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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寒没有立刻写信。
陶谦身为一州之主,他总不能无缘无故把人喊来,得等个契机。
好在,仅仅两日,盐场那边便传来了好消息。
“殿下!”糜芳春光满面,匆匆赶来报喜:“您改造的盐业成了!”
新式制盐不但节省了大半的制盐成本,产量也大大地提升了。而且,只要尝过新法子制得的盐,便会觉得,以前的盐难以下咽。
下人过来汇报的时候,糜芳根本不敢相信。直到亲自去盐场查看过了,他才相信这消息属实无误。
凌寒嗯了一声,开始提笔写信。
糜芳见殿下如此淡然,仿佛早有预料,不值一提。
他心道,殿下是什么人,自己当日在常山不就知晓了么?前些日子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觉得殿下走岔了路。
比起天下,盐业没那么重要。可短短几天就能在制盐上取得如此成就,将来可以转化为无数的钱粮兵马,定然是大大的值得啊!
实际上,改进盐的意义比糜芳以为的还要多一些。
三国几大巨商,无一不是凭借盐业获得了巨大利润。而除了糜氏与甄氏以外,这些商人都会成为其他诸侯的助力。
在盐业上取得垄断优势,削减他们的财富,就是间接地削减各路诸侯的力量。
眼下,各州之间的贸易没有断绝。
凌寒借由糜氏和甄氏两大商族,将新盐卖至各地。若是将来哪路诸侯出于利益考虑强行切断这些交易,自己却拿不出同样价格的盐,无疑会损害民心。若是不切断,那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属地的财富流向别处。
当然,现在说这些有些早了,这都是以后的事。
见殿下并没有因为新盐制出而太过欣喜,反倒在奋笔疾书。糜芳不由好奇道:“殿下,您在写什么呢?”
凌寒没有回答他,直到写完最后一笔,落下自己的名字,才交给糜芳:“把这封信送给陶州牧。”
糜芳一愣:“殿下是要……”
凌寒笑道:“本王改进盐业,制出了更好的盐。于情于理,当邀请陶州牧来参观新盐场才是。”
糜芳听了也露出笑容,作揖道:“是。”
州府距离凌寒所在的地方仅隔了几个县。
一来一回,第三日的中午,陶谦抵达草云苑。
杨真早早地守在府邸门口,见到陶谦抱拳躬身道:“见过州牧大人。大人且在此稍候,容小人进去禀报一声。”
陶谦颔首:“麻烦了。”
不多时,凌寒从府里走出:“陶大人舟车劳顿,辛苦了。不如先进府,略作休息?”
“谢殿下关怀,不碍事,下官身体还硬朗得很。”陶谦抱拳行了个礼,面带微笑:“殿下信上说,您改进了制盐的法子?”
“不错。”凌寒看着他道:“本王喜不自胜,想同陶大人分享这喜悦。陶大人不会怪本王因为区区盐业便把大人喊过来吧?”
“殿下哪里的话,”陶谦受宠若惊:“殿下第一时间邀下官去观看新盐场,这是下官的荣幸。”
盐场。
被任命为实习盐工头子的吕挥,日日忙碌不停,不敢有丝毫大意,生怕出了什么差错,辜负了长沙王的信任。
当凌寒和陶谦来到这里时,吕挥急忙跑过去行礼:“拜见殿下!拜见州牧大人!”
“起来吧。”凌寒道:“为州牧大人介绍一下。”
当了几日的头儿,吕挥已不像上次那样紧张,他站起身,恭敬道:“是。”
陶谦对如何制盐是一窍不通的。
吕挥简单介绍了原本的制盐方式,又比照了后来的新方式,还让陶谦看了挖出的沟渠与各式各样的工具。
最后,他将陶谦带到成盐的地方:“大人,这便是新制出的盐了。”
“看上去倒与平日里食用的有所不同。”
陶谦走上前,发觉新盐要细腻许多,也白一些。无论如何,模样是要更好的。
他捻了一指,放至嘴巴尝了尝,立时眼神发光:“果真是味道极佳啊!”
