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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偃羽煦很快就明白了平白讨口舌上的便宜最终还是要自食恶果,开始后悔起自己怎么会就轻易上下嘴皮子一翻就认下了个徒儿。
“师父。”
修依在喊她。虽说并不知修依的准确生辰年岁,但估摸着至少要年长偃羽煦五六岁,可叫起师父二字时,却毫无芥蒂,自然得就像是真的自小拜于她门下似的。
而偃羽煦一听声音就知道大事不好,心都开始发虚。
这到底是怪她这个师父多少做得不够格。
在她授与修依偃家心法后,修依明明是依样习学,却是遇到了不少问题困惑,比如内力运行滞涩,在一些经脉元窍之处无论如何也无法顺利打通经过,修依不明白,自然是来请教她这位师父。
可偃羽煦也不明白呀,毕竟这只是最基本的心法,哪怕是个多少有点点天赋的小童农夫也能够顺利习学,强身健体,至少她可从来没听说过还会有连内力在体内一周天都无法通行的情况。又为强撑着脸面,不好直接承认自己只是个叮咚作响的半桶水,所以只好清了嗓子咳了嗽捋了头发摸了鼻地说自己要好好研究一番,磨磨蹭蹭地拖延时间,想方设法着如何解决,然而她差点挠穿了脑壳也没思索出个所以然来,又担心自己若是随口胡诌彻底乱了修依内力的修炼,本来一颗又骄傲又张狂的心生生被揉了又揉,在胸腔里被攥成了一团乱麻似的丝线,于是干脆选择了逃避,钻研起用于捕捉鸟兽的陷阱、手.弩之类的制作来,得以装作繁忙的样子。
修依这天来找她时,她就正在做一个用于抓野兔的简易陷阱。
这山崖底各种走兽野物她见到过不少,不过一般都只局限于野兔小鼠还有鸟类,大概都是通过崖底一些细小的洞口或是地洞钻进来的,大型的野兽却是没有出没,也没有什么值得提防的凶兽。
偃羽煦在可以依靠着拐杖自己站起来走路后,便再也不耐烦整日呆在洞穴里,哪怕行动依旧不太便利也磕磕绊绊地走遍了这崖下的所有地方。
然后她惊讶以至于有些绝望地发现,这深崖谷地根本没有可以出去的出口,她们所处的位置就像是一个被凿子意外凿出的深坑,四面皆是仰头望不见顶的崖壁,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囚牢,而这崖下的生命也自由生长着,运行着属于崖底的规则。
她们则是意外的闯入者。
其实这已经是早已猜测到的事实,毕竟修依虽然失忆但至少腿脚便利,如果有出口的话,早就应该已经离开了,哪会还能继续在这呆着,直到遇上第二个落入山崖的倒霉蛋。可或许是因为修依一直以来的态度过于平淡,也从来没有谈过关于如何出去的相关事宜,导致偃羽煦便也一直没怎么想起思考这茬来,但当她真的站在那冰冷的沉默的,令人插翅难逃的崖壁下,仰望时只能看见被框住的一方灰白天空,才不得不直面这个严肃恐怖的问题――如果她们没有找到出去的办法,是不是要被困在这崖下一辈子?
这令她忍不住恐慌,但又不愿表露。她觉得和修依谈论这个问题也不能谈出个所以然来,按修依那已经忘却前世四大皆空的模样,她偶尔一晃神都在怀疑修依是不是会修仙得道飞到天上去,若是真在这崖下住一辈子,怕也是不介意,毕竟也不记得外面的世界是如何怎般。
但就算寻不到出口,也不能就坐地哀哭。她整理了心情,决定把问题放到她彻底养好伤后再去谈。而既然准备了在崖下久住,就不能不考虑起吃穿住,她向来是不肯亏待自己的人。
特别是食物。天天吃鱼明显不是办法,偃羽煦馋了许久的烤野兔,可这崖下的兔子一只比一只鬼机灵,之前修依捉住的那只说不定碰巧是兔群中最为蠢笨的一只,才正好落在了她的手中,之后修依再试图去捉,那些毛茸茸圆滚滚的兔子身形却是灵巧迅速得惊人,远远见到人影嗖一下便就往茂密的树林灌木丛中一钻,再也无法找到踪迹。
但偃羽煦并不想放弃,琢磨着其他捉兔子的方法,然后收集好材料便开始上手做。
有韧性的麻类植被,搓成绳,树枝,藤条,和一把本应该作为暗器使用的小刀。工具实在有限,但这也并不能真的为难住她,几番实验,她便确实做出了颇有可行性的陷阱装置。她此时正准备把陷阱设下,还往里放了些她之前收集的野果干草,在这种寒冬里还能发现野果是件很神奇的事,而且还无毒可吃,虽然是只有半个指甲盖大小的干瘪果子,嚼起来又酸又涩,但在食物紧缺的情况下半饥半饱了这么多天后,她还是分外珍惜,此时放在陷阱里可谓是下了血本。
而修依就是这时在喊她的。
偃羽煦挺不想应,但眼看着修依都已经走到了她面前,面上难得有些许兴奋的痕迹,便也不好装聋作哑,“怎么了?”
