔更高的人,负责管理周围所有地位低于他的人。

如此一来,可以在最快的时间内恢复秩序。

不过,不同的军衔分别用什么样的标志,凌寒暂时还没有想好。如今士兵还少,倒也不急。

在军事训练中,体能训练必不可少。

凌寒给出了几项现代训练方式:五公里长跑,百米短跑,立定跳远。

此外,传统的射箭、刀枪这类技术活也是必要的。

普通军队五日一训练,凌寒则要求每日训练。

只有这样,才能帮助一批新兵快速地成长为合格的战士。

没有一个士兵会抗议这种训练。相反,他们只会非常高兴。

军事训练的惯例是分发额外口粮,而在军事训练结束以后,他们能够充分休息,不需要再做任何事情。

这意味着每日都要消耗大量的金银粮草。

凌寒本就从常山带了几十驾马车的物资,在东海郡又有糜氏资助,以后还会有商业为后盾,他不觉得自己会缺钱。

他希望能赶上在孙坚遇袭之前,将兵练好,救下孙坚,拿到这个大人情。

而在凌寒从训练场离开以后。

休息时间,裴元绍感慨道:“殿下不愧是殿下,皇家的法子就是不同。”

说着,他忍不住瞥了一眼某个皇宫侍卫,眼神好像在说:某人大言不惭地自称是皇宫侍卫里的佼佼者,竟连这个都不知道,早上拿那种垃圾法子来忽悠我们,呵呵。

杨真仿佛知道裴元绍在想什么,不甘示弱地瞪回去:笑话!皇宫里哪里会有这种法子,要是有我把脑袋割下来给你当夜壶好吧。乡巴佬就是乡巴佬,真以为皇宫里什么都有呢。难道琉璃珠和奇怪的制盐方式也是皇宫里都有的吗?这些法子自然只有殿下一个人知道。

至于为什么殿下会知道,那是因为殿下受天命眷顾,集汉室气运于一身,生而知之有什么可奇怪的。

这些话就没必要告诉这帮子凡夫俗子了。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甚至连声音也没有的争锋。

一旁,赵云若有所思道:“陶州牧曾允诺,为我们提供军士训练的粮草。至今没有见到。”

裴元绍大咧咧道:“我们这才刚招到人,还没到日子吧?”

杨真也记起了这事,神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不对!我记得当初州牧大人说的是,在招募乡勇之前就会将粮草送到。”

凌寒回到草云苑之后。

糜芳亦道:“殿下,州牧大人答应的粮草,按理说早应到了,负责运粮的人却没有运过来。”

古代粮草运晚了也是有的,不过凌寒觉得糜芳似乎话里有话,便问:“谁负责运粮?”

糜芳念出一个名字:“笮融。”

笮融?凌寒完全不记得这么一个名字,或者说这人在历史上没什么名气。

凌寒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糜芳这才道:“殿下,此人从前便曾在言论上对皇室有所不敬。”

对皇室不敬么?

凌寒心道,这岂非太正常了,当年党锢之祸迫害了多少士人,这些士人及他们的家人,心存不满理所当然。

自己并不缺粮草。只是当初陶谦一副好意,不便推脱,这才应了。

如果那个叫笮融的仅止于此的话,说实话,他并不想把这件事闹大。一旦闹大,指不定有多少人要倒霉。

殿下没有生气,这显然不在糜芳的预料之内。

他正纠结是否要继续说些什么,凌寒拧眉问道:“你与笮融有过节?”

“殿下明察!”糜芳一惊,连忙跪下:“草民的确与那笮融有所摩擦,但决说不上过节,更没胆子借殿下之手报私仇。”

“好了,起来说话。”凌寒问道:“他到底怎么了?”

糜芳思索片刻,抱拳道:“殿下,您来此地许久,日日忙碌,还未曾游览东海风光。不若今日由草民带路,四处走走?”

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凌寒微微颔首:“好。”

很快,凌寒就知道糜芳为什么要带自己出来了。

眼前是一片荒凉的景象。无数栋破烂腐朽的房子,无数个面黄肌瘦的孩子,无数个奄奄一息的男女。

常山也好,东海也罢,都算富裕之地。

凌寒不是没见过生活凄惨的百姓,可像这种满目疮痍的景象,他真是头一次见。

心里不觉有些抽痛,凌寒问:“这是怎么回事?”

糜芳缓缓道:“之前东海水患,南边的这一片人家全都遭到了巨大损失。州牧得知此事以后,原本是从广陵、彭城、下邳三郡拨了粮草物资来的,可那负责督管运粮工作的笮融,竟给全数扣下了。于是……便这样了。”

凌寒道:“为什么不向陶谦禀报此事?”

“殿下有所不知。”糜芳叹道:“那笮融的妹妹乃是世子爱妾。州牧大人老来得子,世子的身体又十分不好,自小便受大人宠溺。即便兄长向州牧大人禀报了此事,州牧大人也只会撤掉笮融的官职,他迟早还会东山再起。所以……”

“好了,本王知道了。”凌寒淡淡地打断糜芳。

受苦的是普通人,当官的又没什么损失,自然没人愿意为此得罪陶谦面前的红人。

在东海有着深厚根基的糜氏一族,本可以动用自己的财富救助这些灾民,但这无疑是对笮融的一种挑衅。甚至,糜氏本身就与徐州士族存在隔阂,这种举动很可能被一些士人视为收买人心。

他们本质上是商人,显然不愿意承担这样的风险。

“殿下恕罪。”糜芳发觉凌寒对这些百姓充满怜悯,立刻跪下来解释:“糜家一直派人在固定时间开棚布粥。这些百姓虽过得苦了些,但应当是不至于饿死的。”

“本王没有怪你。”凌寒道:“糜氏商贾出身,自有商贾的无奈。”

“多谢殿□□谅。草民回去便立刻派人拨出粮食与衣物,救援这些百姓。”

凌寒颔首,又问:“那个叫笮融的,要这么多粮食做什么?私下里征兵么?”

“倒没有那个胆子。”顿了顿,糜芳脸色古怪:“扣下粮食是为了修建寺庙,他是个虔诚的佛教徒。”

凌寒:“?”

笮融是陶谦的亲信,又有妹妹这一层关系在。若自己书信一封,直接要求陶谦处置对方,未免不妥。

不如想个法子邀请他过来,眼见为实。

想清这些,凌寒道:“这里的情况本王已然了解,本王会让笮融付出代价。”

“殿下英明。”

糜芳默默起身跟在凌寒身后,心中却是遐想万千。

不敬皇室可以饶过,鱼肉百姓却罪无可赦。

殿下竟有这般的仁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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