身旁,糜竺补充道:“禀大人。这味道还是其次,关键是极大地降低了制盐的成本。这些年,盐的价格一日高过一日,寻常小民根本无力购买。如今这新盐,可以卖得便宜一些,底下的人吃得起,便不会再生瘿疾了。”
陶谦捋着胡须:“如此甚好。”
他转身向凌寒行礼:“殿下制出新盐,实在是苍生之福啊。”
“法子是本王想的,不过切实做出来的,却是这位叫吕挥的盐工。”
凌寒将吕挥叫到身前来,对陶谦道:“本王曾允诺,若他做得好,便让他管理更多的盐场。州牧大人以为呢?”
陶谦颔首,略作思索,随后对吕挥道:“本官便封你为海盐使,今后统管徐州盐场。待本官回去后,便会拨些人手协助你。”
“好好跟着殿下做事,日后必是前程无限。”
整个徐州的盐场,其中半数在糜氏麾下。另外半数,名义上属于官府,实际上有几大世家从中得利。
陶谦已看出糜氏一族选择了长沙王。封官吕挥,实际上便是将另外的盐场,一并送出去了。
海盐使是陶谦封的,利益受损的士人暂时也不会知道吕挥是凌寒的人。
这是一番好意,凌寒抱拳道:“本王在这里谢过陶大人了。”
陶谦连忙跟着行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殿下这样做,真是折煞老臣了。”
“盐场看过了,”凌寒笑道:“陶大人,可愿随本王四处走走?”
“下官不胜荣幸。”
两人渐渐走远,糜竺跟在他们身后。
糜芳则是留在盐场,笑盈盈地看着吕挥道:“从今往后,我见了您,也要尊称一声吕大人了。”
吕挥忙道:“小人不敢。”
糜芳上前替他理了理衣衫,教导道:“做官就要有做官的样子,回头我会请人为你订做几身衣裳。虽然你这海盐使以后只需要往返各大盐场,不大与读书人打交道。可你毕竟是殿下选出来的,不能在外面丢了殿下的脸。明白吗?”
“小人……”
从低贱的盐工一步登天,吕挥浑身都感到不自在。
他只知道如何制作盐,完全不明白要如何当一个海盐使。那些个“大人”,离他这样的人从来都很遥远。
吕挥回忆着生平所见的各位大人,努力思索着他们的言行举止。
庄严、威武、凶神恶煞……
最后,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当日长沙王殿下对他委以重任的温润模样。
大约话本上的仙人,最多也就是如此了吧。
吕挥的表情渐渐变得肃然起来:“本官明白,本官绝不会丢殿下的脸。”
糜芳一怔,点了点头,从盐场离开了。
数里之外。
当陶谦看见那一片人间惨象时,第一时间是震惊。
随后,他突然意识到,殿下此次之所以叫自己来东海,根本不是为了看新盐场,其实是为了这些百姓。
陶谦连忙冲凌寒跪了下来:“殿下恕罪!”
“这并非州牧大人的罪过。”
凌寒及时地扶住了陶谦,并没有让他跪在地上:“本王也是偶至此地,才知晓运粮的官员暗中扣下了灾民的粮食。大人远在州府,又岂能洞察小人的恶径?本王请大人前来,并非责难,只是希望能为这些灾民做一些事情。希望大人不要误解本王的意思。”
“殿下放心!”陶谦承诺道:“下官一定会妥善安置这些灾民。至于那运粮官,下官回去以后定不会饶了他!”
凌寒笑道:“如此便好。”
告别了长沙王,陶谦带着糜竺返回州府。
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处置笮融。他问向身旁的糜竺:“你可知,笮融是什么时候开始做这种勾当的?”
“回大人的话,”糜竺顿了顿,如实道:“实际上,早在水灾之前,笮融便时常扣留各地往来运送的粮草。”
陶谦怒道:“为什么没有人向本官禀报?你既然早知道这件事,怎么也不说?”