“我找到解决的方法了。”
“啊?”
偃羽煦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然后才意识到修依所说的是解决她运行心法时内力不顺的问题,惊喜地瞪大了眼,内心也下意识松了口气。
她一时也顾不上陷阱了,拉着修依就想让其演示一下。修依便从善如流地盘腿坐下,闭眼凝神运行了一遍心法,内力自百会穴途流全身,最终汇聚于丹田,毫无滞涩。修依可以感受到自己丹田内如海浪般的内力温柔地浸润全身,身体手脚都能感受到融融暖意。
“这是怎么解决的?”偃羽煦好奇道,她其实也好奇为什么之前内力无法行通。
“就是,直接把内力无法通过的经脉忽略,从周旁的道路通过。”修依其实也没有弄明白,她不知道这是因为偃羽煦所传授给她的心法在根本上便是与她原本所练的清灵派功法相互抵触,而她此时完全是靠着运气误打误撞出了一条新道路,也亏得她内力深厚,筋脉宽阔坚韧才不至于被折腾出什么问题。
而其中的缘由,偃羽煦自然也不清楚,她还尝试着把自己的内力传入修依体内查看一下情况,不想却是被直接被排斥了出来,只好焉焉地放弃,转而想让修依试一试轻功。
以原本清灵派掌门的内力,是否有可能攀上这高崖?
虽然偃羽煦知道这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还是忍不住心存希翼。
同样,她还是直接就把自己所学的轻功身法教授给了修依。
轻功是偃羽煦学的最好的一门武功。传授她轻功的师父裴君子名为君子,人也长得文质彬彬,天生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却偏生做的行当略微偏差了一点,多了梁上二字,当然这位梁上君子在偃羽煦看来也并不逊色于那些饱读圣贤书的所谓君子。
闲谈时裴君子偶然提起以前承蒙道上兄弟抬举,曾给他虚安了个“盗圣”的名号,语气一如既往的谦逊斯文,但多少还是带了些许不太好意思的得意。偃羽煦后来才听闻自己这位师父某年曾经在一夜之间偷遍了整个燕京几十户有名有姓的高门大户,每户也不多偷,只各拿走了一样珍奇,而在天亮之前,竟无一户人家有所察觉,第二天他则就把满袋价值连城的珍奇随意低价出售给了黑市,然后将换来的钱财换做谷米四散施舍给了城外因大旱而逃难而来的难民,只给自己留下了买酒喝的银子。江湖上多暗赞他的高义,但他到底还是因为这事惹上了麻烦,最终不得不投奔偃机门下寻求庇护。
而他所创的轻功“飞絮沾衣”也曾与他一同名声大噪,只是到底偷盗这行当称不上光彩,而他本人又在入偃机门后销声匿迹,于是这“飞絮沾衣”便也在各种道听途说、七拐八拐中被传得七零八落不成样子,沦为了取巧的旁门左道。
偃羽煦倒是不在意自己学的武功是否在江湖上受轻视,反正自己就生在所谓的邪门外道里,拜的师父也皆是大恶徒,她自然也就算是小恶徒,学习旁门左道可不是再正当不过了么?再说了,轻功学得好,至少惹了事端方便逃跑。
而修依呢,自然也没有什么好介意的,反正她什么都不记得。
作为学生,修依在解决了内力问题后,可以说是相当优异。再复杂的口诀心法最多教授两遍便能记背下来,而身法诀窍也是一点就透。
偃羽煦很怀疑是不是修依的身体依然残留着如何施展轻功的记忆,她只不过教了几遍,修依便已经学了个七七八八,要知道,她当年刚开始学轻功时也是琢磨了好几天才寻出头绪来。
然而,修依刚刚踏上崖壁试图向上攀登,便已经知道了结局。轻功本事讲究的便是借力使力,使巧劲轻身躯,而“飞絮沾衣”更是把此运用到了极致,当身法使用出时,正如轻飘飘的柳絮般飘扬灵动,落在地上,悄无声息,使人无法察觉。但是,这崖壁近乎垂直,除了零散生长着一些已经光秃秃的藤蔓斜松,大部分范围都是毫无着力之处,就算是再精妙的轻功也无法让人背生双翅。她反复地练习了很久,毫不怜惜地将内力倾泻于双脚之下,甚至以剑划钉石壁以借力,直到精疲力尽,最终也只不过能堪堪挨到崖壁百米左右的高度,距离逃出生天到底是还有十万八千里。
这个结果多少也是在意料之中,虽然失望也别无他法,暂且放弃了,想着明天再继续练习。
准备回洞穴休息一下前,偃羽煦有些不放心地去之前设下陷阱的位置看了一眼。陷阱空荡荡的,没有抓住什么,也没有任何被触发过的痕迹。
然而,原本撒在陷阱中作为诱饵的野果,却全都不翼而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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