糜竺低了低头,没有作声。
过了会儿,陶谦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不再追问。
他开始思索究竟该如何处置笮融。
糜竺悄悄观察着陶谦的脸色。
他发觉陶谦似乎念着世子的关系,还想给笮融留下一条性命。
一旦笮融活下来,即便日后不能东山再起,以对方记恨的性格,也会是个麻烦。
糜竺上前道:“大人,舍弟先前同我说,殿下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情,并非是因为发现了受苦的百姓。而是因为笮融那厮已是胆大包天到了极致,连拨给殿下的粮食也给扣了。殿下询问之下,这才知道笮融的恶行。”
“什么!?”陶谦袖中的手猛然一抖。
作为二十一世纪的人,凌寒没有将皇室的威严看得有多么重要。
可对于一个封建时期的官员来说,不敬皇室的罪名显然比鱼肉百姓严重得多。
更何况,陶谦内心里已暗暗将凌寒视为主君。他本人尚且不敢在长沙王面前有任何逾矩行为,而他的一个部下,竟然敢公然怠慢长沙王?
陶谦后怕地回忆着之前的一幕,有些庆幸。
殿下没有说出此事,想来是没有迁怒于自己。
但此时他心里已将笮融恨到了极致,原本的那点纠结早就不复存在,下令道:“让曹都尉速来见我!”
笮融对此一无所知。
这会儿,他正在下邳看管着无数农夫修建浮屠寺。
身旁的一位亲信忍不住担忧道:“大人,您扣下了长沙王的粮食,不担心他来寻您麻烦么?”
“哼,”笮融冷笑一声:“长沙王造出这等声势,不就是想要徐州的权力么?可结果呢,州牧大人才给了他一个县。”
“皇子又如何?我笮融身为下邳国相,又督管着三个郡的运粮,不比一个县公强上百倍千倍?陈珪那老家伙说什么大破黑山军为真,亏我当初还差点信了,都说这老家伙是个十足的墙头草,还真是一点儿没错,连这么位落魄皇子都要帮着说话。长沙王若真打出了那样的仗,州牧大人怎会如此轻慢于他?”
“想来之所以登门拜访,也不过是被那个故事给欺骗罢了。后来发现长沙王草包一个,所以才用一个县就打发了,连兵都没有拨去半个。州牧大人的想法难道还不明显么?”
笮融侃侃而谈,听得身旁亲信连连点头:“国相大人英明,属下佩服之至。”
他志得意满地笑了笑。昔日汉灵帝之仇,如今报在他儿子身上倒也算不错!
笮融一边虔诚地向佛祖祈福,一边恶狠狠地督令这些农夫手脚麻利一点儿,否则便没有晚饭可吃。
直到日暮降临,亲信上前讨好道:“大人,天色已晚,您还是回去休息吧。属下一定在这边为您监督好这些小民!”
笮融长长地嗯了一声,登上马车。
然而,回到府中,迎接他的不是热酒美食,而是一列甲兵。
“曹豹!”刀斧加身,笮融大怒:“我乃是下邳国相,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怎么敢带兵抓我?”
“笮大人!”曹豹的语调扬得很高,他对这个平日里嚣张跋扈的郡国相没有任何好感,上次游园集会笮融更是得罪了他:“本将奉州牧大人之命,将你捕拿下狱,无需审问,择日处斩!一应家产,也要全数上缴。”
听到曹豹的话,笮融凶狠的目光忽而一呆,随后眼神重又变得狠戾:“不可能!州牧大人决不会如此对我!我妹妹可是……”
“哼。”曹豹嘲讽道:“借势欺人者,终被人所欺。国相大人,要怪就怪你太嚣张,扣谁的粮食不好,偏要去扣长沙王的粮食。别说你的妹妹只是世子爱妾,就算是正妻,也救不了你。”
笮融喃喃道:“长沙王……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放开我,我要见州牧大人!”
曹豹不想再跟死人废话,喝令道:“堵上他的嘴,带走!”
很快,大批士兵涌入笮府,开始清点财产。
这些财物,会直接用来救济东海的受灾百姓。
曹豹抬头望着那块气势恢宏的牌匾,不由感慨道:“当真是世事难料。昔日里风光无限的郡国相府,就这么败落了。”
笮融擅于谄媚,颇得陶谦欢心,妹妹更是嫁给了世子。
因此,徐州的官员们对他私下昧粮的行为向来是不闻不问。
谁知这一次只不过扣留了运给长沙王的区区千石粮食,州牧大人便盛怒,不但没有留下丝毫余地,甚至还将求情的世子爷杖责二十,禁闭三个月,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显然,州牧大人是想借助这件事告诉所有人:长沙王殿下固然只有一县之地,但他的尊贵是决不容许任何人冒犯的。
曹豹不由在心中默念:“能从西凉军的包围中脱身,又凭借三千甲兵击败数万黑山军,初至徐州便得到州牧大人的全力支持……这位年轻的殿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笮融下狱的消息,很快在徐州传开。
陈氏府邸。
一名长史模样的人附耳向陈登说了几句话,陈登顿时神色大变,匆匆入室禀报父亲。
“笮融为人乖张跋扈,我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陈珪捋着胡须,若有所思:“只是连带世子都被处罚,却是意料之外的。看来,州牧大人已是认准了长沙王啊。”
“父亲,那咱们是不是要……”
“不急。”陈珪淡淡道:“长沙王的确是个人物,但他实在太年轻了。为父活到这把岁数,从不相信什么英雄出少年。乱世才刚刚开始,未来是个什么情景谁又能看得清呢?他若当真是真正的雄主,也不会计较我们投靠得迟一些。”
陈珪道:“挑一份礼物,让应儿(陈珪二子)送过去,表明善意即可。”
“是,父亲。”
广陵郡府。
郡守赵昱坐在书案旁,拿起外面传来的书信,飞快地读完。
他眉开眼笑:“先前的礼物果然是送对了。看来长沙王便是日后的徐州之主了,又或者,成为这天下之主也说不定啊。”
“来人,备轿!本官要亲自前往东海,拜见长沙王殿下!”
琅琊郡。
校场上,臧霸一箭命中靶心,得意地勾了勾嘴角。
他接过手下递来的毛巾,同时聆听士兵汇报的消息。
“长沙王么?”臧霸思忖道:“据说他先前自己招募了士兵,这倒是对我的善意。去,好好准备一份礼物,送到殿下的府上。”
……
自笮融下狱以来,日日都有人拜访草云苑,络绎不绝。
若是官小的,几乎都是亲自前来。如陈氏这等世家大族,且家主身居高位的,则是遣非嫡非长的儿子过来。
凌寒起初还能亲自接待,两天下来不胜其烦,便要杨真停止练兵,代为接待。至于杨真手头下的兵,则暂由裴元绍帮忙训练。
杨真对此倒是乐呵呵的:“殿下,这些人果真都成了您的人啊!”
“一份礼物能说明什么?连人都没有过来。”凌寒摇头:“难道真如他们所说,实在忙得抽不出身来吗?”
“啊?”杨真听了有些沮丧,又有些愤怒:“这些人一面示好,一面又存着别的心思。实在是太可恶了!”
凌寒却是理解:“为了家族的荣耀,这本就是寻常的事情。”
一个聪明人,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一个由聪明人组成的家族,更不可能如此。
世家贯穿了中国历史的始终,他们的生命力甚至比皇权还要顽强。比如三国时期的诸葛家族,诸葛亮效忠蜀国,诸葛瑾效忠吴国,诸葛诞效忠魏国。无论是哪股势力获得了最终的胜利,诸葛氏都能够繁荣下去。
杨真愁眉苦脸道:“那要怎么办?”
殿下已经做到这般了,在他看来根本是无可挑剔。这样还不能得到徐州士族的效忠,岂不是根本没办法了?
凌寒看出了他的心思,道:“当然有办法。你要记得,乱世之中,终究是拳头最大。”
杨真一怔,随即重重点头:“属下明白了。属下一定替您把兵练好!”
“不,”凌寒并不同意:“你还是先待在府里,练兵的事暂时由其他人负责。”
“哦……”
这天,草云苑迎来了一位贵客。
“陶州牧?”杨真惊讶道:“您怎么过来了?”
数日前陶大人才过来看了盐场,还是殿下请过来的。怎么这么短的时间就又过来了,总不能是像其他人一样来示好的吧。
陶谦没理会他的问题,面色焦急道:“殿下呢?”
杨真道:“小人这便去禀……”
陶谦打断了他的话:“本官随你一同进去。”
杨真一愣,随后道:“是,大人。”
见到凌寒,陶谦立刻从袖中掏出一张布帛来。
“殿下,这封勤王诏书可是出自您之手?”
凌寒细细看了一遍,摇头道:“并非本王。”
听到这话,陶谦堪堪松了一口气。
殿下英雄少年,可少年英雄往往更易因热血自信而冲动。
陶谦看到这封诏书的第一时间,便以为殿下是想要召集各路诸侯,一同讨伐董卓。
各路诸侯心里有什么盘算,他或许无法确定。但他决不相信那些拥兵一方的诸侯会甘愿听从殿下的命令。殿下若是前往洛阳,便等同于羊入虎口。
过来的路上,陶谦细细想来,又觉得,倘若真是如此,殿下先前直接告诉自己便可。至少对自己,是完全没必要下达勤王诏书的。
不过不管怎样,他还是尽快赶了过来。至少要让殿下知道这件事。
听到殿下否认,陶谦安心的同时,又不免疑惑:“不是殿下,究竟是哪个胆大包天之人,竟敢以您的名义,号令天下诸侯会盟于酸枣县呢?”
凌寒已猜出了对方是谁,不过没必要告诉陶谦。
他想了想,道:“这诸侯会盟,州牧大人非去不可,但本王是去不得的。”
陶谦俯身道:“殿下说得极是。各路诸侯狼子野心,殿下若是前去,无异于与虎谋皮。”
凌寒又道:“大人前去酸枣会盟,打算如何行事?”
“这……”陶谦面露为难之色,吞吞吐吐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样说。
在他看来,董卓夜袭京城,长沙王被迫逃离京城,亲友或死或囚,定然对董卓恨之入骨。
然而,若是自己不管不顾,率部下全力进攻董卓。届时兵力损失大半,徐州恐怕危矣。
陶谦不说话,凌寒便代他道:“大人应当保全力量,切不可因本王之故,让徐州百万子民陷入危机。”
“倘若联军内部有变,大人可早早率领部下离去。”
陶谦起初以为,殿下因自己的沉默而不满,是在说反话。
当他意识到,这的的确确是殿下的肺腑之言后,陶谦忍不住又悄悄抹了眼泪:“殿下如此深明大义,实乃社稷之福,百姓之福哪!”
一旁,杨真心道,陶大人一把年纪了,怎地这般爱哭鼻子。
他同样十分痛恨董贼,但纯粹是因为董贼当初害殿下吃了不少苦,还敢公然通缉殿下。
徐州早晚会是殿下的地盘,天底下这么多兵马,又怎能为了攻打董贼而损害殿下的利益呢?
至于洛阳城内被董贼扶立的天子,早就成了贼人手中的傀儡。反观殿下,却是大汉王朝的唯一希望。两者岂能相提并论?
商量好事情以后,凌寒再一次送走了陶谦。
杨真道:“那假借殿下名义发布勤王诏书的,难道是奉孝先生吗?”
“咦?”凌寒不由看着他:“你竟猜出来了?有所长进嘛。”
杨真摸着后脑勺嘿嘿一笑:“知道殿下身份的,除了在这边的,就只剩奉孝先生和甄先生了。属下觉得那还是奉孝先生的可能性更大些。”
凌寒:“……”
“不过,”杨真又疑惑道:“奉孝先生为何要替您发布诏书呢?”
话音刚落,赵云几人从练兵场归来。
赵云问道:“方才离去的,可是陶州牧?”
杨真快速地讲述了一遍经过。最后不忘强调道:“那位奉孝先生,本名叫做郭嘉。他可是个极聪明的人。反正比我是聪明太多了!”
裴元绍忍不住道:“你这句称赞,可一点都没说服力。”
杨真一愣,反应过来以后怒道:“你说什么!”
“好了,不许吵架!”凌寒最近发现,杨真和裴元绍聚在一起似乎特别容易吵起来,赶紧打断他们:“奉孝先生的确是位奇人。若是论智谋,本王自叹弗如。”
高览不能相信:“天底下还有比殿下更聪明的人?”
这话没有一点恭维,完全发自本心。
从智取黑山军,到制作新盐,到与徐州本土豪族的周旋,他实在无法想象,什么样的人物,能在头脑方面胜过殿下。
“在讨董这件事上,本王便不如奉孝。”凌寒完全本着客观的原则分析:“能从洛阳城内逃出,其后又大败黑山军,这两件事的确为本王挣了名声。可安定下来以后,董卓仍在洛阳城里作威作福,本王却毫无表示,世人会如何看待本王呢?”
他只想着不能去参与诸侯会盟,却疏忽了这件事,自己确实应当在名义上谴责西凉军。
反观郭嘉,非但预料到了这一点。从时间上看,陶谦接收到诏书的时间很可能晚于其他诸侯。这就意味着,郭嘉连自己会从常山前往徐州都猜到了。
前往徐州完全是个意外。凌寒以为更大的可能性是,郭嘉发给徐州和扬州的诏书都要晚于其他人。
“这封勤王诏书以本王的名义发布。换而言之,凡是前往酸枣县会盟的,皆是打着本王诏令的旗号。倘若讨贼功成,本王什么也没做,便能分去最大的一份功劳。若是失败,却与本王无关,是那些个诸侯作战不力。”
“此诏令于本王有益无害,于众诸侯却是有害无益,顶多是多了一个顺理成章的旗子。可是,纵然没有本王的旗子,他们也会自行伪造出一份。”
在原本的历史上,诸侯的的确确是这么做的。
杨真听了眉毛都揪到一起去了:“原来有这么复杂。”
随后,他又一次强调道:“不过也是,毕竟那位奉孝先生着实是个奇人,他做的事自然是有原因的。”
当初在洛阳城外的小镇,三言两语说得他冷汗直下,这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恐怕这辈子也忘不掉。
裴元绍忍不住道:“他到底是做了什么,让你这厢粗人都这么念念不忘?”
赵云和高览同样好奇。
于是,杨真便将当初的情景飞快地讲了一遍。
最后,凌寒评价道:“这天底下,若说能在智谋上胜过郭嘉一筹的,大抵是没有的。”
能让殿下给以如此高的评价,众人不由肃然起敬。
赵云道:“我还真想见见那位奉孝先生呢。”
凌寒笑道:“师兄不必着急,早晚会见到的。”
赵云嗯了一声。
“殿下,您也不必将他拔得如此之高。”最初一个劲儿称赞郭嘉的杨真,这会儿反而开始反驳:“殿下如今才十六,奉孝先生却已活了二十多年。等到殿下长成他那般年纪,定然还会强于他!”
凌寒苦笑,我可是二十一世纪的人。处在知识爆炸的时代,十几岁所能了解的,远比古时候的二十几岁多得多。
不过郭嘉原本就是历史上最杰出的谋士之一,自己也犯不着跟他比。
数日后,酸枣县,联军大营。
十八路诸侯会盟于此,共商讨董大计。
长沙太守孙坚起身道:“诸位豪杰今日会盟于此,在下以为,须得先推一位德高望重之人为盟主,统一号令,讨伐董贼方能事半功倍。”
大帐最中央的位置上,袁绍面带微笑,为孙坚的提议感到高兴。
这时,人群中有声音道:“我等皆是奉长沙王之诏来此,这盟主之位,自当归属长沙王殿下。”
这话合情合理,大帐中一时沉寂。
片刻后,袁术道:“殿下的确发布了诏令,可他并未前来啊。”
他看着各诸侯道:“诸位可有人知道,长沙王殿下此刻身在何处吗?”
自然无人回应。
袁术又道:“长沙王殿下发布了勤王诏书,自己却不到。咱们不过是臣子,如今被困在董贼手里的天子,可是殿下的亲弟弟啊!”
冀州牧韩馥,因黑山军一事对凌寒充满好感,且往日便与袁术存在矛盾,立刻起身反对道:“你是在质疑殿下么?长沙王皇子之身,能独自从洛阳城里逃出来已是大幸。他在常山,又帮助郡守打退了风头正盛的黑山军,还向诸位发布了勤王诏书。公路将军,我倒是想问问,换作是你,做得到这些么?”
袁术气得脸色发白:“你……”
“长沙王能以三千兵马打退黑山军,自当是神武至极。”袁绍出来替堂弟打圆场:“公路并没有质疑殿下的意思,韩州牧多心了。”
韩馥冷哼一声,坐回去不再言语。
曹操走了出来,哈哈大笑:“诸位说得都不错!殿下为君,咱们这些做臣子的,自当以殿下马首是瞻。不过,如今殿下并未现身,而这盟军之中,仍需一位盟主。依曹某之见,不如我们先推举出一位副盟主,由副盟主暂代殿下之职,总领全军。曹某以为,袁本初四世三公,汉相后裔。这副盟主之位,非本初兄莫属。”
“非本初兄莫属!”
“如此甚好!”
“我同意!”
“我也同意!”
十八路诸侯纷纷选择附和,袁绍喜笑颜开,清咳几声道:“承蒙诸位抬爱!董贼恶贯满盈,罪不容诛。袁某自当谨遵殿下诏令,与诸位一起,剿灭西凉军,砍下董贼项上人头!”
联军形式可谓一片大好。
然而,仅仅隔了数日。
吕布单枪匹马在虎牢关前叫阵,联军之中非但无人敢应,反倒翻起了往日的旧账,互相争吵指责起来。
陶谦暗自坐在角落,不与这些人争辩,心道:殿下果真猜得不错,联军内部这么快便出了变故。我还是不要掺和这件事,等找个合适的时机,带兵回去吧。
曹操试图劝诫,维系这个松散的联盟,反倒因为帮腔了袁绍几句话而被指责是袁氏走狗,不由大怒,甩袖出了营帐。
“西凉军就在关外,这些人反倒斗个不停。竖子不足与谋!”
曹洪紧紧跟上去,问道:“大哥,你是打算离开了么?”
曹操停下脚步,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匆匆向前走:“纵然是要离开,也决不能现在离开。”
曹洪叹道:“这些人原本就有矛盾,吵闹起来也是正常。袁绍根本就压不住!如果那位长沙王在这里的话,兴许还不会闹得这么难看。”
听到长沙王,曹操又猛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曹洪不明所以:“大哥,我说得有什么不对吗?”
“不,你说得很对。”曹操感慨道:“要是那位长沙王来这里便好了,场面难不难看还是其次,我倒真想见一见他。”
曹洪蓦地想起,大哥的计划里,有一项便是将刘协控制在手里。
不由道:“大哥是想……”
“不,”曹操摇头:“与刘协不同。长沙王那样的人,是没法软禁起来的。”
曹洪愣了愣。问道:“这是为什么?他就算有些本事,可如果是一个人的话,想要控制起来不是容易得很吗?”
“有胆子在五万贼寇面前选择以身诱敌,还成功了。”曹操缓缓道:“这样的人,拿捏在手里不是利器,而是只会伤到自己的凶器。因为他一定会想尽各种方法,给你惹出无穷无尽的麻烦,就算你用性命要挟也没用。”
曹洪似懂非懂,又问道:“那大哥为什么还希望他来到这里?”
曹操仰头看着蓝天,似在自言自语:“这天底下没几个能让我感到佩服的人,那位殿下算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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